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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二


  「這賊人的本領好生了得,我奪不了他的馬鞭,反被他抽了兩下。那女賊縱馬過來,說道:『李文成的孩子豈是你應該管的?要命的趕快走路!』那髯鬚賊喝道:『還能容他走路?殺之滅口!』縱馬向我衝來,唰唰唰又是連環數鞭,打得我心頭火起,一記劈空掌發出,使出了混元一炁功。

  「這賊人晃了一晃,竟然沒有落馬,就在這時,那女賊劍光一閃,向我削來,她的馬快,劍光一閃而過,我來不及還招。哎,真是好生慚愧!」

  說至此處,元一沖脫下氈帽,只見鬢邊一片青色的髮根,剃刀也沒有剃得這樣整齊。元一沖緩緩說道:「我出道以來,從沒吃過如此大虧,這是給那女賊一劍削去的!但話說回來,這女賊的快劍本可取我性命,還是她手下留情了。」群雄見此形狀,都是不禁駭然。

  江海天心道:「幸虧那尉遲炯在荒谷中也已受了重傷,想是還未痊癒,要不然只怕元一沖吃虧更大。祈聖因被芙兒削去了頭髮,她也削元一沖的頭髮,雖不算是心狠手辣,畢竟也是婦道人家,氣量淺窄,吃了什麼虧,就要拿出同樣手段報復。」

  甘人龍道:「我和林師兄恰在這時趕到。林師兄手按鐵琵琶,發出透骨釘,那髯鬚賊中了一枚,可惜中的不是要害。那女賊手中拿的是柄寶劍,舞動起來,一片青光護著身軀,透骨釘碰著劍光,絞成粉碎。嗯,這柄寶劍,倒有點似、似是——」江海天道:「正是我那柄裁雲寶劍。那髯鬚賊從我女兒手中奪去的。」

  甘人龍嘆口氣道:「這兩個男女賊人,奪了你江家那兩匹神駒,又得了你江家這口天下無雙的寶劍,當真是如虎添翼,只怕很難追捕了。那日我們三人,本來可以佔得上風的。我以百步神拳,與那髯鬚賊的劈空掌較量了一下,想是因為他先接了仲老弟的混元一炁功,真力似乎稍不如我,我摔下馬背,他則口噴鮮血。可是他的馬快,一受了傷,就不再戀戰,和他妻子逃了。」

  元一沖、甘人龍二人講了他們的遭遇,楊必大說道:「為今之計,只有仍用飛鴿傳書,請各處幫會幫忙,打聽那賊人的行踪。一有確實的消息,江大俠便親自出馬!」

  江海天也不禁暗暗愁煩,尋思:「赤龍駒、白龍駒、日行千里,這個時候,他們又不知逃到那裏去了?」

  眾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商議對策,忽聽得健馬嘶鳴,蹄聲得得,驟如風雨,初起時只是隱約可辨,轉眼問就似到了門前。楊必大吃了一驚,道:「好兩匹駿馬!」江海天也微露詫異之色,「噫」了一聲,說道:「凌風,你出去看看!」

  葉凌風出了大門,門外早已有幾個丐幫弟子在那裏張望,只見兩騎快馬,飛馳而來,一到門前,倏然止步。葉凌風抬頭一看,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。只見來的一男一女,男的是個髯鬚漢子,女的就是從前曾與他交過手的那個「女賊」祈聖因。葉凌風雖未見過這個髯鬚漢子,但宇文雄與甘人龍等人都說過他的形貌,滿臉髯鬚,最易記認,葉凌風一見,也知他就是祈聖因的丈夫尉遲炯了。他們騎的,也正是江家那兩匹駿馬——赤龍駒與白龍駒。

  尉遲炯馬鞭一指,朗聲問道:「江大俠是不是在你們這兒?」那幾個丐幫弟子不知來者是誰,急切之間,不敢回答。葉凌風恃著有師父做靠山,想逞英雄,「唰」的拔出劍來,喝道:「好大膽的賊人,竟敢尋上門來,看劍!」

  尉遲炯夫婦已下了馬背,正在拂拭身上的泥塵。尉遲炯聽得葉凌風大叫大嚷,閒閒的看了他一眼,毫不理會,拂拭衣裳的動作也未停止,只是回過頭來問妻子道:「這小子是誰?」

  葉凌風舞劍上前,心裏畢竟也還有些怯懼,想道:「師父敢情還未聽見我的喊聲?」原來他打的如意算盤,是最好在他和賊人剛剛交手的時候,師父便即趕到,這樣,就既可以逞了英雄,又不至於吃眼前之虧。

  葉凌風想等師父出來,跑兩步,停一停,忽聽得祈聖因笑道:「這小子就是那日和蕭志遠一同護送那孩子到江家的人,瞧他這麼神氣,不必再問,江海天一定是在這裏了。」

  葉凌風被祈聖因瞟了一眼,又見她緩緩舉起了馬鞭,他是給祈聖因的馬鞭打怕了的,心裏一慌,禁不住就叫道:「師父、師父,賊——」

  尉遲炯鬍鬚上黏有指頭般粗大的泥巴,剛剛取下,笑道:「我們不是來打架的,江大俠是你師父嗎?好,你來得正好!」葉凌風一個「賊」字方才出口,忽地虎口一麻,就似給蚊子叮了一口似的,並不很痛,但驀地受驚,手中的青鋼劍已是掌握不牢,噹啷墜地!

  尉遲炯把手一揚,喝聲:「接住!」葉凌風長劍墜地,雙手尚自張開,倏然間一件黑忽忽的東西拋了過來,當真是快如閃電,葉凌風根本沒工夫去分辨是什麼東西,只隱約可以覺察絕不是什麼利器。

  這宗物事來得太快,葉凌風躲閃不開,只好施展接暗器的手法將它接了下來。觸手堅硬,卻不疼痛,想是對方並未用上真力。葉凌風捏了一捏,低頭一瞧,這才知道是方拜匣。原來尉遲炯隨手將在鬍鬚上刮下的泥巴,打落他手中的長劍,跟著便把這拜匣拋擲過來。

  尉遲炯道:「你這小子實屬無禮,看在你師父的份上,我也不與你計較了。這拜匣就差你去送給你師父吧。」葉凌風滿面通紅,這拜匣是給他師父的,他不敢拋下,一個丐幫弟子替他把青鋼劍拾了起來,小聲說道:「客人是來拜會江大俠的,咱們就向江大俠請示吧。」意思即是認為可以轉呈這個拜匣,不必擅自作主。

  尉遲炯笑道:「好,丐幫的弟子畢竟是較懂江湖規矩。楊舵主是這裏的主人,我做客人的不可失禮,這方拜匣,也請你帶進去吧。」他對丐幫弟子用了一個「請」字,對葉凌風卻用了一個「差」字,顯然是葉凌風在他心目之中,還比不上一個普普通通的丐幫弟子。葉凌風大為氣憤,卻也無可奈何。心裏想道:「待我學成武藝,非把你的招子挖了不可!」

  他心中有氣,不敢說出。尉遲炯的譏刺說話,卻隱隱從背後傳來。他們兩夫妻正在對話,尉遲炯道:「江大俠卻怎的收了這麼一個不成材的弟子?」祈聖因笑道:「人家歡喜收什麼樣的徒弟,你理他閒事作甚?我看這少年不過是略有浮囂之氣,也不見得就是不成材了。」葉凌風長得頗為俊雅,祈聖因對他倒有幾分好感。

  葉凌風面紅耳赤,生怕尉遲炯說出更不中聽的話來,急急忙忙走路。他們兩人剛進屋子呈上拜匣,只聽尉遲炯的聲音也傳了進來,「遼東尉遲炯求見江大俠!」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內功,就似算準了他們剛好這個時候呈遞拜匣似的。

  群豪都是大吃一驚,甘人龍是江南大俠甘鳳池之子,豪情俠氣。頗有乃父遺風,哈哈笑道:「這位朋友膽色倒是不小,我看倒是不妨見見。」葉凌風囁囁嚅嚅地說道:「師父,這賊人——」正想說幾句挑撥的說話,江海天已是把手一擺,壓下了滿屋子嘈嘈雜雜的議論,說道:「這位朋友既以禮求見,咱們就該以禮相待!」他換了口氣,平平穩穩地吐出了幾個字:「江某在此,賢伉儷請進!」正是:

  四座皆驚真膽色,關東大盜會群豪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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