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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回 萬里尋夫來問訊 中宵執藥動奸謀(3)


  祈聖因朝著葉淩風一笑,說道:「我知道。那日在德州我當家的得罪了你,我該向你賠禮。嗯,你心腸很好,不愧是江大俠的掌門弟子。我那當家的是個莽夫,不辭愚賢,不識好歹,有甚無禮之言,你別放在心上。」那日在德州丐幫分舵,尉遲炯對葉淩風頗為鄙視,曾罵過他不配做江海天的弟子,是以祈聖因方有這番言語。

  葉淩風心中卜蔔地跳,但聽祈聖因說得情辭懇切,卻絲毫不似嘲諷!這才放下心來,想道:「她果然不知道我在曲沃幹的事情。」

  葉淩風道:「我是在半月之前才與我師父分手的。你要打聽什麼事情,我知道的絕不隱瞞。」

  穀中蓮笑道:「進裡面說去。不管你要打聽的我們知不知道,今天都是不能讓你走的了。你總不能不把我當作朋友吧?」

  原來穀中蓮看出她是受了內傷,卻不知輕重如何。但看她腳步踉蹌,即使不是重傷,也是疲勞不堪的了。穀中蓮堅要留她過夜,實在是存著江湖道義,要保護朋友的心意。

  祈聖因聽她這麼一說,亦自明白她的心意,尋思:「她這個二徒弟雖然對我懷有敵意,但江海天夫婦是何等身份,我是江家客人,料想這宇文雄也不敢做出什麼對我不利之事。我小心些兒,也就是了。我丈夫當日敢去會江海天,難道我就沒有這份豪氣?我若是再三推辭,不但辜負了江夫人的一番好意,還要給她懷疑我是不相信她,笑我是膽小如鼠了。」

  祈聖因是武學名家之女,但因嫁了尉遲炯多年,也有幾分綠林大盜的豪氣,思念及此,便即縱聲笑道:「江夫人肯折節下交,把我當作朋友,我是深感榮寵,說不得只好打擾你啦。」

  祈聖因只知防範宇文雄,卻不知防範葉淩風,其實宇文雄雖然對她未泯敵意,卻是心地純厚,處處顧著師門,怎敢對師父的朋友有所不利?何況他也並沒有把祈聖因當作仇人,只因她是尉遲炯的妻子,他才對她懷有敵意而已。倒是葉淩風心懷鬼胎,祈聖因一點也不知道。還當他是個俠義少年,對他甚有好感。

  祈聖因隨著穀中蓮母女、師徒走進客廳,坐定之後。說道:「實不相瞞,我此來是打聽我當家的消息。我當家的幹的是黑道營生,官府欲得而甘心,仇家亦複不少。江夫人想來已是知道的了?」

  穀中蓮道:「我們夫婦的朋友之中,綠林豪傑不少。你放心,我敢請你進來,就不怕有天大的風浪。只不知你當家的出了什麼事情?」

  祈聖因道:「我也不知道。三個月前,我與他分手,各幹一樁事情,說明一個月內他回來的,至今他仍是蹤跡杳然。他曾與我說過要來拜訪尊夫,故此我今日到來打聽消息。」

  穀中蓮道:「我丈夫出外半年,如今也未曾回家。風侄,你們在路上可曾碰見過尉遲炯舵主麼?」

  葉淩風早知道她是要打聽丈夫消息,心中有了準備,神色自如地說道:「沒碰上。不過,我師父後來單獨一人上了米脂,有沒有碰見尉遲舵主,我就不知道了。」

  穀中蓮道:「尊夫武藝高強,料想不至出事。」

  祈聖因歎口氣道:「尋常的公門鷹犬,我當家的不至於懼怕他們,但據我所知,這次追捕他的,有一個御林軍副統領賀蘭明在內,此人已得尉遲鞭法真傳,我當家的未必勝得過他。另外還有『祁連三獸』聽說也歸順了朝廷,這三人也都是我們的仇家。」

  祈聖因的消息並不靈通,她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賀蘭明出現在陝甘道上,為的是要往米脂捉拿林清;而祈連三獸中的馬老三也早已死了。但雖然如此,她也總算摸到了一點邊,而尉遲炯後來也的確是被賀蘭明所擒的。

  江曉芙道:「賀蘭明?嗯,大師哥,你在曲沃碰上的不就是這個賀蘭明嗎?」

  葉淩風心頭一震,連忙鎮攝心神,說道:「不錯,我是碰上了賀蘭明,幸虧馬快,才逃出了性命。但卻沒有碰見尊夫。」

  祈聖因道:「你可否將當日情形說與我聽聽?」

  葉淩風只好將他所捏造的故事,對祈聖因再說一遍。祈聖因卻比穀中蓮細心一些,多問了幾點細節。這故事是葉淩風在路上構思過千百遍的,祈聖因所問,他都一一應付過去,並無破綻。

  祈聖因沉吟半晌,說道:「這麼說來,已經證實賀蘭明是在這條路上了。你既然沒有發現他們押著囚車,我倒可以稍稍放心了。我那當家的大約還未曾與他們碰上。」

  葉淩風道:「賀蘭明這幹人,據我師父聽到的消息是要往米脂捉拿天理教教主的,夫人是可以放心。」

  祈聖因搖了搖頭,說道:「我當家的與他們正是走的一條路。我還是不能放心。不過他倘若是出了事,料想也是這半個月內發生的了,面地點必然是在曲沃到米脂的路上。唉,可惜我現在力不從心。不能馬上前去打聽。」

  葉淩風暗暗吃驚,心中想道:「尉遲炯那日曾與我說過,他有個朋友在曲沃。這祈聖因又甚精明,倘若給她到曲沃去一打聽,定然可以得知她丈夫被擒的消息,這不是就要戳破了我的謊言了?」

  穀中蓮道:「恕我冒昧,請問夫人是否受了點傷?」

  祈聖因道:「多謝夫人關心,我也不能瞞你。今日午間,我在靈壁碰上三個鷹爪,倒有幾分『硬份』,我被他們斫了一刀。打了一掌,坐騎也給他們傷了。嘿嘿,不過到底還是我占了便宜,這三個鷹爪孫全都給我殺了!」

  穀中蓮聽了,也不禁駭然,心中想道:「靈壁離此二百里有多,她在受傷之後,半日之間,奔波二百餘裡,怪不得精神困頓,看來似是受了內傷。她不顧身上的傷,跑到我家,固然是為了打聽她丈夫的消息,但她對於我的丈夫,也真算得是推心置腹,毫無疑懼的了。人家這樣信任我們,我非得好好待她不可!」

  祈聖因接著說道:「這一刀一掌算下了什麼,我在路上已經敷上了金創藥,服下了化瘀丹,想來不至礙事。多承夫人愛護。讓我借宿一宵,明日我看也可以走路了。」

  穀中蓮道:「請讓我給你把一把脈。」

  祈聖因道:「原來江夫人還懂得醫道,那是最好不過了。」

  穀中蓮道:「略為懂得一些。我丈夫的義父是華山靈隱華天風,他曾學過一點醫術,因此我也略識皮毛。」

  穀中蓮給她診了把脈,她的醫道雖然並不高明,但祈聖因的脈息並無散亂之象,卻是不難判斷。

  穀中蓮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,說道:「尉遲夫人,內傷你倒沒有。不過,也許因為是奔波勞累,身子很是虛弱。你可覺得頭痛麼?」

  祈聖因道:「正是有點昏眩。」

  穀中蓮道:「那就是體虛而兼有感冒的跡象。若不及早調治,小病也會弄成大病的。我給你開個方子試試。」

  祈聖因道:「夫人費心了。可是如今天色己晚──」

  穀中蓮道:「這東平鎮上,有一間藥店,與我家相熟。現在還不到二更,我叫徒兒給你執藥。一定可以做得妥當。」她說的「妥當」,另外還有一個含意,那就是可以叫藥店主人代為保守秘密的意思。祈聖因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,不必明言,她亦明日。

  谷中蓮立即叫女兒取來紙筆,開下藥方。心中在想:「叫誰去執藥好呢?」她看看身旁兩個徒弟,一時還未打定主意。

  祈聖因道:「大恩不言報。江夫人,我也不客氣了,我還有兩件事情想拜託你們。」

  穀中蓮道:「夫人請說。」

  祈聖因道:「我想我一匹坐騎,但不知這麼晚了,鎮上還可以買得到麼?」

  穀中蓮心道:「可惜那匹赤龍駒爹爹已騎上德州,要不然倒可以送給她。東乎鎮是個小鎮,平日就沒有馬市,急切之間,卻是難找。」

  祈聖因道:「若是難找,那就算了,我明日走路也罷。」

  江曉芙忽道:「娘,我倒有個主意,我知道王大叔家裡有一匹好馬,我和二師哥都見過的。當然比不上咱們的赤龍駒與白龍駒,但一日跑個二三百里,據說也不會口吐白沫。」

  祈聖因道:「這位王大叔是什麼人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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