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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堪歎英雄遭劫難 何來小子懾群魔(1)


  忽聽得「喀嚓」一聲,似是刀鋒削斷了什麼東西,那老僕人只道孩子的腦袋已被斫去,禁不住失聲驚呼,哭了出來。江海天道:「只是斫中了木頭,你別哭,我有辦法了!」那老僕人料想江海天不會騙他,連忙抹淚收聲。

  江海天叫道:「右斜方三步,用霸王鞭石。對,盤龍繞步,快使鐵鎖橫江!變招,回風掃柳,連環三式──」

  原來江海天功力雖減,聽風辨器的本領仍是十分高明,聽出林清的孩子是用一條鐵鍊對抗那衛士的單刀,孩子使的是「尉遲鞭法」,衛士使的則是「五虎斷門刀」。孩子的招數也頗純熟,只是缺乏臨敵經驗,不懂得如何去破對方的刀法。

  林清的孩子名叫林道軒,今年只有十二歲。他是怎樣取得一條鐵鍊作兵器的呢?原來這條鐵鍊就是他的腳鐐,看守他的那個衛士是御前二等帶刀侍衛,自恃武藝高強,壓根兒就不曾把一個小孩子放在心上。他整天守著孩子,有時難免要打個瞌睡,就把那腳鐐纏在柱上,還給他加上一副手銬,這已經算得是防範周密的了。

  這副手銬是大人用的,扣著他的手腕,並不很緊。林道軒小時候又曾跟一個以耍雜技為生的教徒學過收縮肌肉的功夫,雜技中的「鑽圈」鑽過比自己身體小得多的圈子便是這種功夫。江海天在上面惡鬥的時候,恰好那衛士正在打瞌睡,孩子的耳朵靈,已聽到了那衛士尚還未醒。

  林道軒膽子大,心思也靈敏,只道是他爹爹和張叔叔已殺回來,趁此難逢的時機,就把手銬褪下,又把腳鐐解開,那衛士驚醒之時,他已把腳鐐拿在手中,當作鐵鞭使用了。

  孩子的氣力當然不能與大人相比,幸虧他身手敏捷,這才支持了這許多時候,但也受了一點輕傷。正在危急萬分,堪堪就要給敵人抓著的時候,忽然聽得江海天在外邊指點他的招數,林道軒精神一振,不必再用心思,就依照江海天的指點,對付敵人。

  這一來就等如江海天借這孩子的子,與那衛士廝殺。每一招都搶在那衛士的前頭,即使林道軒氣力弱,經驗差,但占了先發制人的便宜,那衛士還焉能打得過他?

  不過十餘招,那衛士著了一「鞭」,正中膝蓋,腳步踉蹌。林道軒喝道:「給你小祖宗跪下吧!」鐵鍊在他腿彎猛打三記,那衛士果然「撲通」跪倒。

  林道軒打暈了那個衛士,在他身上找到鎖匙,這才得以打開牢門,讓江海天和那老僕人進來。可憐他經過了一場惡鬥,血汗交流,衣裳濕透,就似在血泊裡洗過個澡一般。

  那老僕人將他一把摟在懷中,喜極而泣,喃喃說道:「幸虧老天爺還有眼睛,你這條小命算是保全了。快過來謝這位江大俠。哎呀,你傷得這麼厲害,血都還未止呀!」

  江海天道:「別忙道謝,我給你看傷。」牢中的石柱上掛有瓦風燈,江海天叫老僕取來,仔細察看了孩子的傷勢,又給他摸了把脈。說道:「還好,沒傷著骨頭。我給你敷上金創藥,用不上三天,你的傷口便會複合了。」

  林道軒道:「張伯,我爹爹和張叔叔呢?」那老僕人道:「少爺,你放心,他們沒事,都已逃出去了。」林道軒道:「在那兒?你領我出去找我爹爹。」那老僕人苦笑道:「我怎能知道。少爺,你養傷要緊,以後再打聽消息吧。」

  江海天問了他的名字,說道:「軒侄,這兒是不能耽擱的了。張堡主受了傷,你爹爹與他避禍他鄉,什麼時候,你們父子能夠相逢,也還難以預料。你無依無靠,你可願意跟我麼?我把本領傳授給你,你做我的第四個徒弟。」

  林道軒道:「不,我不能連累你。」江海天見他小小年紀也知為別人著想,越發喜歡,笑道:「我若是怕受連累,也不敢來此救你了。」那老僕人道:「江大俠的本領才真是大呢,那些強盜都給他一個人趕跑了。」林道軒道:「我知道。我爹爹常常說起江大俠的。你肯收留我,爹爹知道了,一定也是非常喜歡的。師父,我給你磕頭了。」林道軒這才改口稱師,跪下去磕了三個頭。

  江海天心裡暗暗好笑,「我一直沒收徒弟,想不到在這半年,卻接二連三的收了四個弟子。我本來是要找李文成的孩子的,卻又不料有意栽花花不發,無心插柳柳成蔭。那孩子沒找著,卻先收了林清的孩子做徒弟。」

  林道軒拜過師父,起來說道:「師父,我有一件心事。」江海天笑道:「小小年紀,有甚心事?」林道軒道:「我有一個最要好的朋友,名叫李光夏,他爹爹和我爹爹是結拜兄弟。我和他瞥著大人也結拜了的。我曾和他約定,將來一同習藝,師父、你、你也肯收容他嗎?」

  江海天哈哈笑道:「你的好朋友早已是你的三師兄了。」林道軒喜道:「那麼,我不久就可見著他了?」江海天道:「不,我現在還在找尋他。不過,我已答應收他為徒,雖未入門,名份早定,所以仍然要算是你的師兄。這事情慢慢和你說吧,你先換衣服去。」

  那老僕人道:「這可真是好極了,有你江大俠千金一諾,李家少爺遲早總可以找著,他們這一對小朋友又可以相聚了。」

  江海天救出了林清的孩子,又是歡喜,又覺為難。臉上露出笑容,心頭卻是如墜鉛塊。他目前的本領,不到原來一成,決不能帶了這孩子逃跑。他要三日的時間療毒,這孩子大約也要三日時間治傷。這三日如何能夠平安度過?這可是一個令他煞費思量的難題。

  那老僕人似是知道他為難之處,說道:「堡中已沒有一匹馬留下,江大俠,你若是帶這孩子走路,遇上大隊軍官,只怕會有危險,不如暫避一避風頭。」他想到這個危險,卻還不知江海天是受了重傷。

  江海天道:「我正想請教你老人家,附近可有什麼僻靜沒人知道的地方,可以供我躲藏?」

  那老僕人道:「離此七八裡的後山,有一個岩洞,是我昔年無意中發現的,從不告訴外人。你和林少爺躲幾天,待得風聲沒那麼緊了,我再給你找兩匹坐騎。」

  江海天道:「好,既是有這樣一個好地方,咱們就趕快走吧,此地是不能久留的了。」

  那老僕給林道軒換過一身乾淨衣裳,背了一袋乾糧,帶領江、林二人從後門出走,這時已是日落西山,暝色四合的時分。

  在山上走了一會,江海天聽得茅草叢中,似有聲息,喝道:「什麼人?出來!」那人探出半邊腦袋,說道:「我是割草的鄉人。」

  那老僕人「哼」了一聲,道:「這一條鄉的人,我全認得,就沒見過你,不用問了,准是官軍冒充的人,江大俠,把他殺了!」

  那人「蔔通」跪倒,叫道:「可憐我上有八十歲老母,下有──」那老僕人冷笑道:「下有三歲小孩,是嗎?這些江湖套語,想瞞得過江大俠?」江海天也知若留此人,定有後患,但他畢竟心慈,只是點了他的暈睡穴。便道:「不必再理他了,咱們再繼續走吧。」

  那老僕人道:「江大俠何以饒了這廝?」江海天道:「他是個絲毫不懂內功的尋常人,我點了他的昏睡穴,他要三天之後,方能醒來,過了三天,即使我給官軍發現,諒他們也奈我不何。」

  走了一會,只見崖壁上一條瀑布,飛珠濺玉,儼若掛起了一幅水簾,江海天拉著孩子,跟著那老僕爬上山坡,從瀑布的側面繞過,撥開亂草,蛇行而進,到了「水簾」後面,衣裳雖是沾了不少濕漉漉的污泥,卻是免了落湯雞之苦。那老僕人搬開了一塊石頭,說道:「到了。江大俠,你看這個所在可好?」

  原來裡面竟是別有洞天,這岩洞前面狹窄,僅能容一個人爬行,後面卻甚為寬敞。更妙的是毫無污穢,而且上面有兩個拳頭大小的窟窿,可以通風,比一般人工開鑿的坑洞,還更適合居住。

  江海天道:「好極了,這個所在,外人決計難以發現。」那老僕人放下了一袋乾糧,說道:「這袋乾糧,總可以供你們四五天之用。這裡的鄉人,自那日官軍攻佔了藏龍堡之後,早已逃避一空,倘若不是我親自來看你們,有人在外面呼喚,那就一定是鷹爪冒充我們的人,你可千萬不要答應。這裡外人是難找到,但也不能不預防萬一。」

  江海天怔了一怔,道:「你不和我們同住這裡嗎?」那老僕人道:「我還要回去。說不定堡主會偷偷回來,需要有一個人給你們互通消息。」江海天道:「官軍一定會再來藏龍堡的,你老人家還是避一避的好。我想林教主和你們的堡主大約也不會冒險回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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