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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回 金釵挑破當年夢 慧劍難揮往日情(1)


  宇文雄心想:「莫非是那位義士遭受鷹爪圍攻?」便即縱馬向那人堆廝殺之處跑去。

  到了近處一看,只見是一個年輕的女子與四條大漢正在圍攻一個黑衣漢子。四條大漢使的是一式的狼牙棒,棒重力沉,打得沙飛石走。但最厲害的還是那個女子,她使的是一長一短的兩把刀,刀影翻飛,緊緊的裹著那黑衣漢子。

  那黑衣漢子似乎更為了得,一柄長劍指東打西,指南打北。遮攔得風雨不透、四條大漢圍著他走馬燈似的團團轉,四根狼牙棒竟是近不了他的身。倘若沒有那個少女的雙刀敵著他的長劍,只怕他早已突圍而去了。但如今他是以一敵五,雙方卻是殺得個難解難分。

  這四條大漢並非清廷武士的裝束,清廷的鷹爪照理也不會由一個女子統帶的。宇文雄摸不清這些人的身份,一時不敢出手。但那黑衣漢子的身形,他卻似乎有點眼熟,記不得是否曾經見過。

  這晚有月亮也有星光,但因那黑衣漢子是陷在五個人的圍困之中。而星月之光亮,究竟也不如白晝明亮,是以宇文雄一時間尚未能看得清楚他的面容。

  宇文雄正想走近一些,看個清楚,其中一個大漢已在斥責他道:「什麼人膽敢闖道,要命的走遠一些!」

  宇文雄起了幾分怒氣,冷冷說道:「大路眾人行,這條路又不是你家的,憑什麼不許我打這兒經過?」

  就在此時,那黑衣漢子忽地「咦」了一聲,原來他已先認出宇文雄是誰了。

  宇文雄抬頭一看,與那黑衣漢子正巧打一個照面,此時已看清楚了他的面容,宇文雄也不由得「咦」的一聲叫了出來了。

  原來這個黑衣少年不是別人,就是宇文雄去年被師母逐出門牆的那一天,在路上碰見的那個人。

  當時這黑衣少年曾力勸宇文雄不要遠走他方,說是有辦法可以給他查明真相,保得他重回師門的。

  也正是這個黑衣少年,曾經向他不厭其煩地查問過葉淩風的來歷,儘管他當時不肯說。他還是問個不休。而且這個少年又是第一個向他暗示他的「大師哥」葉淩風最是可疑的人。

  可惜當時宇文雄沒有聽他的話,沒有留在東平縣等候他們的調查結果。這少年一走,他也遠遠的離開了師父的家鄉了。這也怪不得宇文雄,他當時對葉淩風還是當作「掌門師兄」十分尊敬的,他怎敢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說話?

  可是現在他卻是不能不有幾分相信了。

  如今宇文雄雖然還是不曾清楚這黑衣少年的來歷,但他已經知道,當祈聖因遇難那天,在東平鎮上向嶽霆報訊的是這黑衣少年,後來燒掉了那間黑店──太白樓的,也是這黑衣少年。

  根據這兩樁事情,至少可以斷定這個黑衣少年是友非敵。

  那幫人看見宇文雄與這黑衣少年打了招呼,登時就有一個漢子發出飛鏢打他。宇文雄撥劍出鞘,「當」的一聲,把鋼鏢反磕回去,跳下馬來,大怒道:「我倒未曾見過你們這麼霸道的東西!」

  黑衣少年叫道:「不關你的事,你在前面等我吧。」黑衣少年在一年前試過宇文雄的功夫,深怕他不是這些人的對手。

  宇文雄那裡肯聽,說時遲,那時快,剛才斥駡他的那個漢子,已把狼牙棒向他狠狠打來,冷笑說道:「不知死活的小子,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獄無門你偏進來。好,你就上吧!」

  宇文雄橫劍一架,對方的棒重力沉,震得他的虎口微微發麻。可是他的大須彌劍式十分精妙,劍鋒一顫,橫削過去,卻幾乎削了那人的手指,那人吃了一驚,縮手不迭,只見劍光閃處,那人的衣襟下襬,正被劍鋒削去,化作了片片蝴蝶。宇文雄這一招三式連攻對方上中下三處方位,一氣呵成,登時殺得那條大漢手忙腳亂。

  黑衣少年見他劍法如此精妙,這才放下了心。想道:「我姑父所傳的武學,果然是非同小可。宇文雄與我分手不過一年,便已有了如斯進境!」原來宇文雄最擅長的乃是劍術,黑衣少年從前試他武功的時候,他還未曾得展所長的。

  發暗器打他的那個漢子見同伴不敵,也抽出身來,雙戰宇文雄。兩根狼牙棒左右夾攻,互相配合,威力增了一倍還不止。但宇文雄也已有了經驗,知道對方力沉,就用輕靈的劍法應付。同時試用師父所傳的內功心法中的「卸」字決,避實搗虛,仍然應付得中規中矩,而且還占了六成攻勢。

  使雙刀的那少女柳眉一豎罵道:「是膿包,連一個楞小子也拾掇不了。」驀地雙刀交於一手,披下頭上的兩支金釵,便當暗器飛出。

  黑衣少年笑道:「哎呀,姑娘家的首飾怎麼可以輕易送人?」把手一抄,但卻也只能接了一支金釵,另一支還是箭一般的向宇文雄射了過去。

  宇文雄正使到一招「吞吐八荒」,劍光合成一個圓圈,潑水不進。可是這支小小的金釵,竟然勝於強弓猛弩,只聽得「當」的一聲,宇文雄的長劍已經碰著金釵,但金釵卻未打落,仍向前飛,「噗」的一下刺著他的肩頭。

  本來這支金釵是要射來刺穿宇文雄的咽喉的,幸而給他的長劍撥歪了準頭,只刺著他的肩膊。而且在金釵撥歪之後,勁道已大大減弱,不過是使得宇文雄的皮肉稍稍損破而已。但雖然如此。宇文雄已是吃驚不小,心想道:「師父常說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此話當真不假。這個女子與我也不過是一般年紀,功夫可比我好得多了。但她手段如此狠辣,卻是可惱。」

  黑衣少年接了那少女的一支金釵,哈哈一笑,收入懷中,說道:「黃澄澄的金子,隨手拋掉,不太可惜麼?我正窮得發慌,你既然不要,我可樂得撿這個便宜了。」那女子臉上飛起一朵紅雲,又羞又怒,雙刀潑風也似的向黑衣少年砍來。

  可是,這少女的四個手下已經分了兩個出去應付宇文雄,剩下她和那兩個使狼牙棒的漢子對付黑衣少年的這柄長劍,可就有點感到吃力了。原來她這四個手下,武功雖然與她相差甚遠,但他們四人都練有一套互相配合的狼牙棒法,四人合使,威力甚強。儘管對付一流高手,仍是不能傷敵,但卻可收牽制之功。如今只剩下兩人助戰,這套棒法就使得不全了。

  激戰中只聽得「當」的一聲,黑衣少年一劍刺中一條大漢的手腕,他這一劍刺得十分巧妙,只是劍尖輕輕在那人的手腕點了一下,用意不在傷人而在奪他兵器。那人手腕一麻,狼牙棒登時「噹啷」墜地。黑衣少年劍鋒劃了一道圓弧,倏的收回,劍光閃處,把另一條大漢的頭髮削去了半邊,而且還蕩開了那少女的雙刀。這兩個漢子嚇得連忙跑開。

  那少女又驚又怒,喝道:「別再給我丟人現世啦,都回去吧。哼,姓葉的小子,今日讓你得意,前頭路上。咱們後會有期!」

  黑衣少年笑道:「對不住,我的朋友來了,我可沒有工夫赴你的約會了。」那少女虛晃一刀,便即逃走,黑衣少年也不去追。

  宇文雄因受了點傷,對付那兩個漢子正感吃力,忽地獲得解圍,心中暗暗叫了一聲「慚愧」,上來與那少年相見。

  黑衣少年笑道:「想不到今日會在這裡再見到你,多虧你拔劍相助了。」宇文雄面上一紅,說道:「小弟本領不濟,要不是你趕跑他們,我已自身難保。卻不知這些人是什麼路道,何以圍攻兄台?」

  黑衣少年道:「我不知他們是什麼路道,趕跑他們也就算,別來可好?你可還記得我與你的約會麼?」

  宇文雄頗覺尷尬,說道:「小弟那日就離開東平,失約之罪,請兄台原諒。」那少年哈哈笑道:「幸好你沒有赴約,因為我自己也失約了。」

  宇文雄怔了一怔,睜大眼睛望那黑衣少年,心想:「難道你也是說著玩的?」宇文雄是個直性子的人,心中藏不著話,禁不住就問:「這卻為何?」

  黑衣少年笑了一笑,淡淡說道:「也不是什麼特別緣故,只因我曾答應替你查明真相,那天晚上,我就跑去私會你的大師哥,不料他卻趁我不防,射了我一支毒針。嗯,那支毒針好不厲害,有好幾個月,我連自己是生是死,都不知道。這麼樣,第二天我當然也就不能去找你了。」

  原來這黑衣少年那晚中了毒針,幾乎喪命在葉淩風劍下,後來在千鈞一髮之際,跳下了東平湖,這才僥倖保存了性命。其時東平湖正是春潦才漲的時候,波濤洶湧,這黑衣少年給沖出了外面的大江,也是命不該絕,碰到一條漁船,將他救了起來。

  那時他已灌了滿肚的水,肚皮漲得水桶一般。要一個壯漢坐在他的身上,用力擠壓,才把他的腹中積水擠了出來。想不到這恰恰是一種可以減輕毒性的療法,他在風浪中掙扎過來,也不知喝了多少口水,最後又給人強力擠出腹中積水,腸胃給水洗淨,雖然還有一些餘毒未清,但他的內功根底甚好,本身的體力也勉強可以抗毒了。但雖然如此,他也是調養了半年有多,方才恢復過來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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