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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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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老頭說道:「金哥,你這麼早可是要趕到武邑做買賣。」金哥道:「正是,你老人家呢?」那老頭道:「我卻是剛從武邑回來。」金哥道:「武邑市道如何,有什麼生意好做?」那老頭道:「別的我不知道,武邑帶個武字,練武的風氣倒是真的很盛,只要有點錢的人家子弟,都喜歡騎馬射箭,我看販馬一定可以有幾個利錢。」 金哥道:「我想起來了,張大叔,你的小舅子不就是在武邑做販馬生意的?」那老頭道:「我這次就是來探他的病的。他上個月不小心,在馬上摔下來,摔斷了一條腿。我的渾家聽到了這個消息,急得不得了。」金哥道:「哎喲,這是不能不急呀,摔斷了腿,可不能做販馬這一行了。」 那老頭笑道:「誰知我到他的家門,他一聽到我的聲音就跑出來接我,哈,原來早已好了。」金哥道:「是那個醫生給他醫好的,這藥道可高明得緊呀!」那老頭道:「這人不是醫生,家裏還很有點錢的呢。他醫好我的小舅子,不要一個錢,連藥都是白送的。」 金哥道:「這人是誰,如此好心?他不做醫生,你的小舅子又是怎生知道他的?」那老頭道:「那人是武邑西鄉開武館的,如今年老,早已不收徒弟了。鄉下人尊稱他為程三爺,你知道我的小舅子西瓜大的字認不夠一籮,他也跟人稱他三爺,省得去記他的名字。我的小舅子曾到過他的鄉下販馬,知道這位三爺擅於續筋駁骨,這次求他醫治,果然有求便應,一醫就好。當真是天大的造化,好過去求菩薩。」 金哥笑道:「怪不得你老人家喜氣洋洋,在茶亭裏不喝茶,喝起酒來了。」那老頭哈哈笑道:「可不是嗎?所以我一大清早便要趕路回家,好告訴我那渾家,讓她也高興高興。」 一個武師懂得續筋駁骨,這也是尋常之事,鹿克犀自己也會,是以聽了這兩個人的談話,並不特別在意。李光夏聽了,卻是心中一跳,這兩日他與祁連三獸同行,走的又是山路,經過些什麼地方,他是全然不知,此時聽了那兩人的說話,才知現在是武邑。武邑在山東與直隸(即今河北)交界之處,天理教發源於直隸,總舵在保定,武邑也有一個秘密的分舵。李光夏暗自想道:「這位程三爺,只怕多半就是我的程百岳程伯伯了。」程百岳是武邑分舵的舵主,李光夏聽他爹爹說過,可是卻從沒有見過面。 羊吞虎歇了一會,腹痛已是減輕,但卻不敢再喝酒了。他怕鹿克犀再勸他喝,說道:「老大,咱們還是趕路吧。」鹿克犀道:「你還沒有吃什麼東西啊,就飽了嗎?」羊吞虎道:「這裏的東西不合我的口味,馬馬虎虎吃一點也就算了。到前面再吃吧。」鹿克犀哈哈一笑,將盤中牛肉一掃而光,說道:「我倒是覺得很合口味。好,走吧!」心裏暗笑:「你吃不下東西,餓著肚子跑路,看你還能支持多久?」 鹿克犀吃飽了肚子,精神抖擻,揚鞭策馬,把坐騎催得四蹄如飛,往前疾跑。羊吞虎頭昏眼花,咬著牙根急追,不久又是氣喘如牛,兩匹馬的距離又逐漸拉遠。 李光夏低聲說道:「鹿伯伯,我昨晚沒有對你說實話。」鹿克犀道:「什麼?」李光夏道:「羊叔叔、馬叔叔,他們都曾向我打聽過林教主的消息的。只是他們要我瞞著你,否則就要殺我。所以我沒敢告訴你。」鹿克犀道:「你告訴了他們嗎?」李光夏道:「我怎會告訴他們。唉,如今我才知道,羊、馬兩位叔叔實在不是好人,只有你鹿伯伯才是好人。」鹿克犀大為得意,說道:「你知道就好了。」 鹿克犀暗暗得意,正想趁此時機,哄李光夏說出天理教的秘密,李光夏忽道:「鹿伯伯,你待我這麼好,我很慚愧,我、我對不住你。」 鹿克犀以為這孩子當真是受了自己的感動,於是柔聲說道:「什麼事情,我不怪你,說吧。」李光夏道:「我、我對你也沒有說實話。」鹿克犀心頭一跳,道:「什麼?」李光夏道:「我前天告訴你的林伯伯的消息,那是假的!」 清廷最重視的是緝拿天理教總教主林清,教中的秘密還在其次,鹿克犀吃了一驚,連忙問道:「那麼真的消息又是怎樣?你的林伯伯如今是真的躲在何處?」 李光夏道:「林伯伯他不是躲在米脂藏龍堡。他是躲在武邑程伯伯的家中。」鹿克犀更是吃驚,說道:「那豈不是就在此地了?」 李光夏點點頭道:「不錯。但我以前所說的話,也不是完全騙你的。林伯伯與我爹爹分手之時,說是現在風聲正緊,向遠處逃,日子拖得長,沿途到處可能發生危險,倒不如在近處躲躲,朝廷的鷹爪想不到我這樣大膽,定往遠處追查,待避過風頭,我再偷走。他與我爹爹約定,半個月之內,爹爹若是沒事,就到程伯伯家裏會他,半個月之後,那他就可能逃到米脂去了。」 鹿克犀聽他說得很合情理,竟是相信不疑,於是忙又問道:「你這位程伯伯叫什麼名字,住在那兒?你還記得林伯伯與你們分手的日子嗎?」他提出一連串問題,李光夏裝作有點忙亂,先回答他的最後一個問題,「是上月二十二。」鹿克犀屈指一算,到如今剛好是十四天。 李光夏徐徐又道:「程百岳伯伯你不認得嗎?」鹿克犀道:「他住在小縣份,我、我是聽你爹爹說過,卻未、見過他。」他是想李光夏帶他去誘捕林清,到時必須與程百岳見面,故而不敢冒充認識。 李光夏道:「程伯伯排行第三,剛才那兩個鄉下人所說的程三爺,我猜想多半就是他了。」鹿克犀道:「這麼說,他是住在西鄉。」他們現在走的是西南方向,一算路程,到西鄉不過十來里路。 李光夏道:「鹿伯伯,前天我還不敢完全信你,我記住爹爹的吩咐,所以不敢對你說出實話。昨晚你不許這兩位叔叔打我罵我,我知道你真是好人了,我才敢對你說的。現在咱們既是經過武邑,我想去見一見林伯伯,你肯送我去嗎?」 鹿克犀心想,林清身為總教主,武功一定不弱,自己一個人只怕對付不了他。但倘若今日不冒險前去,明日他只怕就要走了,夜長夢多,更從何處緝拿?豈不是丟了奇功一件?正是: 一心求富貴,各自鬥機謀。 欲知後事如何,請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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