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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回 布下玉籠囚彩鳳 安排香餌鉤金鼇(3)


  那個時候的葉淩風,確是有著一番抱負,要驅除韃虜,恢復中華的。可是他在官宦人家成長,他爹爹又是個名利之心極重的大官,因此儘管他受了先生的薰陶,家庭的影響仍是不能完全去掉。這就是他後來念念不忘即使是為國為民,也要「出人頭地」的原因所在。

  但此際,風從龍要他在江家充當細作,要他當鷹犬的鷹犬,這可是他也不能忍受的了。他一怒之下,胸中熱血沸騰,居然誓死不從,倒頗出風從龍意料之外!

  風從龍斜著眼睛瞅他,發出嘿嘿的笑聲,笑聲、眼色透露著無限的冷酷與陰險,說道:「葉公子,不必我親手殺你。我只須把你今晚所做的事情告訴江海天,再把你的身份說給他聽。嘿,嘿,我看江大俠也不會輕易饒了你吧?你死在我的手裡,你還可以硬充好漢;但倘若你給師父廢去武功,逐出門牆,嘿,嘿,人人知道你是個臨危賣友的小人,江湖上的俠義道可就不能容你了!」

  葉淩風心頭大震,他知道風從龍絕不是虛聲恫嚇,他倘若真的這樣做,師父也必然如他所說的那樣處置他。即使不殺掉他,至少也要廢去他的武功。這可要比死更為難受。

  風從龍冷冷說道:「葉公子,你仔細想想。我看還是咱們合作的好。我給你隱瞞遮蓋,只要我不說出去,你師父絕不會知道你的秘密。你既可以學成天下第一等武功,又可以暗中為朝廷效力。這可真是兩全其美哪!」

  葉淩風心亂如麻,他費盡心機,好不容易才得到江海天收為弟子,怎能給人輕易的毀了他的前途?還有他那美麗聰明的師妹,他又怎捨得下?師母屢次透露口風,已是有意把女兒許配與他的了。但若果自己不答應風從龍,風從龍就可以破壞他的姻緣。自己一給師父逐出門牆,那就什麼都完了。

  葉淩風心裡想道:「暫且答應了再說,做不做還在我呢。我學成了武功,找個機會把他殺掉滅口,那就不用受他挾制了。」

  葉淩風在風從龍陰險冷酷的目光下漸漸軟化,終於像只鬥敗的公雞,頹然說道:「風統領,你贏了。我依你就是。」

  風從龍似是早已看透了葉淩風的心思,說道:「你我合作,這是彼此有利的事情。葉公子,我不怕你使奸。你的秘密,我不會透露給你師父知道,但我會寫下來留給御林軍統領,作為絕密的檔案。即使你將來殺了我也沒用。今後你必須聽我命令,你明白了麼?」

  葉淩風面色灰白,他自以為聰明,豈知碰上了一個更為老辣險狠的對手,看來今後一生,恐怕再也逃不脫他們這一夥人的掌握。但葉淩風也沒有辦法,只好乾笑說道:「風統領,你也忒多疑了。咱們義氣博義氣,我怎會想到要暗算你呢?」他對風從龍實是害怕到了極點,只求早早過關,先離開這個魔鬼般的人物。

  豈知風從龍還不能讓他就此過關。

  葉淩風道:「我可以走了吧?」風從龍冷冷說道:「你急什麼?我還有話說。」葉淩風無可奈何,只好又坐下來,聽他說話。

  風從龍拍拍他的肩頭,說道:「葉公子,你我合作,須得彼此有誠意才行,你若不說實活,叫我怎能相信你有誠意?」葉淩風硬著頭皮說道:「我幾時有說假話?」風從龍道:「你剛才說的那位蕭志遠,他與小金川的冷天祿、冷鐵樵勾結,謀叛朝廷,你就沒有告訴我!我知道你們二人交情極好,你敢說你不知道嗎?」

  葉淩風大吃一驚,心想:「這事情他怎麼也知道了?」只好說道:「你沒問他,我一時想不起來。」

  風從龍冷笑道:「好,那麼這件事情也就算了,我再問你另一件事情。李文成有天理教派出江湖聯絡各大幫會、各地不軌之徒的使者,他臨死之前,曾對你和蕭志遠說出一張名單,名單上的人有與他有往來的人物,你把那些人的名字對我說說。」

  葉淩風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,暗自想道:「李文成是曾經說過幾個人的名字,這幾個人是與他定了聯絡的暗號,他還來不及告訴總舵主的,可是卻並非所有與他有來往的人,更沒有什麼名單呀!」

  風從龍哈哈笑道:「葉公子,你一定驚訝我是怎麼知道的吧?老實說,蕭志遠已落在我們手中,他經不起拷打,全都供了。我現在就是要與你來作一對證,看你說的是不是實話?」

  葉淩風驚疑不定,最初的想法是:「蕭大哥是鐵錚錚的漢子,豈會招供?」隨即卻又想道:「螻蟻尚且貪生,只怕到了生死關頭,當真是招供了也說不定。至於那張子虛烏有的名單嘛,或許是他受迫供,熬不過酷刑,就所知的說了之外,胡亂再湊上幾個人的。」

  他那裡知道,風從龍是來套他口供的。風從龍是一個極為幹練狠辣的老江湖,他只知道冷天祿叔侄在川北起義,以及李文成在教中的身份這兩件事情,其他都是他憑著經驗推斷出來的,所以說得有七八成近乎事實,卻也並不全對。至於說到蕭志遠落在他們的手上,那就完全是編造出來的了。可歎葉淩風自己貪生怕死,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竟以為蕭志遠也是如此。

  風從龍陰狠的眼光向他迫視,冷冷說道:「蕭志遠連你也供出來了,你卻還要隱瞞嗎?」葉淩風咬了咬牙,說道:「好,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對你說了就是。」風從龍哈哈笑道:「好,這才對啦!」

  葉淩風道:「李文成臨死之前,是曾說出幾個名字,但什麼名單,那卻是沒有的。我可不能胡亂捏造、誣供。」風從龍道:「那你就說你所知道的吧!」

  葉淩風道:「有川北的徐天德、冷天祿;陝北的張士龍、張漢潮;山東虞城的郭泗湖,山西漪氐(地名)的丘玉。李文成說的就是這麼多了。」

  風從龍雙眼一翻,道:「就僅是六個人嗎?」葉淩風道:「這六個人是李文成已經有了聯絡,但未曾告訴總舵主的。其他的人,天理教的總舵已經知道,他還何須多此一舉,告訴外人。你太多疑心,太無道理!」

  葉淩風侃侃而談,倒似顯得有幾分「理直氣壯」,風從龍拍拍他的肩膊,哈哈笑道:「葉公子,不是我信不過你,是我怕你偶然忘記,有所遺漏。」葉淩風大聲道:「你要我胡亂羅織不相干的人麼?這種缺德的事,我可不幹!」

  風從龍連忙說道:「當然,當然。你畢竟算是江海天的掌門弟子,是一個俠義道。我怎能要你胡亂誣賴好人呢?咱們以後彼此提攜的日子還長著呢,我今日有甚無禮之處,葉公子你也得包涵包涵。」

  葉淩風本來是捏著一把汗的,一聽風從龍的口氣已經是完全相信了他,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頭。原來他也還瞞著幾個重要的人物,而且那最關緊要的兩句暗號,他也沒說。他所說的那六個人,張士龍是米脂藏龍堡的堡主,雖是陝北武林的領袖人物,但他收藏林清的消息已經洩露,官府也已知道的了,所以,葉淩風以為說也無妨,張漢潮是張士龍的堂兄弟,藏龍堡若受官軍所攻,張士龍自會通知他躲避。冷天祿,徐天德早已準備在川北起事,想來也已發動,不怕鷹爪緝拿。另外一個郭泗湖聽說早已不在家鄉,還有個丘玉已加入了天理教,天理教的總舵出了事,他當然也會聞風遠避。

  葉淩風是經過一番考慮,才說出這六個人的名字的。他自覺於心有愧。於是想出了這些可以為自己罪行開解的理由,雖然還有點兒「內疚」,但也似「心安理得」了。他卻沒有好好想過,他洩露了這些秘密,不但對反清的義士有所損害,而他自己一旦失足之後,也就越陷越深!

  風從龍向他說了幾句好話之後,葉淩風以為可以走了,風從龍卻又笑道:「葉公子且慢,還有一件緊要的事呢!」

  葉淩風心中一凜,只道他聽出了什麼破綻,也只得硬著頭皮說道:「我所知道的都已說了,你還要問些什麼?」

  風從龍笑道:「你知道的說了,我的話卻還沒對你說呢。咱們今後如何聯絡,這可是很重要的事啊!你怎能不問個清楚,就想走呢?看來你對咱們的合作,還是無甚誠意!」

  葉淩風這才知道對方並非迫供,也就笑道:「你知道我是一個堂堂總督的少爺,怎懂得你們這些鬼門道。好吧,算我疏忽,未曾想起,那你風大人就吩咐吧!」

  風從龍拱手道:「總督少爺,不敢,不敢。在名份上你是我的少主人,這『吩咐』二字,可要顛倒過來說才是。好吧,少爺,你既吩咐我將這些『門道』交代,那就請你留心聽聽吧。

  「在東平鎮上,我們開有一家酒店,就是臨湖的那家。你今後若是在你師父家中,一有什麼消息,你就假裝到這酒樓喝酒,夥計們自會來問你的。

  「要是我有什麼事情要派人找你,你記著『日月無光』這句暗號,說得出這句暗號的就是自己人。嘿,嘿,反叛朝廷的要『反清複明』,我就偏要他日月無光!你懂得麼?你記住了麼?」

  葉淩風心裡暗暗叫苦,卻還不能不賠著笑臉道:「都記著了。」風從龍哈哈一笑,這才跨馬上背,說道:「葉公子,你真是聰明人,我回去稟告總督大人,你爹爹一定會誇讚你的。你知不知道,你肯在江家『臥底』,不但是幫了我的忙,更是幫了你爹爹的大忙啦!朝延有旨,你爹爹就要調任四川總督,正是要去對付冷天祿、蕭志遠那班反賊。你這匹白龍駒借與我,我可要趕著回你爹爹的衙門了!」

  風從龍跑了之後,葉淩風才猛地一驚,心道:「他說我爹爹要去對付冷天祿、蕭志遠,哎呀,原來蕭大哥並未曾落在他們的手中,我是受了他的騙了!」

  葉淩風怔忡不安,惘惘然騎上馬背,自己安慰自己道:「幸好那兩句暗號我可沒說。我所說的那六個人,諒他們也未必捉得到。只是,只是今後他們還是要似冤魂不息的纏著我,這可如何是好?」

  葉淩風心亂如麻,忽地他腦海中現出江曉芙那天真爛漫的影子,心中想道: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,曉芙師妹總不會疑心我的。我趕回去,盡力討好師母,先把婚事定妥再說。我是掌門弟子,倘再做了江家女婿,我即使有甚行差踏錯,師父愛屋及烏,想也不至於便把我怎樣。對,就是這個主意!」正是:

  一失足成千古恨,再回頭是百年身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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