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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八


  不過,仲長統畢竟也是經驗老到,雖是搶攻,卻不急亂。他腳踏五門八卦方位,掌力是隨著敵人的身形攻擊,但並不急於和對方硬碰。而上官泰也頗有戒心,招數也是有隙即乘,一沾即退。這麼一來,等於是雙方用劈空掌交戰,但卻又與一般的劈空掌交戰不同,他們之間,距離極近,隨時都可以化虛為實,立下殺手。而且由於他們的內家功力,都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,在這樣近的距離之內,手掌縱然未曾接觸,只是那劈空掌力的攻擊,已比一般的交手兇險萬分!

  場中只有兩人相鬥,但鬥到緊處,卻似千軍萬馬追逐一般,只見砂飛石走,人影疊疊,仲長統、上官泰的身法都是快到極點,如同幻出無數化身,從四面八方向對方撲擊。旁觀的除了江海天之外,根本就分不出那個是仲長統,那個是上官泰了。上官泰的家人奴僕,幾曾見過如此激烈的高手比鬥,人人都是看得驚心動魄,目瞪口呆,也忘了給主人捧場喝采了。

  江海天也不禁有點忐忑不安,心中想道:「可惜仲幫主不懂得穩中求勝,如此下去,只恐兩敗俱傷!」但他以證人的身份,卻又不能出手阻止,只有暗暗著急。

  過了半炷香時刻,上官泰頂門上的白氣越來越濃,仲長統也已是大汗淋漓,重濁的喘息,江海天也可以聽得見了。

  江海天知道仲長統的脾氣,在這勝負未分之際,若然自己上前將他們分開,仲長統一定認為是坍了他的台,而上官泰也只怕要用作藉口,指責自己是幫了仲長統。

  江海天既不想給人誤會,但更怕他們兩敗俱傷,正自躊躇不決。只聽得「嗤」的一聲,上官泰突然背轉過身,趁著仲長統猛然一愕之際,五指反手一劃,把仲長統的衣袖撕破,指甲在他脈門劃過。

  激戰中背向敵人,這是大大違反武學常理之事,仲長統就是因為對方這個突如其來的古怪動作,在那瞬息之間,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下殺手,怔了一怔,便受了對方的暗算。

  指甲劃過的勁道不大,仲長統內功深湛,也還可以禁受得起。但雖然如此,脈門畢竟是人身要害之處,腕脈受了點傷,半邊身子已是隱隱感到酥麻。仲長統大怒,心道:「我是一念之仁,不想在背後攻擊,不料你這廝卻就下了如此辣手。」大怒之下,吸了口氣,猛的一個欺身反撲,雙臂箕張,罩住了上官泰的身形,全身真力,凝聚掌心,使出了混元一炁功!

  上官泰其實也並非要用詭謀取勝,他剛才那記怪招,乃是「反五行步法」,用意是在破仲長統的「五行步法」,而和他硬碰的。他自知不耐久戰,故而要使盡平生所學,與仲長統速決雌雄。

  但上官泰也料不到仲長統受傷之後,反攻如是之快,百忙中無可閃避,也只得孤注一擲,拼著耗損元氣,雙掌都使出了大手印的功夫。雙方掌心尚未接觸,在對方掌力緊迫之下,都覺得胸口如同壓上了千斤巨石,透不過氣來。這一剎那,雙方都是又驚又悔!

  上官泰本來是要與仲長統速戰速決的,但這時雙方以畢生功力付之一擲,這已不是決雌雄,而是拼生死了。上官泰這才知道仲長統的功力還超乎自己的估計,這一下硬拼的結果,自己只怕性命難保!

  上官泰同是心驚,仲長統亦是後悔,他在對方掌力緊迫之下,也發覺了自己是暴躁鑄成了大錯。對方的大手印功夫專傷奇經八脈,這一掌硬拼之後,只怕自己不死也得重傷!

  雙方都在吃驚,後悔,但掌力已發,誰也不敢在這性命交關之際、先自撤回,而且這是畢生功力盡數發出,勢如狂濤駭浪,潰堤奔湧,即使他們要想收回,也是欲罷不能!

  眼看兩人就要碰上,同歸於盡,忽見一條人影,其疾如矢,倏的到了他們中間。雙臂一分,只聽得「砰砰」兩聲,仲長統、上官泰的掌力都打到了那人身上。原來是江海天眼見危急,再也無暇考慮。立即趕來救他們的性命。寧願過後受他們責怪,也不能讓他們命喪當場。

  江海天以絕頂神功,左掌接了仲長統的「混元一炁功」,右掌接了上官泰的「大手印」,這兩人的掌力如狂濤駭浪般衝來,江海天若然運功抵禦,他們衝擊來的力道就要給震回去反傷自身,故此江海天只能憑本身的武學造詣將他們的掌力消解,也就是讓他們的掌力全都打到自己的身上,硬接下來!

  仲長統的「混元一炁功」,上官泰的「大手印」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功夫,非同小可!饒是江海天絕世神功,硬接下來,一剎那間,也覺得胸口煩悶,頭暈目眩。但也畢竟把這兩大高手分開了。

  兩人分開之後,都是渾身無力,各在一邊呼呼喘氣。兩人也都心中明白,這是江海天冒了極大的危險,救他們的性命,並無偏袒任何一方。但儘管他們心中感激,一口氣卻還未曾喘得過來,也說不出感謝的話。

  尤其是上官泰,他的「大手印」功夫最為耗損元氣,學力被江海天以絕頂神功消解之後,雖沒受傷,亦如大病過後,面如金紙,委頓不堪!他的家人奴僕,只道是主人受了江海天的暗算,譁然大呼,可也沒有誰敢進場與江海天動手。

  江海天呼出一口濁氣,正要解釋,忽聽得一聲長嘯,一條人影倏的從眾人頭頂飛過,叫道:「好功夫,好辣手!我來領教閣下的高招!」是個三縷長鬚、五旬開外的老者,跛了一足,挾著一根竹杖,但來得卻是快如閃電!

  江海天見來人如此身手,也不禁心頭微凜,「想不到天筆峰還有如此人物,看來比上官泰還要厲害幾分!高人異士,真是無處無之,我不認識的不知還有多少!」江海天一來不願自我表功,多所解釋;二來那人快如閃電,也不容他有表白的餘暇,倏的已到了他的身前,揮杖便擊。

  青竹杖在他乎中一顫,登時幻起一片碧綠的竹影,又似無數吐著碧瑩瑩青光的長劍,向江海天同時刺來。原來那人是以竹杖使出青鋼劍的招數。瞬息之間,遍襲江海天的十三處大穴!

  劍尖刺穴,已經是極難練的上乘武功,而這人以一根竹杖,在一招之內,連刺對方十三處穴道,手法之怪,更是驚人。連江海天這樣通曉各家各派武功的人,以前也沒有見過。

  但江海天的功夫早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,對方雖是幻出千重竹影,使出虛實互用的刺穴手法,也騙不過他明察秋毫的眼睛。他覷個真切,猛地讚一聲「好!」中指一彈,正正彈中了對方的竹尖。青光流散,霎然間又凝聚起來,幻影消滅,仍是一根竹杖。那人退了一步,江海天虎口也隱隱有點發熱。

  那人也讚了一聲「好功夫!」竹杖支地,身形倏地凌空而起,這次卻是用「鵬搏九霄」的身法,揮掌凌空擊下。江海天心道:「這人想是要再試我的掌力,也好,我就看他究竟有多少斤兩!」

  江海天兀立如山,一掌拍出,一人是自上而下,一人是自下而上,「蓬」的一聲,雙掌相交,那人凌空一個筋斗,翻了下來,單足站得穩穩的,是「金雞獨立」的姿勢,青竹杖立即又向前戳出。江海天也不過是晃了一晃,未曾後退一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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