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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排難解紛勞大俠 尋徒覓藥鬥魔頭(2)


  元一沖接著說道:「我一急之下,使出全副本事,打了這小子一掌。想沖過去救援師弟,可是已經慢了一步,那女的已點了四個師弟的穴道,跑上來和我動手了。

  「那小子給我打了一掌,大約受了點傷,心頭火起,竟拔刀從我背後砍來,我回身招架,面門給他砍了一刀。那女的動手快捷,一手搶了她表弟的刀,另一手就點了我的穴道。」

  聽到這裡,江海天忽地插口問道:「你怎麼知道他們是表姐弟?」元一沖道:「我被擒之後,聽得他們交談,是以表姐弟相稱。」林道軒也忽地叫起來道:「那男的是不是叫做楊芃,女的叫上官紈?」

  仲長統喜道:「賢侄,原來你知道天筆峰這家人家的來歷麼?」江海天道:「上個月我曾經遇見一對武功很好的少年男女,也是以表姐弟相稱的。如今聽一沖所說,那對男女的年紀、脾氣、武功家數等等,都似乎和我所見的相同。但我還未知道他們的門派淵源、父師來歷。」

  元一沖道:「這麼說來,多半就是江大俠所遇的那兩個人了。他們並沒說出名字,不過天筆峰那家人家的主人卻確是複姓上官,單名一個泰字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好,那你先說你的遭遇。你被擒之後,又是怎麼回來的?」

  元一沖道:「那女的搶了她表弟的刀,說道:『這幾個化子武功很好,又能上到天筆峰來,定有來歷,不可將他們傷了,交我爹爹發落吧。』那男的說道:『我當然是要交給姨父發落的。不過這化子打我一掌,我氣他不過,這才砍了他一刀。你當我當真是要殺他麼?』就這麼樣,那女的折了山藤,就將我們五人縛成一串牽回家去。」

  江海天與丐幫淵源極深,等於是一家人,所以元一沖不怕說出這些恥辱之事。為了讓江海天知道一切細節,他說得很詳細。但說到給那少女縛成一串之時,還是禁不住滿面通紅。

  江海天道:「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在江湖上闖蕩的人,那一個不曾受過挫折。我少年時候,也曾屢次為人所擒的。元師弟不必耿耿于心,後來怎樣?」

  元一沖道:「後來,那少女的父親來審問我們,我是怕有辱師門,不肯說出師父的名字的。但他刁滑得很。把我們五人分開審問,不知是那位師弟給他騙出口供,他知道我的來歷之後。卻單獨把我放回,要我通知師父,說他名叫上官泰,他、他、他──唉,這真是奇恥大辱。」

  仲長統道:「上官泰要我親自去向他賠罪,他才肯交回我幫中那四個弟子。丐幫的確是從未有過這樣的恥辱,看來上官泰是存心要與我較量,折辱丐幫。不過,他雖然無禮之極,也還是依著江湖規矩約我當作私事處理,故此我也不便廣邀朋友助拳。當然我也不能不提防他另有佈置。賢侄,有你同往,那是最好不過了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這件事很是奇怪,這上官泰也不知是何方神聖,竟無端端的來找你麻煩。不過,他的女兒,與那姓楊的少年卻曾與我有恩。」

  仲長統怔了一怔,大感奇怪。試想江海天是何等武功?何等身份?他是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,而且交遊廣闊,有甚事情難得倒他,何至於要接分一對少年男女的恩惠?這話從江海天口中說出,仲長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但他知道江海天素來說一是一,說二是二,既是他親口說出,那就決不會是假的了。

  仲長統一怔之後,甚是尷尬,打了個哈哈,說道:「賢侄若有為難之處,那就不必去了。」

  江海天笑道:「就是沒有老叔這回事情,我也要找這家人家的。」當下將自己在米脂藏龍堡的遭遇告訴了仲長統,仲長統這才知道原來是他在運功療毒之時,那對少年男女曾為他抵禦過鷹爪的襲擊。

  林道軒道:「其實當時師父雖然不能走動,那些鷹爪也傷下了他。若說受恩,只是我受了他們的恩惠。而且師父也曾暗中救了那楊芃的性命,不過他不知道罷了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這又不是做買賣,我怎能與小輩計較,說是已經報答他了?總之咱們是曾受了他的好處,不過我受他的好處,與上官泰之對仲幫主無理取鬧,這卻是兩回事情。但上官泰既是上官紈的父親,我也想請老叔給我一個面子,讓我作個調人。只要上官泰旨放人,我看咱們也就可以罷手了。」

  仲長統道:「沖著賢侄的面子,只要他善罷甘休,我當然也不為已甚。」

  林道軒道:「師父,這回可要查明李家哥哥的下落了?」

  仲長統道:「那個李家哥哥?」江海天道:「就是李文成的孩子。」仲長統早已知道前半段事情,問道:「現在還未知道他落在誰人手裡嗎?」江海天道:「已經知道一點線索了。咱們邊走邊說吧。」

  江海天將後半段的事情說了出來,說道:「他現在是落在一家姓竺的人家手中,給竺家的小姑娘做了書僮。現在已經知道的是,上官泰和楊芃的父親以及那竺家小姑娘的父親,這三人是襟兄弟。三人的行事都是極為古怪,不近人情。但儘管他不近人情,我總是要查個水落石出。不過這次的事情還是以老叔為主,待你們和解之後,我再向那上官泰查問。」

  他們輕功迅速,說話之間,已到了天筆峰下。遠遠看見山上的一間石屋了。

  山上有人擲下一塊石頭,喝問道:「來者是誰,膽敢上山?」跟著一個女孩子嬌嫩的聲音笑道:「你別嚇壞了人家,待我來說。這天筆峰是不許外人擅自上來的,你們要采藥到別處去吧。」說話聲中,也擲出一顆石子,趕上了前面那塊石頭,一碰之下,小石粉碎,大石飛出的方向,也稍稍偏斜。看來那女孩子倒是一片好心,要令那顆石頭失了準頭,免致打傷了下麵的人。

  仲長統心中有氣,一記劈空掌發出,他的混元一氣功何等厲害,只聽得呼呼風響,那大碗公般粗大的石頭,登時改了方向,轉了個彎,飛上半空,就在半空中「轟」的一聲,爆炸一般,裂成數十百塊,殞石如雨!這還是仲長統念在那小姑娘「好心」的份上,要不然他若把這塊石頭反打回去,擲石的那個漢子,就更要大吃苦頭了。

  仲長統一掌打出,立即朗聲音說道:「丐幫幫主仲長統應約前來拜訪上官山主!」聲音發出,群峰迴響,說到後面,前面的話語己變作回聲,只聽得「丐幫幫主」「上官山主」這些字眼交織成一片聲浪,就似有數十百人在山中呼叫一般。

  仲長統是有意用上乘內功,傳聲入密,試試那上官泰的本領,看他有無反應。要知聲音從下面傳至上面比較困難,仲長統估量自己的聲音一定可以傳到石屋裡上官泰的耳中,要是上官泰不能同樣傳聲送到他耳中的話,那就是上官泰輸了。

  心意未已,只聽得一個冷傲的聲說道:「知道啦。讓來人上山!」前面三個字是答仲長統的,後面五個字是吩咐他的女兒和管家的。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八個字,充分表現了他的傲氣,竟是連一個「請」字也不屑多說。

  說話雖沒禮貌,功力卻是驚人。每一個字都似沉重的石塊一般,聽在耳中,心頭如受敲擊。江海天、仲長統當然不會受他影響,元一沖與林道軒二人可得趕忙堵上了耳朵。

  江海天心道:「此人從山上傳聲,順風而下,雖是較易。但這份雄渾的功力。卻也絕不輸于仲幫主的混元一氣功了。」當下微微一笑,對仲長統道:「這是天竺傳來的佛門獅子吼功。昔年西藏密宗的贊密大師或者有此功力,如今已是不多見了。」他這幾句話聽來只是與朋友閒話,也並不特別提高聲音。但在石屋中的上官泰卻是聽得清清楚楚,不由得大吃一驚,心道:「這人是誰,我只說了一句話,他就聽出了我的武學淵源了?而功力的深厚,也似乎是只有在我之上,決不在我之下!」

  不說上官泰在屋子裡暗暗驚詫,且說江海天這一行四眾,上了山峰,只見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,和一個青衣漢子走來迎接,那小姑娘果然是那日在藏龍堡見過的上官紈,青衣漢子則想必是她父親的管家了。

  上官紈也還認得江、林二人,詫道:「咦,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兒?」她只道江、林二人是來找她道謝的。林道軒笑道:「我師父有未卜先知之能,他合指一算,就知你在這兒,特來向你道謝了。」上官紈忍俊不禁,笑得打跌道:「你這小鬼頭倒是很會說鬼話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仲幫主是我的朋友。我們偶然遇上,聽說上官山主約他相會,我也想會會當世高人,就陪他來了。卻原來上官山主就是令尊,這真是巧遇了。但雖是巧遇,我們也正好藉此機緣,向你道謝。」

  那管家冷冷說道:「這麼說你們不是丐幫的了?嘿,嘿,你既知道我家主人是當世高人,那你也應該知道他是非高人不會。我家主人約的是仲幫主,不是約你,你趕快下山去吧,免得自討沒趣。」

  仲長統雙眼一翻,道:「你簡直有眼不識泰山,你知道他是誰?他──」正想說出江海天的姓名身份,江海天已搶著說道:「我雖是無名小卒,但忝屬仲幫主的朋友,或者你家主人看在仲幫主份上也願見我呢?若是你家主人也要趕我,那時我再走也還不遲吧?」

  仲長統哼了一聲道:「你開口高人,閉口高人,你認得幾個高人。也罷,我不與你一般見識,廢話少說,往前帶路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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