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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回 魔手攫人藏黑店 良駒中毒困英雌(3)


  穀中蓮聽得她起床的聲音,跟著醒來,問道:「姐姐睡得好麼?覺得如何?」

  祈聖因笑道:「你的醫道高明之極,只一劑藥,我已經全好了。」她是怕穀中蓮留客,故意誇張地說道。

  穀中蓮卻信以為真,說道:「這麼我就放心了。」

  祈聖因道:「不要驚動令媛令徒了。我這就走了吧。」

  穀中蓮伴她到馬廄牽那匹借來的坐騎,只見葉淩風已在門口等候,說道:「尉遲夫人,你走了麼?見了尉遲舵主,請代我問候。」

  穀中蓮道:「你師妹還未起來麼?」

  祈聖因道:「不要去叫醒她了。葉公子,多謝你有心。」

  葉淩風道:「這匹坐騎,昨晚宇文師弟臨睡之前已經喂了它一頓草料。我剛才看過,它精神很是飽滿。」

  祈聖因道:「好,那就不必再喂它了。吃得太飽,跑路反而不快。」心想:「葉淩風倒很細心,敢情他也在疑心他的師弟。」

  祈聖因跨上馬背,說道:「江夫人,但願後會有期。」虛打一鞭,青驄馬展開四蹄,果然跑得風也似快。

  祈聖因走後,葉淩風道:「姑姑,師妹和師弟其實都已起來了。」

  穀中蓮怔了一怔,道:「那怎的不見他們?」

  葉淩風道:「師弟不願給千手觀音送行,師妹陪他到後花園練武去了。」

  穀中蓮皺了皺眉,心道:「阿雄想必還是為了昨晚的事情,心裡很不舒服。嗯,受了點小小的委屈,就賭起氣來了。應該挫一挫他這驕氣。芙兒也不懂事,不勸告他,反而助長了他的驕氣。」但她在大徒弟面前卻不願責備二徒弟,當下淡淡說道:「是麼?好,那你去給我把師弟叫來,我有話和他說。」

  穀中蓮受了祈聖因之托,要給他們夫婦化解與宇文雄之間的過節,這,暫且按下不表。

  且說祈聖因上馬疾馳,初時那匹青驄馬跑得很快,但跑了一程,卻漸漸慢了下來。祈聖因起了疑雲,心道:「奇怪,才不過走了七八裡,怎的就會這樣?」想起這匹馬是宇文雄借來,昨晚又是他喂的草料,越想越覺不妙。

  這時正走上一個山坡,翻過這個山坡便是東平鎮了,那匹坐騎忽地一聲長嘶,四蹄屈下。祈聖因下馬一看,只見馬兒口吐白沫,噓噓喘氣。祈聖因是個大行家,一看就知這匹馬是給人下了慢性毒藥,不跑路不會發覺,一跑起來,毒性便會慢慢發作。

  祈聖因大怒,心道:「我只道宇文雄這小子不敢如此大膽,誰知他居然幹了出來!哼,我沒了坐騎不打緊,但這樣卑鄙的小人,給他留在江家,對江大俠也是個心腹之患。我該回去告訴江夫人才是。」

  祈聖因因為這匹馬是借來的,不能拋棄,正想拉著它慢慢走回去。就在此時,忽聽得有人哈哈笑道:「賊婆娘,你已經鑽進網裡來了,還想跑麼?」

  土堆後突然竄出三個人來,這三個人祈聖因全都認得。發話罵她的那個人正是御林軍副統領李大典。在李大典左面的是御林軍統帶衛渙,在御林軍中也是有數的高手,職位比李大典低一級,武功卻比李大典更勝一籌,僅次於另一個副統領賀蘭明。右邊的那個人卻是個道士,本來是蘇州玄妙觀的主持,後來作了朝廷鷹爪的白濤道人。

  祈聖因一見這三個人,不由得滿腔怒火。原來這三個人都是她的仇人,李大典因風雷鏢局之事和她丈夫有一段過節,這冤仇還是比較小的。衛渙和白濤道人卻是殺害李文成的兇手。當日領頭追捕李文成的那個黑衣武士就是衛渙。白濤道人則是他最得力的助手。當日在泰山一戰,衛渙率領白濤道人、黑木和尚、劇盜彭洪,四名高手圍攻李文成。黑木、彭洪被李文成所殺,衛渙、白濤受了重傷,僥倖沒死。想不到他們養好了傷,又在此處出現,恰好碰上了祈聖因。

  祈聖因一聲冷笑,驀地喝道:「好呀,我正是要為李文成報仇!」雙手齊揚,同時發出了兩枝袖箭,兩口飛刀,再加上兩枚透骨釘。她號稱「千手觀音」,暗器功夫,確是非同小可,六件暗器,分打三個敵人,都是打向對方的要害穴道。

  可是祈聖因吃虧在氣力還未完全恢復,打出去的勁道差了幾分,這三個敵人也都不是庸手。衛渙長鞭一卷,「啪啪」兩聲,把她的兩口飛刀打落;白濤道人揮動長劍,將她的兩枝袖箭削斷;李大典本領稍弱,給她的一枚透骨釘貼著手臂擦過,但也只不過傷了一點皮肉。

  說時遲,那時快,這三個人一打落了暗器,便來到了祈聖因身邊,將她包圍起來了。衛渙縱聲笑道:「你的情人已經死了,你應該一心一意跟隨你的丈夫啦,你的丈夫已經受了招安,現在京城享福,你要不要去見他?」

  祈聖因斥道:「胡說八道!」唰的一鞭就向衛渙掃去,衛渙也是個使鞭的高手,但他用的是「水磨鞭」,較為深重,不及祈聖因的輕靈。雙鞭在半空中一纏一碰,祈聖因的長鞭一個拐彎,啪的一聲響,將衛渙的衣袖扯碎一幅。但她氣力較弱,卻也不禁退了一步。白濤道人一招「白虹貫日」,劍尖吐出了碧瑩瑩的寒光,襲到了她的胸前!

  白濤道人所學本是玄門劍法的正宗,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等一的好手。那知祈聖因不但暗器高明,鞭劍合使的功夫也是她家傳絕學。所以她外號「千手觀音」,又被人稱為「鞭劍雙絕」,只論劍術的造詣,也還要比白濤道人勝一兩分。

  眼看白濤道人的劍尖已堪堪刺到她的胸前,只見青光一閃,就在那瞬息之間,祈聖因的劍招已是後發先至,隨著她身形一晃,白濤道人一劍戳空,陡然間只覺耀眼生輝,祈聖因的劍鋒先劃到了他的面門!

  白濤道人大吃一驚,百忙中一個藏頭縮頸,倒轉劍柄,撥開祈聖因的劍鋒。雖然狼狽之極,但險中求勝,化解得極為適當,祈聖因也不禁心頭微凜,想道:「怪不得李文成當日傷在這幾個傢伙手下。」

  祈聖因那一招還未曾使老,驀聽得金刃劈風之聲,李大典又已揮動雁翎刀從她背後斬來。祈聖因頭也不回,反手便是一劍!她竟似背後長有眼睛,這一劍直指李大典的脈門,是一招兩敗俱傷的劍法,她拼著手臂受傷,但李大典的脈門若給她戳上,那就要成為廢人了。

  李大典那敢硬拼,慌忙退後一步。祈聖因一聲冷笑,一個盤龍繞步,轉過身來,以鞭對鞭,以劍對劍,呼的一聲,蕩開了衛渙的長劍,一招「抽撤連環」,又迫退了白濤道人。但她的腳步,卻是向著李大典沖去。她是個武學的大行家,與這三個敵人各自拆了一招之後,已看出李大典官職最高,武功最弱,她要先擊破最弱的一環!

  李大典霍的一個「鳳點頭」。橫刀力磕。他也看出了祈聖因招數精妙,但氣力卻是不足的弱點。這一刀意欲以逸待勞,磕飛祈聖因的兵刃。

  祈聖因眼明手快,那能讓他得逞,陡地劍鋒一轉,看是刺李大典的咽喉,待他橫刀磕上來時,劍尖一送,倏然間便自偏旁刺出,李大典斜斜一躍,只覺寒風颯然,頭皮起栗,祈聖因一劍削過,把他盤在頭上的辮子削去了!祈聖因本來要削去他半個天靈蓋的,只因氣力不夠,邁的一步未能恰到好處,劍招使出,也就略失準頭,結果只是削去他一條辮子,心裡暗叫可惜!

  白濤、衛渙退而複上,分向兩邊攻來,這一次他們已有默契,彼此呼應,攻勢極是淩厲,祈聖因只好暫且放鬆了李大典,凝神應付這兩個強敵。

  清代禮制,男子必須留辮,尤其是當官的,辮子更為重要,失掉它就見不得人。雖然可以裝上一條假辮,但總是「大失體面」的醜事。如今祈聖因削了李大典的辮子,在祈聖因心中是覺得便宜了他,而在李大典心中則是比斫了他一刀還要難過。

  李大典城府甚深,怒極氣極,反而縱聲笑道:「千手觀音,今日你自投羅網,就算你當真有一千條手臂,也是撕不破我們所布下的天羅地網的了。但念在你是女流之輩,我不能與你一般見識。許你下得辣手,我卻還想成全你呢!」

  衛渙與白濤聯手,擋住了祈聖因的攻勢,松了口氣,便與他的上司一唱一和道:「李大人,你要如何成全這賊婆娘?她可是匹不易馴服的胭脂馬啊,難道你想把她收房?」

  李大典大笑道:「老衛,你別想得心邪,我那能拆散別人鴛鴦?嘿,嘿,我正是想成全他們夫妻團圓呢。喂,你要不要會你丈夫?老實告訴你吧,你丈夫投降那是假的,但落在我們手中那是真的。如今他正被夫在天牢,早晚就要被殺頭的。只有你能夠救他,只要你聽我們的話,勸他吐出贓物歸順朝廷!」

  祈聖因給他們的污言穢語氣得七竅生煙,可是他們所說的關於她丈夫的消息,她卻不能不相信幾分。她知道丈夫的脾氣,投降決計不會,而那些當官的個個見錢眼開,想追繳他的「贓物」,那也是情理之常。故而李大典說他被囚在天牢,還未喪命,倒是有幾分可以相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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