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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回 萬里雙騎追惡寇 千金一諾為孤兒(1)


  李光夏翻來覆去想的只是一個問題:「鹿伯伯和這兩位叔叔是不是好人?」馬勝龍揮刀要斬殺那小姑娘的一幕重現眼前,那青衣漢子的罵聲也似在耳邊,「好不要臉,欺負孩子,你們還是人嗎?」

  李光夏心裡想道:「羊叔叔和馬叔叔一定不是好人,那漢子罵得很對。」但「鹿伯伯」是好人還是壞人,他可還不敢斷定。

  不過鹿伯伯和兩個「不是人」的「叔叔」稱兄道弟,只怕也「好」不到那裡去。李光夏越想越是害怕,心裡自思:「最好是不要依靠他們,想個法子逃跑的好。」

  但在三個大人的看管之下,這三個人的武功又都要比千手觀音高得多,那次他逃出千手觀音的掌握已經是險死還生,思之猶有餘怖,如今要在三個大人看管之下逃走,他雖然機伶之極,也實在想不出法兒。李光夏翻來覆去的胡思亂想,不知不覺天色已亮。

  羊吞虎內傷頗是不輕,他服了隨身所帶的藥丸,休息了晚,仍是覺得胸口隱隱作痛,他生性要強,不願在鹿、馬二人面前露出來,仍然依照原定的計畫,一大清早,便即動身。

  鹿克犀道:「夏侄,你今日還是和我合乘一騎。」羊吞虎這才注意到鹿克犀昨晚並沒買回馬匹。鹿克犀不待他發問,便即解釋道:「昨晚我趕到那小縣城,什麼店鋪都早已關門了,那裡還有馬市。」羊吞虎道:「你為什麼不向公──」鹿克犀向他拋了一個眼色,立即打斷他的話道:「你說向馬行公會去買嗎?這小縣城是沒有公會的。我的朋友也撥不出多餘的坐騎借給我。」

  羊吞虎原來的話語是要他向「公家」要一匹,看了鹿克犀的眼巴這才省起自己險些說錯了話。他經過了這兩日來與李光夏相處,也已知道了李光夏極是聰明,「公家」二字若一出口,定會引起這孩子的疑心。因此明知鹿克犀是砌辭推搪,也就不必再追問了。

  鹿克犀的確是不想放鬆李光夏一步,所以沒有添買馬匹的。他說的什麼「馬行公會」,當然是捏造的名辭,但李光夏究竟是個孩子,懂得的世事太少,馬市之外是否還有個「馬行公會」?「馬行公會」又是否不管白天黑夜都有馬匹出賣的?他可是絲毫也不懂了。因而也就沒有在意。

  羊吞虎用力一按馬鞍,跨上坐騎,雖是極力隱忍,也還有點氣喘。鹿克犀看出他是受了內傷,故意歎了口氣,說道:「我想起一件事情,可是有點危險,不可不防!」

  羊吞虎愕然道:「什麼危險?」鹿克犀道:「老二,昨晚和你交手的那青衣漢子,本領很不錯吧?」羊吞虎裝作不在乎的神氣說道:「不錯是不錯,要和我打個平手,那他還得再練十年。昨晚僥倖他逃得快,不過他也受了重傷了。」鹿克犀心裡暗笑:「只怕你比他傷得更重。」卻不揭破,說道:「老二,你的功夫,大河南北,誰不佩服。這漢子能和你拆到二十招之外,也算得是一流高手了。」

  羊吞虎甚是得意,哈哈笑道:「這倒是真的。」鹿克犀道:「老二,你聽得他和那小丫頭對話沒有?他不過是人家的僕人哩!」羊吞虎道:「這又怎樣?」鹿克犀道:「僕人已然如此厲害,主人本領可想而知!那小丫頭不是嚇唬咱們,說她的爹爹要把咱們殺得一個不留?」羊吞虎冷笑道:「老大,你就怕了?」他故作鎮定,其實心裡亦有點發慌。

  鹿克犀道:「怕是不怕,但也不能不防。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讓他回報主人,在路上就把他殺了。如今天才發白,他受了傷,料想不過逃至山下。趁早去追,還可斬草除根。」

  李光夏這一驚非同小可,心道:「原來鹿伯伯也不是好人。他要斬草除根,豈不是要將那小姑娘也一併殺了?」鹿克犀似是知道他的心意,說道:「侄兒,這也是為了你好,不讓你的消息洩漏出去。」李光夏道:「我寧可落在鷹爪手中,鹿伯伯,你饒了那小姑娘吧。」鹿克犀道:「你心地很好。但你可曾想到,要是你落在鷹爪手中,我們三人也難活命?」李光夏道:「他們未必就是和鷹爪一條線的。」

  鹿克犀道:「即使不是,咱們和她的仇也是結定的了。讓她主僕逃了,日後她爹爹尋仇,你於她有恩,她爹爹可以饒你。我和你的兩位叔叔,說不定三條老命就要豁出去了。江湖上講的是『量小非君子,無毒不丈夫。』侄兒,你日後要做個闖蕩江湖的好漢,俠義之心不可無,但心腸也要練得硬一點才好。」李光夏知道說也沒用,索性把心一橫,準備與他們決裂,說道:「我不忍見那小姑娘死在你們刀下,你們去,我不去。」

  羊吞虎心裡躊躇,想道:「那漢子不知傷勢如何,但我已是不能再動手了。」便順著李光夏的口氣說道:「老大,侄兒的話也是不錯。咱們帶了侄兒去和敵人動手,更是不便。」他受傷之後,對老大的驕氣,也就不知不覺的減了。

  李光夏覺有轉機,正要幫口再說。鹿克犀已是又笑起來,說道:「老二,你怎的糊塗了。耍殺那個漢子,不必咱們親自動手。你忘記了咱們還有許多朋友嗎?我已約好他們在中途接應了。」

  鹿克犀所說的「朋友」,即是指京中派遣出來的那批高手。羊吞虎道:「對,那麼老大,你就去報訊吧。」鹿克犀笑道:「我要保護侄兒,侄兒也離不開我,我看還是老二,你──」羊吞虎趕忙說道:「老三,你麼!」馬勝龍嚇了一跳,說道:「我去?我武功低微,要是中途遇上了──」羊吞虎道:「那青衣漢子已受了重傷,即使中途遇上了他,他也不是你的對手。何況你的馬快,還怕跑不過他的兩條腿嗎?你這樣膽小,我瞧著就生氣。不許多說,快去!」

  馬勝龍最忌二哥,見羊吞虎聲色俱厲,只好說道:「好,好。我去,我去!」鹿克犀本來想遣開羊吞虎,但轉念一想,羊吞虎已受了傷,讓他同在一起也阻礙不了自己的行事,也便不加反對,就讓馬勝龍前去報訊。

  李光夏暗暗叫苦,卻也無法可施,只有暗求上天保佑,「千萬別要讓壞人捉住了那小姑娘。」馬勝龍走後,鹿、羊二人也即出山,李光夏躲避不開,也只好似昨天一樣,與鹿克犀合乘一騎。

  李光夏在這裡為著那小姑娘擔憂,那小姑娘此時也是在為著李光夏擔憂,盼他平安無事。

  且說那青衣漢子昨晚逃出廟門之後,立即將那小姑娘背了起來飛跑。要知他雖然也受了內傷,但總還比這小姑娘跑得快,他是怕敵人追來,對方有三個人,自己受了傷,又要保護這小姑娘,決計不是他們對手。故此必須拼命奔逃,早離險地,到了山下,那就不怕了。

  那小姑娘叫道:「安大叔,咱們可不能一跑了事呀!」那青衣漢子道:「怎麼?」鄧小姑娘道:「別人救了我的性命,我不能讓他落在壞人手中。」那青衣漢子道:「你是說那小孩子嗎?」小姑娘道:「是呀。你不知道那孩子救了我嗎?我可連他的姓名都未知道呢。」那青衣漢子道:「咱們是自身難保,不能再顧別人了。那孩子叫他們做『叔叔』的,總是他們的自己人。」

  那小姑娘道:「不,我知道那孩子不會是他們的親侄兒,我看見那惡漢瞪著眼睛斥駡他的。要是親叔侄,那些人不會對他這麼凶。」青衣漢子苦笑道:「不管他們是親的也罷,疏的也罷,咱們都不能再顧這孩子了。我老實告訴你吧,我已經受了傷,打不過人家了。非得快快跑下山去不可。」

  那小姑娘大驚道:「你受了傷?」那青衣漢子歎道:「你當你安叔叔是天下無敵嗎?天下無敵的是你的爹爹。待回去見了爹爹,你再叫他打聽那孩子的來歷吧。別多說了,我要趕緊跑呢!」

  那小姑娘伏在她安大叔背上,只聽得呼呼風響,兩排樹木,閃電般的向後退去。那小姑娘心道:「安大叔的輕功還是如此高強,他所受的傷大約也不是緊要的了。」她那知道,她的安大叔是為了要帶她早離險地,幾乎連吃奶的氣力都用上了的。所受的傷其實已不輕,更糟糕的是,他身上只帶有治外傷的金創藥,對他所受的內傷毫無用處。

  青衣漢子衣襟帶風,飛快前奔,忽地迎面也卷起一陣狂風,樹林中突然撲出了兩隻吊睛白額虎。其中一隻正是剛才中了他一鏢的,皮毛上還是血跡斑斑,原來這兩隻大蟲一公一母,公的受了傷,將母的召來給它報仇,老虎是百獸之王,甚嗅靈性,認得仇人。

  青衣漢子一鏢打去,那公的吃了個虧,知道趨避,伏地一滾,竟然避開了他這一鏢。說時遲,那時快,另外那只母大蟲一聲大吼,從半空中便撲了下來,青衣漢子一掌劈中它的腦袋,那母大蟲前爪搭地,滾過一邊,腰胯一掀,後爪已在那漢子的腰背抓了一下,撕下了一片血淋淋的皮肉。就在此時,那只公的也竄來了。

  青衣漢子受的虎爪之傷倒不很重,但心中卻是大大吃驚,原來他已使到了九分氣力,他的掌力本足以裂石開碑,而今一掌打中那母大蟲的天靈蓋也未能將它打死,可見元氣已是大傷,功力只怕僅及原來的一兩成了。

  那小姑娘一躍上樹,折下一根樹枝,當作甩手箭發出,她氣力雖小,瞄得卻是很准,那只公老虎正跳起來撲那青衣漢子,正巧被樹枝戳中了它的眼睛,一隻虎眼登時瞎了。青衣漢子背上少了個人,身手矯捷得多,趁此時機,閃電般的雙指一挖,把這傷虎的另一隻眼珠也挖了出來,迅即躲到大樹背後。

  這老虎發了狂,霹靂般的大吼一聲,猛撲過去,一頭撞在樹上,撞得個發昏章二十一,癱作一團。那母大蟲尾巴倒豎,一剪一撲,青衣漢子轉了兩個圈圈,逗得那母大蟲跟他團團亂轉。

  青衣漢子覷了個准,揪著那母大蟲的頭皮,一按按將下來,擂鼓似的在它背脊上打了十幾拳,那母大蟲不能動彈了,這才放手。

  小姑娘躍了下來,青衣漢子又把她背起飛跑,小姑娘道:「安大叔,你累了,我自己跑吧。」青衣漢子道:「咱們已耽擱了一會,須得更跑快些。天黑路滑,你跑路跟不上的。你不用擔心,我還有氣力。」話雖如此,那小姑娘已是聽得他氣喘吁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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