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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 情場惡浪多風險 戰地腥雲伏禍胎(3)


  江曉芙道:「我沒讀過兵書。但這樣不是近乎孤注一擲嗎?而且又是集中一路進攻。倘若失利,豈不是在咱們原來佔有的各個地方也要丟了?我又覺得葉師哥這次的舉動有點突兀。」

  鐘秀道:「咱們入川以來,連戰皆捷。葉師哥一定是極有把握才打這一仗的。所以我只是心情興奮,卻絲毫也不擔憂。」

  江曉芙笑道:「你對我的葉師哥倒是十分信仰。」

  鐘秀如有所思,半晌說道:「曉芙,我想問你一句話,你可別怪我冒昧。」

  江曉芙道:「鐘姑姑,你怎麼和我客套起來了?」

  鐘秀道:「你又叫我姑姑了?咱們不是說好姐妹相稱的嗎?」

  江曉芙笑道:「你和我客氣,我才和你客氣的。對啦,你早已跟我叫葉淩風做師哥了,這是你自願低一輩的。好啦,秀姐你要問什麼?請說吧!」

  鐘秀臉上一片暈紅,低聲說道:「我正是想問你,你是不是好像對葉師哥不大喜歡?」

  江曉芙道:「哦,你也感覺到了?」

  鐘秀道:「是呀,我就是覺得有點奇怪。按說你們是師兄妹,他又是你的表兄,你們應該親親熱熱才是。你怎的會不喜歡他呢?甚至我還感覺你好像是把他當作外人似的。要不是我知道你們的關係,換了別人,決想不到你們既是同門又是至親。」

  江曉芙並不直接回答鐘秀所問,鐘秀說了之後,她也是若有所思,想了一想,反問鐘秀道:「這麼說,你是很喜歡葉師哥的了?」

  鐘秀紅著臉道:「鬼丫頭,我問你,你卻問我!」她不直接回答江曉芙,也就等於是默認歡喜葉淩風了。

  江曉芙道:「秀姐,請恕我冒昧,我也想問你一兩件事,本來是不應該問你的,你可別要見怪。」

  鐘秀道:「咱們不是老早說過咱們是無話不可談的好姐妹嗎?有話盡說無妨。」

  江曉芙道:「葉師哥近來好像常常找機會和你親近,是嗎?」

  鐘秀臉泛紅潮,忸怩說道:「壞丫頭,我只當你有什正經話兒,卻原來是取笑我,我可不依。」

  江曉芙正色說道:「我說的是正經的話呀!」

  鐘秀怔了一怔,說道:「不錯,我近來和你的葉師哥是比較多在一起,但也不過是彼此琢磨武功而已。我和你不也是常常琢磨武功嗎?」

  江曉芙笑道:「你不肯和我說心裡的話兒了,你不是喜歡葉師哥的嗎?不僅僅是談論武功吧?」

  鐘秀道:「嗯,我是佩服葉師哥的聰明能幹。你對他總好像懷有成見似的,所以我才覺得奇怪。」

  江曉芙道:「你有向他表白過你的心事嗎?」

  鐘秀面紅直透耳根,說道:「你說到那裡去了?你當我是個不識羞的姑娘嗎?」說話之意,其實已是承認了愛上了葉淩風,不過不便開口而已。

  江曉芙道:「那麼,葉師哥可曾對你表示過什麼?」

  鐘秀粉頰低垂,說道:「他軍務縈心,那會和我說到私人之事。」鐘秀的話有一半是真。原來葉淩風之對於鐘秀,不過是暫時利用,在江曉芙這兒雖然碰了釘子,但仍是不肯放棄做江家女婿的希望的。故而他對鐘秀的態度是「若即若離」,有意挑逗她的芳心,卻又不肯把事情定實。所以,「海誓山盟」之類的說話是沒有的,至於「遊辭挑逗」,那則是免不了的了。

  江曉芙籲了口氣,說道:「好,這還好。」

  鐘秀不覺又是一怔,說道:「什麼叫做這還好?」原來鐘秀不惜隱隱約約透露她與葉淩風之間的真情實意,也懷有一個目的的,希望江曉芙從中穿針引線,代她向葉淩風表白心意。如今聽得江曉芙這麼一說,好像竟有點不贊成的意思,倒令她感到惶惑不安了。心想:「難道她自己本來也喜歡大師哥,但因見葉淩風和我親近,才假說不喜歡的?」

  鐘秀正自胡思亂想,江曉芙已在率直說道:「秀姐,我有幾句心腹話兒和你說,你可別生氣。你和葉師哥還是疏遠些兒的好,這個人恐怕不大可靠!」

  鐘秀吃了一驚,茫然問道:「葉師哥不可靠?你、你這是什麼意思?他、他那一方面不可靠?」原來鐘秀誤會了江曉芙的意思,以為她指責葉淩風「用情不專」。

  江曉芙說道:「你還不明白嗎?我爹爹要葉師哥凡事必須與你的哥哥商量,怕的就是他不可靠。」

  鐘秀這一驚更驚,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呆了半晌,訥訥說道:「曉芙,你說什麼?難道你是指他在抗清方面不可靠麼?」

  鐘秀惶惑之極,說道:「這當真是你爹爹的意思?既然如此,為什麼你爹爹立他為掌門弟子?又為什麼還讓他統領這支義軍?」

  江曉芙道:「我爹爹是在這支義軍組成的前夕才發覺他不可靠的。不過,尚無證據。眾人既然推戴他做義軍統領,我爹爹也不便違反眾意。老實說,我爹爹也是願意他的掌門弟子為他爭光的,在懷疑未證實之前,當然不能胡亂說了出去,以免搖動軍心。他要你哥哥負起監軍之責,就是防患未然之計。」

  鐘秀松了口氣,說道:「哦,原來是並無憑據的。或許是你的爹爹多疑了。」

  江曉芙道:「不過,也有一些蛛絲馬跡!」

  鐘秀又緊張起來,連忙問道:「什麼蛛絲馬跡?」

  江曉芙道:「你知道江湖上有個千手觀音祈聖因吧?她的丈夫是關東著名的馬賊尉遲炯。」

  鐘秀道:「我在氓山之時聽人說過,聽說他們夫妻現在都是不知下落,有人說給官府抓去了。怎麼,這兩個人和葉師哥有什麼關係?」

  江曉芙將尉遲炯夫妻的遭遇源源本本的告訴了鐘秀,尤其是對祈聖因那晚在她家中的事情說得更詳細,講完之後,說道:「祈聖因第二日出了我家家門,便即遇害,生死未知,尉遲炯夫妻的好友岳霆找上門來,證實有人向鷹爪通風報訊,同時又發現祈聖因那匹坐騎中了毒。為此,岳霆還曾在我家裡大鬧一場呢!」

  鐘秀大驚道:「這麼說,你家裡一定有一個奸細了?」

  江曉芙道:「可不是嗎?那晚我家裡只有四個人,我媽和我當然不會是的。剩下的兩個人就是大師哥葉淩風和二師哥宇文雄了。」

  鐘秀道:「焉知不是宇文雄?我聽了你剛才敘述,宇文雄的嫌疑也似乎更要大些。」

  江曉芙道:「不,我知一定不是二師哥!」

  鐘秀道:「你怎麼知道。」

  江曉芙道:「我信得過他。」

  鐘秀道:「那麼,你的大師哥是掌門弟子,又是你母親的嫡親侄兒,更應該相信得過了。」

  江曉芙歎口氣道:「就是呀。我媽就是因此,只懷疑二師哥,不懷疑大師哥,結果是把我的二師哥趕出了師門。可是,我,我還是相信二師哥的。」

  鐘秀恍然大悟,心裡道:「原來曉芙是愛上了她的二師哥,怪不得她對大師哥不喜歡了。」

  鐘秀自以為看破了事情的真相,笑了一笑,說道:「芙妹,我覺得你對葉師哥多少有點成見了。不過,即使你從前信不過他,現在總應該相信得過了吧?他入川以來,不是帶領咱們打過許多勝仗嗎?怎可能還是奸細?或者,你兩個師哥都不是奸細,其中另有咱們尚未知道的原因也說不定。」

  鐘秀並不知道宇文雄的為人,她這麼說,不過是不想和江曉芙辯駁,所以就把兩個的「嫌疑犯」都「開脫」了。當然她主要是為了葉淩風,給宇文雄「開脫」則是陪襯。

  打勝仗是一個事實,江曉芙對此不能反駁。而她自己由於這個事實,有時自己也不免感到惶惑,是否錯疑了葉淩風,但她還是說道:「秀姐,我知道你是以為我偏袒二師哥。不過,我爹爹回來之後,倒是和我的想法一樣,覺得大師哥嫌疑多些。」

  鐘秀道:「為什麼?」

  江曉芙道:「他當時來不及仔細說。不過,他已決定了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。他準備入京劫獄,將尉遲炯救出來,另外還要設法找著祈聖因和二師哥。這三個人,只要有一個與我的爹爹見了面,我相信事實的真相就不難明白了。」

  鐘秀道:「這就對了,等你爹爹回來,自然水落石出。咱們可不必過早懷疑葉師哥。」

  江曉芙道:「葉師哥這次下令總攻小金川,事先和你哥哥商量過沒有?」

  鐘秀道:「我不知道。」其實她是知道的。葉淩風擬好了命令才交給鐘靈副署。鐘靈事先並不知道。她為了避免江曉芙多疑,故意隱瞞。

  江曉芙道:「秀姐,我是怕你上當,今晚才和你說這些話的,你不見怪我吧。」

  鐘秀笑道:「我知道你的好意。我心裡有數的。」

  江曉芙道:「你可別將我今晚的說話告訴別人,包括葉──」

  正說到這裡,忽見有一個人走上山坡,向他們這邊走來。這人正是葉淩風。正是:

  情竇初開嘗苦酒,憐他飛絮竟沾泥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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