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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回 論劍噴煙施絕技 還珠留謁顯神通(1)


  松石道人「哼」了一聲道:「你知道厲害了麼?你要比別樣也成,磕頭認輸了再說!」他以道對方是因抵敵不了他的劍法,故而提議比試別的。他可不容對方胡混過去。

  那知青衣漢子卻是說道:「也還不知是誰要向誰磕頭呢?先說大話可沒有什麼好處!你有多少本領儘管施展,我的意思只是在領教你劍法的同時,再領教你的聽風辨器的功夫!你明白了麼?」

  松石道人冷笑說道:「你要使用暗器盡可請便。我可沒工夫與你囉唆!」口中說話,手底絲毫不緩。就在這說話的時間,又已踏遍了八個方位,接連刺出了九劍!

  武學中所謂「聽風辨器」,一般是指接暗器的功夫,是以松石道人以為對方是想放暗器。

  那知青衣漢子卻又冷笑說道:「聽風辨器就只有在暗器上才可施展麼,好,你既然還不明白,我就做個樣子讓你瞧瞧。」突然閉上了雙眼,只憑聽覺來接松石道人迅如閃電的劍招!

  松石道人的劍法正在使到緊處,他也想不到對方忽然閉上眼睛,當然不會收手。只聽得「嗤嗤」幾聲響,青衣漢子的衣裳已經穿了幾個小洞,頭髮也給削去了一大片。可是他閉上眼睛,在「九宮八卦陣」劍法之下,居然沒有受傷,這份「聽風辨器」的功夫,也確是難能可貴了!

  松石道人怒道:「白日青天,做什麼瞎子?睜開眼來,否則你就是自己找死!哼,你要胡混,我可沒興致與你瞎鬧!」

  要知松石道人畢生精力都是用在鑽研劍法上的,「聽風辨器」的功夫並非他的擅長,而按照比武的規矩,也並非對方提出什麼,就一定要跟著對方做的,他當然不願閉上眼睛,陪對方「瞎鬧」。不過他是名家風範,在對方沒有睜開眼睛之前,他也把劍收了問來,沒有繼續進擊。

  青衣漢子哈哈笑道:「我並不強迫你閉上眼睛,但只怕你不想陪我『瞎鬧』也不成啦!」笑聲未已,驀地大口一張,登時濃煙滾滾而出,轉瞬之間,數丈方圓之內,就似在濃霧籠罩之下一般,伸手不見五指!原來他有一個特殊的技能,可以把吸進肚中的煙積貯起來,一下子全都噴出。煙倒不是毒煙,但卻製成了「煙幕」。

  濃煙中但見劍光閃爍,說時遲,那時快,驀聽得「叮噹」一聲,松石道人從煙幕中鑽了出來,但已是雙手空空,他的長劍早已給對方打落了。青衣漢子大笑道:「得罪,得罪!承讓,承讓!我可不用向你磕頭了吧?」

  青衣漢子得意洋洋,又裝了一鬥煙,旁若無人地大吸特吸,一搖三擺的正要回去,忽聽得有人喝道:「慢走!」

  出場的竟是武當派的掌門人雷震子!

  青衣漢子打了一個哈哈,說道:「武當派的大掌門肯予賜教,那真是何幸如之!」

  雷震子鐵青著臉,說道:「姓竺的!你們也未免欺人太甚了。你敢光明正大的與我比試一場麼?」言下之意,即是指他的管家用的不過是投機取巧的功夫,算不得真實本領。

  竺尚父笑道:「雷大掌門言重了。以武會友,勝者為強,各有各的打法,怎能算是欺人?武當派的鎮山劍法我們已經領教過了。你還是請回去吧。」

  雷震子嘿嘿冷笑道:「九宮八卦劍法,我師弟所施展的不過十之一二而已。就這十之一二,也並非你的管家所能破解。你就敢大言不慚了麼?嘿嘿,井蛙窺天,盲人摸象。可笑,可笑!」

  竺尚父情知雷震子是要激他動手,他卻偏要把雷震子再氣上一氣,說道:「雷大掌門,你若定然要與我較量,那就請你依前例,勝了我的僕人再說!」照一般比武規矩,青衣漢子既然勝了松石道人,他是有權再打一場的。

  青衣漢子走上來笑道:「主人有命,我只好捨命陪君子,再接雷大掌門的高招了。可是得有話在前,我的打法是否光明正大,我可是不知道的啊!」

  雷震子正是要先替師弟報仇,再鬥竺尚父的。當下接著怒氣,冷笑說道:「管你用什麼打法,總之,我仍是用九宮八卦陣的劍法,十招之內,我倘若勝不了你,我給你磕頭!」

  此言一出,連武當派的弟子也都覺得驚奇。

  「九宮八卦陣」劍法是松石道人以畢生心血鑽研出來的,創立不過十年,直到目前為止,武當派也只有他一人會使,他所教的幾個弟子,還未曾出師。雷震子雖然是他的師兄,但在武學上各有所長,武當派的弟子平時也從未見過掌門人練過這套劍法。而且雷震子說是要比劍法,但他卻是空著雙手出場的,腰間可沒配劍。

  青衣漢子心裡想道:「十招之內,我不必噴煙,你也未必贏得了我。」他剛才鬥松石道人,在噴煙之前,就已經鬥到百招開外。於是有恃無恐地笑道:「既然如此,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了。十招之內,我倘若輸了給你,我也給你磕頭。雷大掌門,請亮劍吧!」

  雷震子冷笑道:「對付你何須用劍?廢話少說,進招!」

  此言一出,眾人不覺又都是一怔。要知雷震子是曾講明要用「九宮八卦陣」劍法在十招之內勝這青衣漢子的,以他一大門派掌門人的身份,當然是不能自食前言改用別的招數的了,但沒有劍又如何能使劍法?

  竺尚父是個非常自負的人,有其主必有具僕,這青衣漢子是他管家,樣樣效法主人,平生除了佩服主人之外,對各大門派的掌門人,老實說也不大放在他的眼內。聽了雷震子此言,不覺大怒,哼了一聲道:「且看你十招之內如何勝我?」鐵煙杆揚空一抖,抖起了幾朵槍花,似是槍刺,又似筆戳,小花槍中兼有判官筆的招數。

  雷震子喝聲:「來得好,看劍!」只見他手捏劍訣,駢指如鋒,瞬息之間,已是踏遍八個方位,「刺」出了一招九式!更妙的是,儘管他出手如電,而招式又非常繁複,但這一招九式,卻是乾淨俐落,人人都看得分明,果然是松石道人剛才使過的那「九宮八卦陣」劍法。所不同的不過是他以掌代劍,劍刺變為指戳而已。

  青衣漢子大吃一驚,連忙把煙杆撤回防守。雷震子口中數著「一、二、三、四──」招式越展越快,頓時間,只見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,捏著劍訣,駢指刺戳!指頭戳到之處,「嗤嗤」有聲!他的內功比師弟松石道人深厚得多,這是他的內家真力,力透指尖,激蕩氣流所至。剛才松石道人使劍刺削,也沒有他如此威勢。場中不乏武學行家,登時采聲雷動!

  竺尚父當他使了四招三十六式,也不禁點了點頭,贊了一個「好」字,跟著微笑道:「你使的這個九宮八卦劍法,果然是比你師弟高明得多,但可惜也還有一兩處破綻,未能盡善盡美。」旁人是讚賞雷震子的內功,竺尚父則是著眼於他的劍法。

  雷震子暗吃一驚,心道:「這人好厲害的眼力!」原來他雖然不似師弟之以畢生心血鑽研這套劍法,但由於這套劍法是從武當派的鎮山劍陣而來,雷震子身為掌門,對於這劍陣的微妙變化,當然比師弟懂得更多,是以松石道人每逢碰到疑難之處,總是向他師兄請教。他為了要成全師弟之名,將創立這套劍法之功盡都歸與師弟,自己也沒有在門人面前練過這套劍法,但其實卻是要比師弟高明得多。不過,這套劍法以一人替代一個劍陣,變化也實在是太過複雜,有幾處關鍵的變化,雷震子也還未曾琢磨得透。

  雷震子一驚之後,心裡想道:「我與師弟以數十年之力,竭盡心智,尚未琢磨得透,即使還有破綻,諒這姓竺的也決計不能破解!」於是冷笑說道:「是麼?你等一等吧,我馬上就要向你請教了!」口中說話,招式絲毫未緩,繼續數道:「五、六、七──」

  那青衣漢子接到了第七招,已是險象環生,無法招架,迫得重施故伎,一大口濃煙噴了出來。

  可是雷震子卻非他的師弟松石道人可比,青衣漢子所噴的濃煙,對他絲毫也不發生作用,只見他腳底仍是踏看九宮八卦方位,手中的招式也絲毫未變。濃煙剛一噴出,便化成了一股煙柱,嫋嫋升空,轉眼間已是隨風而逝!原來他雖然沒有使用劈空掌的功夫,但那深厚的掌力已是隨著招數無聲無息的發出,就似有一把無形的扇子把濃煙迫上空中。

  青衣漢子口中噴煙,精神不免略分,若能生效,也還罷了,一不見效,心裡慌亂,敗得更快。只聽得雷震子剛數到一個「八」字,喝一聲:「倒!」那青衣漢子果然應聲而倒。但卻又不是全身倒下,而是雙膝跪地,「咚、咚、咚」的向雷震子磕了三個響頭。

  這一下倒是頗出眾人意料之外,想不到這青衣漢子居然言而有信,輸了便當真磕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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