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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四


  「這次是虞城的郭泗湖,他那支義軍準備與軍官大打一場,托我給他配製一批金創藥,需要的數量很多,又要功效最快的。我就想起了呂梁山天筆峰的藥草來,過了三十年,想必遍地滋生更為茂密,正好取來應用,便叫元一沖帶了幫中四個弟子前去採藥,這四個弟子都是我挑選出來的,功夫都還不錯。以為採摘無主的野草,該不會有甚麻煩,那知偏偏就碰到了意外。一沖,後來的事,你所身經,你對江大俠說吧。」

  元一沖道:「我們五個人剛剛上了天筆峰,還未發現師父所說的這種野草,就碰上了一對少年男女,都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,那少年十分兇橫,一見就罵,說是不得此地主人允可,誰也不許上這天筆峰來。叫我們立即滾下去。我們這才知道天筆峰已經有人佔據,當下就和他說理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不錯,即使他們住在那兒,也不該霸佔名山,自居主人!而且那些野生藥草,也不是他家種的,焉有不許人上去採摘之理?」

  元一沖道:「我也是和他這麼說的。可是這乳臭未乾的小子,根本就不和我說理。我只說了幾句話,他動手就打了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這一打就把那自稱天筆峰的主人引出來了吧?」要知元一沖是丐幫第三把好手,和他動手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,江海天自是以為元一沖必勝無疑,但他臉上的刀痕又說明了他是鎩羽而歸,那麼這一刀想必是趕來助陣的大人所斫的了?

  那知這一推測又是全部落空,元一沖面帶羞慚,說道:「還沒有呢。這小子乳臭未乾,武功卻是極為狠辣。我起初還原諒他年幼無知,不想與他一般見識,還生怕傷了他,卻不料他一出手就是極為怪異的分筋錯骨手法,我、我險些吃了大虧。幸而有混元一炁功護身,還不至於給他扭傷筋脈。」

  江海天詫道:「竟瞧不出他是那一派的手法嗎?」元一沖很不好意思地說道:「晚輩見識無多,竟是瞧不出半點端倪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後來怎樣?」元一沖道:「後來我站穩了腳步,勉強和他打成平手。但四個師弟,卻打不過那個女的。不到一盞茶功夫,都給她點了穴道!」

  聽到這裏,江海天也不禁暗暗吃驚,仲長統剛才說過,這四個丐幫弟子,都是他認為「武功不錯」,才挑選出來,做元一沖的助手的。仲長統口中的「不錯」,那就最少是在江湖上第二流的好手了。一個年輕的女子,能夠在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之內,將四個丐幫好手點了穴道,也是足以震世駭俗的了。

  元一沖接著說道:「我一急之下,使出全副本事,打了這小子一掌。想衝過去救援師弟,可是已經慢了一步,那女的已點了四個師弟的穴道,跑上來和我動手了。

  「那小子給我打了一掌,大約受了點傷,心頭火起,竟拔刀從我背後砍來,我迴身招架,面門給他砍了一刀。那女的動手快捷,一手搶了她表弟的刀,另一手就點了我的穴道。」

  聽到這裏,江海天忽地插口問道:「你怎麼知道他們是表姐弟?」元一沖道:「我被擒之後,聽得他們交談,是以表姐弟相稱。」林道軒也忽地叫起來道:「那男的是不是叫做楊芃,女的叫上官紈?」

  仲長統喜道:「賢侄,原來你知道天筆峰這家人家的來歷麼?」江海天道:「上個月我曾經遇見一對武功很好的少年男女,也是以表姐弟相稱的。如今聽一沖所說,那對男女的年紀、脾氣、武功家數等等,都似乎和我所見的相同。但我還未知道他們的門派淵源、父師來歷。」

  元一沖道:「這麼說來,多半就是江大俠所遇的那兩個人了。他們並沒說出名字,不過天筆峰那家人家的主人卻確是複姓上官,單名一個泰字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好,那你先說你的遭遇。你被擒之後,又是怎麼回來的?」

  元一沖道:「那女的搶了她表弟的刀,說道:『這幾個化子武功很好,又能上到天筆峰來,定有來歷,不可將他們傷了,交我爹爹發落吧。』那男的說道:『我當然是要交給姨父發落的。不過這化子打我一掌,我氣他不過,這才砍了他一刀。你當我當真是要殺他麼?』就這麼樣,那女的折了山籐,就將我們五人縛成一串牽回家去。」

  江海天與丐幫淵源極深,等於是一家人,所以元一沖不怕說出這些恥辱之事。為了讓江海天知道一切細節,他說得很詳細。但說到給那少女縛成一串之時,還是禁不住滿面通紅。

  江海天道:「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在江湖上闖蕩的人,那一個不曾受過挫折。我少年時候,也曾屢次為人所擒的。元師弟不必耿耿於心,後來怎樣?」

  元一沖道:「後來,那少女的父親來審問我們,我是怕有辱師門,不肯說出師父的名字的。但他刁滑得很。把我們五人分開審問,不知是那位師弟給他騙出口供,他知道我的來歷之後。卻單獨把我放回,要我通知師父,說他名叫上官泰,他、他、他——唉,這真是奇恥大辱。」

  仲長統道:「上官泰要我親自去向他賠罪,他才肯交回我幫中那四個弟子。丐幫的確是從未有過這樣的恥辱,看來上官泰是存心要與我較量,折辱丐幫。不過,他雖然無禮之極,也還是依著江湖規矩約我當作私事處理,故此我也不便廣邀朋友助拳。當然我也不能不提防他另有佈置。賢侄,有你同往,那是最好不過了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這件事很是奇怪,這上官泰也不知是何方神聖,竟無端端的來找你麻煩。不過,他的女兒,與那姓楊的少年卻曾與我有恩。」

  仲長統怔了一怔,大感奇怪。試想江海天是何等武功?何等身份?他是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,而且交遊廣闊,有甚事情難得倒他,何至於要接分一對少年男女的恩惠?這話從江海天口中說出,仲長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但他知道江海天素來說一是一,說二是二,既是他親口說出,那就決不會是假的了。

  仲長統一怔之後,甚是尷尬,打了個哈哈,說道:「賢侄若有為難之處,那就不必去了。」

  江海天笑道:「就是沒有老叔這回事情,我也要找這家人家的。」當下將自己在米脂藏龍堡的遭遇告訴了仲長統,仲長統這才知道原來是他在運功療毒之時,那對少年男女曾為他抵禦過鷹爪的襲擊。

  林道軒道:「其實當時師父雖然不能走動,那些鷹爪也傷下了他。若說受恩,只是我受了他們的恩惠。而且師父也曾暗中救了那楊芃的性命,不過他不知道罷了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這又不是做買賣,我怎能與小輩計較,說是已經報答他了?總之咱們是曾受了他的好處,不過我受他的好處,與上官泰之對仲幫主無理取鬧,這卻是兩回事情。但上官泰既是上官紈的父親,我也想請老叔給我一個面子,讓我作個調人。只要上官泰旨放人,我看咱們也就可以罷手了。」

  仲長統道:「衝著賢侄的面子,只要他善罷甘休,我當然也不為已甚。」

  林道軒道:「師父,這回可要查明李家哥哥的下落了?」

  仲長統道:「那個李家哥哥?」江海天道:「就是李文成的孩子。」仲長統早已知道前半段事情,問道:「現在還未知道他落在誰人手裏嗎?」江海天道:「已經知道一點線索了。咱們邊走邊說吧。」

  江海天將後半段的事情說了出來,說道:「他現在是落在一家姓竺的人家手中,給竺家的小姑娘做了書僮。現在已經知道的是,上官泰和楊芃的父親以及那竺家小姑娘的父親,這三人是襟兄弟。三人的行事都是極為古怪,不近人情。但儘管他不近人情,我總是要查個水落石出。不過這次的事情還是以老叔為主,待你們和解之後,我再向那上官泰查問。」

  他們輕功迅速,說話之間,已到了天筆峰下。遠遠看見山上的一間石屋了。

  山上有人擲下一塊石頭,喝問道:「來者是誰,膽敢上山?」跟著一個女孩子嬌嫩的聲音笑道:「你別嚇壞了人家,待我來說。這天筆峰是不許外人擅自上來的,你們要採藥到別處去吧。」說話聲中,也擲出一顆石子,趕上了前面那塊石頭,一碰之下,小石粉碎,大石飛出的方向,也稍稍偏斜。看來那女孩子倒是一片好心,要令那顆石頭失了準頭,免致打傷了下面的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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