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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一回 蒼茫大地誰為主 窈窕秋星或是君(3)


  江海天看了這封密折,一切都明白了。但卻也是嫌遲了!

  江海天在茫然失措之中只聽得林清說道:「敵人總是要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來打擊咱們,發生叛徒的事情也是難以避免的。不是這個叛徒,就是那個叛徒。但無論如何,矢志抗清的義士總是要比叛徒多上千倍萬倍!此事知道得是遲了一些,但總比不知直好。好在你我及時相遇,江大俠,有你去處置這個叛徒,我也就可以放心啦!」

  林清說了這許多話,氣息已是漸轉微弱。江海天瞿然一驚,握緊林清的手,卻忽地發現自己已是不能隨心所欲的運用內力來支持林清了。

  站在後面的張士龍連忙上來扶往林清,悲聲說道:「林教主,你還有甚麼吩咐?」林清微笑說道:「張大哥,天理會這副擔子,我就交給你啦!這次咱們雖然失敗,但你可不要灰心啊!」張士龍大叫道:「不,不!咱們並沒有失敗,林教主,你也還不能走的!」林清臉上綻出笑容,似乎在嘉獎他的勇氣,就像滿懷希望的人熟睡了一般,帶著笑咽了氣。

  天理教的頭目聽得教主逝世的消息都來向他的遺體告別,林道軒伏在他父親身上,更是哭得變了個淚人兒,一片舉哀聲中,江海天忽地仰天狂笑三聲,眾人愕然驚顧,只聽得江海天大聲說道:「好,林教主,你死得好!你這一死是驚天地、震九州,你這一死足令敵寇膽寒,可使人心振奮!你並沒有失敗,雖然你沒有攻下皇宮,但卻已震撼了清廷的基石!你生是英雄,死是好漢!不,你根本沒有死,你是雖死猶生!我江海天苟活人間,沒有做出好事,反而做出錯事,卻是愧對於你,愧對天下英雄了!」悲聲未已,驀地狂吐鮮血。他受的刺激太大,早已是心力交疲,此時方始發作出來,吐血逾升。

  尉遲炯這一驚非同小可,連忙上前相扶,說道:「江大俠,這並不是你的過錯。林教主去世,你更加要保重自己!就說叛徒之事,也要等著你去處置呢!」

  江海天雙目一張,說道:「不錯,我怎能忘了林教主的吩咐?我馬上就去!」可是他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,虛軟得無力舉步了。

  祈聖因在丈夫耳邊悄聲說道:「不要再提葉淩風的事情。」但這句話也給江海天聽見了。

  江海天苦笑道:「此事怎可避而不談,叛徒一日不除。我一日不能安枕。」尉遲炯毅然說道:「江大俠,我替你走一趟如何。只是葉淩風是你的掌門弟子,我替你清理門戶,卻是有點僭越了。」天理教新任的教主張士龍在旁邊聽他們說話,臉上有點為難的神色,似乎想說甚麼,卻沒有說。

  江海天道:「叛徒賊子,人人得而誅之,這倒不是甚麼僭越不僭越的問題。不過林教主剛剛歸天,敵人可能會乘機進攻,這裡的抗清事業也是十分重要。我以為你們夫婦應該暫時留下,協助張教主度過難關。」江海天並不僅是考慮與自己有關的事情,而是顧全大局,群雄聽了都極欽佩。尉遲炯不再作聲。

  戴均將兩個隨軍的大夫找來,給江海天會診。這兩人在醫學與武術方面都是頗有造詣的。會診之後,兩人都是面有憂色,說:「江大俠,你的病因是由於急痛攻心而引致內息失調,必須靜心養病,決不可再受刺激,否則恐有半身不遂的危險,那就更難醫的了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要多少時候方可復原?」那兩人道:「這個我們很難預測。要是調養得好的話,希望可在百日之內復原。」江海天歎了口氣,說道:「此事急不容緩,如何能等到百天以後?好,且待我想一想。」當下閉目沉思。

  那兩個大夫正要勸他不可過度用神,江海天倏地張開雙目,說道:「雄兒,你過來!」

  宇文雄道:「師父有何吩咐?」江海天道:「從今日起,你是我的掌門弟子,我命你代我執行門規,清理門戶。儀式不必另外舉行了,這裡的列位英雄都可作為見證!」宇文雄吃驚道:「這個,這個只怕弟子擔當不起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甚麼擔當不起?擔子要揀重的挑這才是好漢!怕難的算甚麼英雄?你不做掌門弟子,難道還讓葉淩風再當下去麼?」宇文雄給師父說得滿面通紅,但也激起了他的豪氣,於是說道:「好,但憑師父吩咐,弟子赴湯蹈火,不敢推辭。」

  江海天面有笑容,說道:「好,這才是我的好弟子。」當下將那封密折交給了宇文雄,說道:「你替我入川一趟,找著了鐘靈和你的師妹,將這密折給他們兩人一看。他們會幫助你懲治這個叛徒的。但要記住,在找著鐘靈之前,切不可露出風聲,葉淩風這小子狡猾非常,你得當心打狗不成,反而給狗咬了。」宇文雄應道:「是。徒兒懂得。」接過密折,貼肉收藏。

  宇文雄想師父安心休息,藏好密折。便即告退。江海天忽似想起一事,說道:「雄兒回來,我還有幾句私話要和你說。」

  尉遲炯等人聽得他們師徒倆要說「私話」,便都退出房外。

  江海天招手叫宇文雄走到身邊,微笑說道:「雄兒,我想問你一件私事,你父母在日,可曾為你訂了親沒有?」江海天一向是對徒弟不苟言笑的,宇文雄做夢也想不到師父突然會問起他的婚事。

  宇文雄面上一紅,說道:「沒有。」江海天道:「我知道你和曉芙一向很好。我聽得你的師娘說,你這次受了委屈,離開了曉芙之後,曉芙一直惦記著你,曾經為你哭過幾場呢。」

  宇文雄心頭砰砰亂跳,連耳根都紅透了,江海天笑道:「只要你們彼此喜歡,我也願意成全你們。我不知甚麼時候能夠復原。也難保不發生甚麼意外。倘若我是有甚不測的話,你可以對你師娘說,我已經答應你們的婚事了。」江海天是個爽快人,說話不會轉彎抹角,一說便是「開門見山」。

  宇文雄可歡喜得傻了,好半晌不會說話。江海天道:「你怎麼樣?我把芙兒交付與你,你可願意伴她一生?」宇文雄這才省起要向師父叩謝,連忙跪下磕頭,說道:「多謝師父深恩,我絕不敢辜負你老人家的期望和師妹的情意。但願師父吉人天相,早日復原。」他匆匆叩謝,一時間卻沒想到要改稱「岳父」。江海天哈哈一笑,也不理會這點小節了。

  宇文雄看看天色,說道:「現在天方過午。我想今日便走,師父還有甚麼吩咐嗎?」江海天道:「好吧,你早日赴到小金川,我也可以早日放心。我沒有甚麼要特別吩咐你的了。你只要記著為人要先公後私,行事要膽大心細,我相信你會把事情辦得妥善的。」宇文雄垂手應道:「是。弟子謹遵師父教言。」

  宇文雄出到外面,張士龍已替他備好馬匹,宇文雄便向群雄告辭。尉遲炯夫婦一來是因為在群雄之中他們與江海天師徒交情最厚。二來對宇文雄又頗感歉意,是以特地送他一程。

  這一送直送到五十裡開外,日頭將近落山之際,他們才肯與宇文雄告別。祈聖因因為自己曾使宇文雄受到極大的委屈。特別過意不去,臨行之際、又再一次向他道歉。

  尉遲炯則掀須笑道:「老弟,我從前幾乎殺了你,但現在我是誠心要和你交個朋友啦!婆婆媽媽的話我不說了,以後你有甚麼為難之事,只管向我尉遲炯說。這裡的事情稍定之後,我也要趕去小金川的。你放心,你若是宰不了葉淩風這小子,我一定幫你的手,拆他的骨,剝他的皮!」

  宇文雄受了他的豪邁之氣所感染,哈哈笑道:「尉遲舵主,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你們呢!過去我未能分清大是大非,也有不是之處。承你們肝膽相照,我宇文雄感激不盡。我師父的病,就請你們賢伉儷多多費神照料了,好,時候不早,兩位請回去呢。」

  兩人拱手道別,尉遲炯撥轉馬頭,與妻子說道:「江海天這個掌門弟子如今才是立得對了。葉淩風那小子油嘴滑舌,我一見他就討厭。即使我不知道他是叛徒,我也不取他的。卻不知江大俠當初何以會上他的當?可見看人不能單看外表,這句老話當真是一點不錯!」祈聖因想起自己也曾經上過葉淩風的當,受他的奉承,誤信他是好人,不禁面上一紅,說道:「人總難免有失察之處,不過日子久了,真偽也總能分得出來。」

  他們夫妻倆在稱讚宇文雄,卻還未懂得宇文雄何以說是要多謝他們的真意。這並不僅僅是一句浮泛的客套話,而是宇文雄自有感觸的。

  尉遲炯夫妻一走,江曉芙的影子登時就出現在宇文雄的面前。往事重翻,宇文雄是從他們夫妻而想到了江曉芙的。當日要不是在那荒穀之中,他與江曉芙一同受傷,他們也就不會結識。結識了感情也不會這麼快增長。正因為同是在受傷之中,彼此扶持,彼此愛護,這才不知不覺的心心相印的,從這方面說,尉遲炯傷了他,豈不正是令他因禍得福嗎?

  宇文雄快馬疾馳,恨不得插翼飛到江曉芙身邊。一別經年,他要向她傾吐心頭的思念:江曉芙還未知道葉淩風乃是奸細,「會不會遭他之害呢?」思念及此,他又不能不為師妹擔心,恨不得馬上到她身邊去保護她;還有一樣,他是急不可待的渴欲將「喜訊」告訴師妹。

  是啊,這當真是宇文雄夢想不到的喜訊,他的師父竟會親口許婚!他遙望天邊一顆燦爛的明星,他赴路忘了時刻,不知不覺已是月上梢頭,星浮雲海的時候了。

  這顆燦爛的明星就像是他的師妹,距離得這樣遠卻又在指引著他。過去,在他心目中的師妹,也正像一顆天邊的明星,他私心戀慕,卻從不敢有「高攀」之想。如今直顆「星」雖然仍是距離得這樣遠,但已是貼近了他的心了。「小金川即使是遠在天邊。我也有勇氣飛越關山,趕到天邊與她相會。」是啊,因為有這顆「星光」在指引路程。

  宇文雄正在情思惘惘,在秋夜階原野上疾馳,忽地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,令他登時驚醒。遠遠望去,只見有一堆人在前面廝殺。正是:

  如此星辰如此夜,驀然驚見劍光寒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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