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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


  江海天笑道:「你爹爹和二姨父因為我是客人,對我也就特別客氣,其實我的功夫還差得遠呢,怎能和你的大姨父相比?」

  上官紈道:「不對,不對。我爹爹對人是從不客氣的,除了大姨父之外,他也從來沒稱讚過別人的武功。至於我的二姨父,他比我爹爹還要驕傲,連對大姨父,他口頭上也並不怎麼佩服的,不過,我知道他心裏佩服罷了。因此,他們肯稱讚你的武功,那就絕不是客氣的說話了。」

  楊鉦笑道:「你這丫頭就是喜歡看熱鬧。不過,話說回來,我那竺大哥確是有意思和江大俠比比武功。不是我故意恭維,依我看來,江大俠的武功是要稍勝我竺大哥一籌。唯其如此,這就更可慮了——」

  江海天還未來得及說話,上官泰已搶著說道:「可慮什麼?」

  楊鉦道:「你還不知道嗎?竺大哥新近練成了六陽手,能以陰力斷人筋脈,他若是比不過江大俠,只怕就會使出這六陽手來。我與江大俠雖是初次相識,但卻佩服江大俠是位夠義氣的朋友,倘是一不小心,給竺大哥傷了,我也過意不去。這六陽手厲害之極,我自問是無法抵禦的。但倘若有人練成了近乎『金剛不壞身法』的護體神功,和他一交手就先封閉了自己的全身穴道,那麼他的六陽手也就無所施其技了。」

  江海天心裏有點詫異,暗自想道:「楊鉦和那姓竺的乃是至親,為何和我初次見面,就把他的武功秘密洩漏給我?這是武林中最犯忌的事情。難道當真是為了佩服我,怕我受他的襟兄所傷,故而指點我嗎?他說那姓竺的存心要與我比試武功,也不知是真是假,但無論如何,我總是外人,他倘若不願見我與他襟兄兩敗俱傷,就該設法從中調解才是。犯不著把他襟兄的武功秘密告訴我呀?他不怕我存著壞心,識得破解六陽手的方法之後,反而把他襟兄傷了?」

  江海天心裏不無懷疑,但表面上對方總是一番好意,因此他就先謝過了楊鉦,隨著笑道:「我這點微末之技,絕不敢與令親比試。兩位放心,令親若是要與我較量,我馬上就先認輸,那麼他總不能傷我了。」

  上官泰哈哈笑道:「江大俠的涵養功夫,人間少見,佩服,佩服!其實武功練到了天下第一,也不會輕易與人動手過招的了。我那竺大哥話雖是如此說,想來也只是想與江大俠口頭上切磋而已,未必就真的要拼個你死我活。」

  楊鉦頗不悅,冷冷說道:「你還不知道咱們大哥的脾氣嗎?他自負武功天下第一,等閒之輩,他當然不會動手過招。但江大俠在江湖之上,也是被推許為武功天下第一的,以他這樣的好勝,他豈能容得別人與他並駕齊驅?他說待他辦妥一件事情之後,就要親自去找江大俠,那當然是要去和江大俠較量的了。」

  江海天笑道:「我是浪得虛名,怎能與世外高人相比。要是碰上竺老前輩,我自當以晚輩之禮相見。俗語說得好:退一步風平浪靜,讓三分海闊天空。所以兩位大可放心,在不決不至於與令親動手,傷了和氣,咱們別談這個了,楊老前輩,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令郎呢,日前我為鷹犬所困,幸得令郎與上官小姐仗義相助,我師徒二人方才免了一場災難。」他有意扭轉話題,心中則在想道:「這姓楊的似乎怕我和他的襟兄這場架打不起來,嗯,莫非他們襟兄弟之間,有著心病。」

  楊鉦的確是有點想挑撥江海天與他的襟兄較量,但江海天如此謙退,他也不好太著痕跡,當下便順著口氣說道:「我正是想請問江大俠是怎麼一回事情?阿紈,你和你的表弟是在那兒見過江大俠的?」

  上官紈比楊芃較為老成,但畢竟也還有些孩子的脾氣,當她知道江海天的確是個「大俠」之後,而江海天又口口聲聲感謝她那日「相助」的事情,她心裏當然是高興得了不得。於是不待江海天答話,便趕忙嘰嘰呱呱的把那日巧遇江海天之事,一五一十都對楊鉦說了。

  楊鉦笑道:「原來是這麼回事。那祁連三獸我本是要他們作奴僕的,他們偷跑出來,想不到竟勾搭上了朝廷鷹犬,謀害江大俠。小兒雖曾為江大俠稍盡綿力,還是不足以補我的罪過。我這廂向江大俠賠罪了。」他帶笑說話,笑容卻頗勉強。

  江海天是個老實人,沒有留意,仲長統卻暗暗瞧在眼裏,心道:「上官泰雖然橫蠻,卻也有幾分豪爽,這姓楊的卻似頗工心計的奸滑之徒,哼,他剛才聽到他的兒子斬殺朝廷鷹犬之時,眉頭稍微皺了一下,莫非他也是暗通官府的?這倒不能不提防一二了。」

  江海天見他如此客氣,很感不安,當下也就拱手還禮,說道:「楊老前輩言重了。令郎拔刀相助之德,我感激還來不及呢,怎能因祁連三獸是尊府私逃的僕人,就怪責上老前輩了?」

  說話之間,上官泰的管家已把丐幫那四個被囚的弟子帶了出來,那管家事先並沒說明是釋放他們,他們一見了本幫幫主,都是不禁又驚又喜,齊聲叫道:「幫主,這可好了,你老人家來了——」驀地發現仲長統是與上官泰站在一起,狀頗親熱,這四個弟子好生詫異,窒了一窒,底下求師父給他們出口氣的說話,不覺在口邊停住。

  仲長統一看,這四個弟子都沒帶傷,被囚多日,反而養得肥白了些,心中想道:「上官老兒倒沒有將他們虐待,只是元一沖吃虧大些,但他面門那一刀是楊鉦的兒子楊芃斫的,不能算在上官老兒的賬上。」他與上官泰打了一場之後,應了「不打不成相識」那句老話,彼此反而有幾分惺惺相惜,當下仲長統也怕弟子們說出不好聽的話來,便截斷他們的話道:「我與上官山主已經言歸於好,這山上的藥任由咱們採摘,你們謝過上官山主,就和我走吧。」

  上官泰連忙說道:「我已說好了的,請你們屈駕多留一天,容我稍備薄酒,給你們權當賠罪。採藥之事,只要你幫主說出藥名,我也自有人給你效勞。這點面子,你都不肯給我,那就是還在怪責我了。」

  仲長統道:「我們實是不想再打擾山主。」上官泰道:「笑話,笑話。你這麼說比罵我還難受!我得罪貴幫,現在已誠心誠意的賠罪了,你還要怎麼?何況現在天色已晚,你們難道定要露宿不成?你們要這樣做,我也不能讓你們這樣做。這太不把我當朋友了!」

  江海天笑道:「上官前輩誠意挽留,仲幫主,咱們就打攪他一晚吧。」仲長統性情豪爽,此時他對上官泰倒不是怨恨,只是他心裏卻討厭那個楊鉦,是以才說要走。但見上官泰確是出於誠心,而江海天又已答允,他心裏一想,那楊鉦即使不懷好意,有江海天在此,也不懼他,便道:「賠罪這不敢當。就當作是咱們交個朋友吧。」

  上官泰聽得江海天、仲長統二人都已答應,大為歡喜,當晚就備了酒席,主客一同暢飲。上官泰還怕他們不放心,每一次拿上來的酒壺,他都是先倒了一杯,自己喝了,才敬客的。

  席間彼此談論武功,氣氛倒也融洽,只是楊鉦卻有點心神不屬的樣子,而他與上官泰也從不談及他們本身的來歷。

  席散之後,上官泰給客人安排了住址,讓丐幫請人在一間大房,江海天師徒在一間較小而雅致的書房。

  仲長統暗自思量,「上官泰如此安排,想是有心讓我與幫中弟子相敘。」要知那四個丐幫弟子釋放出來之後,一直未有機會得與幫主暢談,上官泰粗中有細,設身處地為仲長統著想,「如果我是他,我一定想知道,這幾個弟子在被囚期間,可曾受了什麼委屈,甚或折磨?他也會想,這些事情,他這幾個弟子不便當著外人吐露。儘管雙方已經和好,但設若我是幫主,我也會關心本幫弟子,對他們的遭遇,是非問個明白不可的。好,反正我對這幾個丐幫弟子從無半點折磨,我何不樂得大方,讓他們的人聚攏來談個夠?」仲長統、元一沖再加上那四個弟子,一共是六個人,六個人同住一間大房,在禮數上表面看來似是「待薄」,但深一層想,卻正是上官泰想得周到的地方。

  仲長統久歷江湖,老於世故。上官泰這個心思,他焉有猜想不到之理,心道:「上官泰如此安排,倒也顯得光明磊落,即使我的弟子曾受多少委屈,也就算了。但另有一層,卻是不能不多加顧慮。那楊鉦口蜜腹劍,看來卻不似好人。今晚我與江海天師徒分開兩處,江賢侄武功極高,但卻是個十分忠厚老實的人,我須得提醒他,免得有甚意想不到的暗算,他心中毫無準備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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