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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排難解紛勞大俠 尋徒覓藥鬥魔頭(1)


  葉淩風趕回江家,一心做江家的女婿,而他的師父,卻正為他感到不安。

  江海天因為帶著林道軒同行,不願這孩子太過疲累,每天不過走一百多裡,從米脂走到曲沃,距離和葉淩風分手的日子,已經是第十八天,亦即是說超過與葉淩風所約的期限八天了。

  江海天到那客店一問,始知葉淩風早已走了。而且還留下幾天房錢未結。那店主人還記得江海天是那一日和葉淩風同來的人,一見了他,便拉著他,要他代「同伴」結帳。

  江海天大為詫異,仔細查問,葉淩風為何沒有結帳就走。

  葉淩風那一晚是為了躲避賀蘭明等人追捕,在推跌了尉遲炯之後,回到客店,便匆匆跑的。店主人當然不會知道這些詳情,但那一晚街上發生公差迫捕逃犯之事,他們卻是知道的。那一晚他們關上店門,躲在帳房裡惴惴不安,準備公差查夜。也正因如此,葉淩風什麼時候回來,什麼時候出去,他們都毫不知情。但後來賀蘭明等人在他旅店門前,與葉淩風遭遇,發生了一場打鬥,馬嘶人叫的聲音,他們卻是聽見了的。這店主人雖然不是江湖的人物,卻也多少懂得一點江湖之事,他們疑心葉淩風是個逃犯。

  江海天一人回來,向他們查問當晚之事。那店主人並不懼他,將他拉進帳房,悄悄地告訴了他,乘機把葉淩風所欠的房錢多報了三倍。原來這店主人還算好心,不過是想占點便宜而已,倒不是要找江海天的麻煩。

  江海天替徒弟還了房錢,憂心不已。暗自想道:「以淩風的本領,一般的鷹爪他還可以對付。就只怕他碰上了褚蒙一類的大內高手。這店主人說聽得我那兩匹坐騎嘶叫之聲,卻不知他是上馬逃了,還是落在鷹爪的手中了?」

  李文成的孩子沒找著,葉淩風又失了蹤,把個江海天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,但他連葉淩風碰上的是什麼人都不知道,留在曲沃也查不出所以然來,只好向回頭路走,希望在江湖同道的口中,打聽到一些線索。若然什麼線索都得不到,那就回家安頓了林道軒再說。

  江海天交遊滿天下,一路上也拜訪了好幾個武林中的頭面人物,他們都說聽得風聲,有大內高手從他們地頭經過,但他們的手下,卻沒有碰見過如江海天所說的那個少年和他所騎的駿馬。

  但走了幾日之後,江海天忽然意外的在路上碰見兩個人。

  這一日他們經過呂梁山下,正在趕路,忽聽得山上有人叫道:「江大俠,老朽在此等候多時了。上來敘敘如何?」

  江海天聽得聲音好熟,一時卻想不起是誰,心道:「這人用的是最上乘的傳音入密功夫,又自稱『老朽』,想必是一位武功極高的老前輩。」當下答道:「前輩見召,敢不遵命?」攜著林道軒,便朝著聲音來處,飛步上山。

  林道軒道:「咦,這人在什麼地方,我怎麼看不見?」江海天笑道:「就看見了。」展開了「八步趕蟬」的絕頂輕功,林道軒在他牽引之下,腳不沾地,幾乎就似是禦風而行。

  那人哈哈笑道:「什麼前輩晚輩?你認不得老叫化了麼?」江海天腳步一停,那人亦已到了他的面前。卻原來是丐幫的幫主仲長統。

  仲長統是他義父華天風的好朋友,和他師父金世遺當年也很有交情。江海天以前是跟著義妹華雲碧稱他叔叔的。他們二人最後一次是在水雲莊雲家分手,已經相近二十年沒見面了。

  江海天喜出望外,連忙上前行禮,說道:「仲叔叔,幫主,原來是你。」南北兩丐幫合併之後,仲長統繼翼仲牟而為丐幫幫主,丐幫與氓山派的淵源極深,江海天和他倆重交情,剛剛見面,一時想不到最適當的稱呼,故此稱他「叔叔」之後,又尊他一聲「幫主」。

  仲長統笑道:「日子過得真快,你這個當年的毛頭小夥子如今已是名滿天下的大俠了。這個小娃娃是你的徒弟吧?」

  江海天道:「幫主叔叔,你這『大俠』二字可折煞小侄了。這小娃兒名叫林道軒,他爹爹便是天理教的教主林清。軒兒,上來見過叔公。」

  仲長統摸摸林道軒的腦袋,笑道:「父是英雄兒好漢,你這徒弟收得不壞呀。我的大弟子,你見過了吧?」

  另一個中年化子,這時剛剛趕到。江海天認得他是仲長統的大弟子元一沖,幾個月前曾在德州的丐幫分舵見過一面的。

  元一沖面上有道傷疤,江海天上次和他見面的時候還未有的,顯然是新受創傷了。江海天頗為驚詫,心道:「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,元一沖在丐幫分舵之中,坐著第三把交椅,誰敢這麼大膽,在他面上砍了一刀?」

  仲長統道:「賢侄,你可是得著風聲,趕著回去麼?」江海天道:「什麼風聲?」仲長統道:「近來各處義軍紛起,清廷恐妨武林中的各幫各派與義軍聯結起來,所以御林軍的軍官與大內高手幾乎傾巢而出,偵察各幫派的動靜,丐幫與氓山派更是他們注意的兩大目標。你的妻子是氓山派掌門,我以為你得到風聲,所以趕著回家去助她應變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氓山派一向是清廷的眼中釘,此事也在我意料之中。我是要趕回來的,但也不急在早個一天兩天。丐幫可是碰上了什麼事情了麼?」

  仲長統性情直爽,笑道:「賢侄一猜便看,我在此相候,一來固然是為了多年不見,想與你敘敘,二來實不相瞞,也是碰上了一點麻煩,你若是沒有別的緊要事情,我想請你作個伴兒,會一個人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可是朝廷鷹犬,找上了你麻煩了?」心想以丐幫的聲勢,除了朝廷鷹犬之外,別的人誰敢有這膽量找他麻煩。

  那知這一次卻完全猜錯了,仲長統笑了一笑,說道:「老叫化行蹤無定,鷹爪孫想找我的麻煩也找不著,他們只能廣布眼線,偵察我幫的動靜而已,這個找我麻煩的人,卻是存心要與老叫化較量較量的。」

  江海天吃了一驚,道:「這是個什麼人物,如此大膽?居然指名要與叔叔較量麼?」仲長統冷笑道:「他指名要我去向他賠罪呢!這即是存心與我較量了!」

  江海天更是吃驚,道:「如此無禮,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?」要知即使撇開丐幫是江湖第一大幫這一點不說,仲長統也是當今之世頂兒尖兒的武林高手,二十年前,他的混元一氣功已經名震江湖,如今爐火純青,更是比從前高出不知幾倍。

  仲長統道:「呂梁山上的天筆峰盛產一種藥草,是配製金創藥最有效的藥草。三十年前我經過天筆峰曾發現這個秘密,當時曾採摘了一些草本移植你義父華天風的藥圃之中,承他告訴我配藥的方法。但後來我卻沒有再到過天筆峰。天筆峰險峻難上,普通的刀火之傷,用平常一點的金創藥已足以對付,我連年窮忙,自己抽不出空,也就犯不著叫幫中弟子前去采藥冒險。

  「這次是虞城的郭泗湖,他那支義軍準備與軍官大打一場,托我給他配製一批金創藥,需要的數量很多,又要功效最快的。我就想起了呂梁山天筆峰的藥草來,過了三十年,想必遍地滋生更為茂密,正好取來應用,便叫元一沖帶了幫中四個弟子前去采藥,這四個弟子都是我挑選出來的,功夫都還不錯。以為採摘無主的野草,該不會有甚麻煩,那知偏偏就碰到了意外。一沖,後來的事,你所身經,你對江大俠說吧。」

  元一沖道:「我們五個人剛剛上了天筆峰,還未發現師父所說的這種野草,就碰上了一對少年男女,都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,那少年十分兇橫,一見就罵,說是不得此地主人允可,誰也不許上這天筆峰來。叫我們立即滾下去。我們這才知道天筆峰已經有人佔據,當下就和他說理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不錯,即使他們住在那兒,也不該霸佔名山,自居主人!而且那些野生藥草,也不是他家種的,焉有不許人上去採摘之理?」

  元一沖道:「我也是和他這麼說的。可是這乳臭未乾的小子,根本就不和我說理。我只說了幾句話,他動手就打了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這一打就把那自稱天筆峰的主人引出來了吧?」要知元一沖是丐幫第三把好手,和他動手的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,江海天自是以為元一沖必勝無疑,但他臉上的刀痕又說明了他是鎩羽而歸,那麼這一刀想必是趕來助陣的大人所斫的了?

  那知這一推測又是全部落空,元一沖面帶羞慚,說道:「還沒有呢。這小子乳臭未乾,武功卻是極為狠辣。我起初還原諒他年幼無知,不想與他一般見識,還生怕傷了他,卻不料他一出手就是極為怪異的分筋錯骨手法,我、我險些吃了大虧。幸而有混元一氣功護身,還不至於給他扭傷筋脈。」

  江海天詫道:「竟瞧不出他是那一派的手法嗎?」元一沖很不好意思地說道:「晚輩見識無多,竟是瞧不出半點端倪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後來怎樣?」元一沖道:「後來我站穩了腳步,勉強和他打成平手。但四個師弟,卻打不過那個女的。不到一盞茶功夫,都給她點了穴道!」

  聽到這裡,江海天也不禁暗暗吃驚,仲長統剛才說過,這四個丐幫弟子,都是他認為「武功不錯」,才挑選出來,做元一沖的助手的。仲長統口中的「不錯」,那就最少是在江湖上第二流的好手了。一個年輕的女子,能夠在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之內,將四個丐幫好手點了穴道,也是足以震世駭俗的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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