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風雷震九州 | 上頁 下頁
第八回 慈親擇婿心良苦 大盜登門膽意豪(2)


  江海天吩咐了妻子,再回過來對葉淩風道:「你的三師弟落在賊人之手,咱們還須把他找回來。你和我先到德州,見丐幫的楊舵主。我發出的英雄帖是由他分送各方的,如今已有多日,可能也會有些消息來了。」

  江海天讓女兒和宇文雄回家,葉淩風失去了和江曉芙親近的機會,心裡自是有些醋意。但他也是個好高騖遠的人,想到與師父同走江湖,可以和天下英雄認識,受人羡慕,這機會更為難得,也便高高興興的奉命唯謹了。

  當下江海天背起了宇文雄,穀中蓮背起江曉芙,施展輕功,走上陡峭的斜坡,葉淩風空手而行,使出吃奶氣力,仍是跟他們不上,不時要江海天停下腳步等他,心裡又是慚愧,又是興奮,心道:「幸虧那日我當機立斷,不放過拜師的機會,果然得如心願。只要我學得師父一半本領,已足以縱橫江湖,揚名天下了!」

  江海天一路走一路向宇文雄查問尉遲炯的來歷與形貌,江曉芙也把那日與尉遲炯夫妻交手的情形,詳詳細細再向父親說了一遍。江海天查問得十分仔細,聽了他們的敘述之後,說道:「這千手觀音祈聖因曾托她的丫鬟向你爺爺傳話,說是她對李文成的孩子並無惡意,看來倒並非虛言。」江曉芙道:「爹爹,你怎麼知道?」

  江海天道:「你削了她的頭髮,在你重傷之後,她本來可以結果你的,她不是沒有殺你嗎?」江曉芙道:「那是她怕了咱們江家。」江海天道:「她不殺你,豈不更要顧慮『放虎歸山』的後患?依我看來,她劫奪李文成的孩子,內中定有因由,不能與清廷鷹爪之要加害這個孩子相提並論。她不殺你,也足以見得她還不能算是心狠手辣之輩。」

  江曉芙噘著小嘴說道:「爹爹,這對賊夫妻搶了我的寶劍,搶了我的坐騎,又把我與二師哥打得重傷,你卻還寬恕他們,爹爹,你不為女兒出氣,也得顧你的威名,這事情你怎能不管?」葉淩風有意討好師妹,幫口說道:「不錯,師父你老人家威震天下,這兩個賊人竟敢在太歲頭上動上,當然不能放過他們!」

  江海天正色說道:「誰說我不管了?大丈夫一諾,重於九鼎,生死不移,我答應照顧李文成的孩子,怎能不管?」江曉芙心道:「你還只是為了外人,不是為我。」正要再與爹爹撒嬌,江海天似是看破女兒心意,接著說道:「你這次是為了給我辦事,吃的大虧,我當然也不能不管,你失落的寶劍坐騎。我當然也總得設法向賊人討回。但你們可要記住,這不是為了我們江家的面子,我才去對付賊人。凡事先要問有理沒理,有理不畏強暴,無理就不該恃勢淩人。你們剛才的說話,口口聲聲,都只是著重要顧全我的威名,那就錯了。難道因為你是江海天的女兒、徒弟,別人就非得逢人讓你不成?你們若是存有這樣的念頭,將來難免恃勢生驕,行差踏錯!我要先提醒你們,你們若是做錯了事。我絕不給你們當作護符!我還要先處罰你們,不待別人找上門來!切記!切記!」

  一番話說得江曉芙低下頭來,噤若寒蟬,那裡還敢與父親賭氣。葉淩風也是一臉尷尬,作聲不得。谷中蓮笑著給女兒打圓場道:「他們只不過說了那麼兩句話,卻惹出你一車子的教訓。他們說得雖是有欠考慮,你的教訓也太重了。女兒還在病中呢。」江海天道:「我教訓得對是不對?」

  穀中蓮笑道:「誰說你不對呢?但也用不著氣呼呼地說話呀!」江海天笑道:「你還說呢,女兒都是給你寵壞了的。」聲音已轉柔和,輕輕撫摸女兒的頭髮說道:「芙兒,你這次給我辦事,受了重傷,難道我就不愛惜你嗎?只是別人尊我為『江大俠』,我是要勉力而為,無負于『大俠』之稱,因此我也想教你成才,要你也無愧於作一個『大俠』的女兒,你懂得嗎?」

  江曉芙咽住淚水道:「爹爹的苦心,孩兒明白。」一場小小的風波就揭過去了。但從江海天這一頓教訓之中,葉淩風對江海天的為人,又多了幾分瞭解,心中暗自戒懼,想道:「討師母的歡心,那是容易得很;討師父的歡心,可還得多費一點心思呢!」

  說話之間,已出了荒穀。江海天叫葉淩風到附近小鎮雇了輛騾車,由穀中蓮護送江曉芙與宇文雄回家,他則與葉淩風同往德州,葉淩風又是歡喜,又是吃醋,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,也就不必細表了。

  德州的丐幫分舵楊必大,見江海天親自到來,高興之極,一定要留他多住幾天,一來等待消息,二也好約德州的武林豪傑與他們師徒見面。江海天知道他們丐幫有飛鴿傳書,勝於自己茫無頭緒地去打聽消息,便在楊必大的分舵住了下來。酬酢兩天,到了第三天,果然接到了一個消息。

  這是丐幫在開封的分舵,用飛鴿傳書,送來的消息。消息說丐幫的八袋弟子元一沖,前日在定陶縣的官道上發現賊人,在場的還有氓山派的兩位前輩甘人龍與林笙,他們曾與賊人交手,詳情如何未悉,他們三人已快馬向德州趕來,請楊必大通知江海天來與他們會面。

  楊必大看了書信,駭然說道:「元香主已得了仲幫主的衣缽真傳,還有氓山派的甘、林兩位老前輩在場,竟然未能擒下賊人,看信中的語氣,似乎他們還吃了點虧呢。賊人已到河南境內,只怕要請少林寺的十八羅漢下山,才能對付他們了。」尉遲炯能夠打傷江曉芙,江海天自是知道他的本領非同泛泛,倒沒有楊必大這麼驚詫。不過,也還是有點感到意外,尉遲炯夫妻本領之強,似乎還稍稍超出了他的估計。

  其時南北丐幫早已合併,南丐幫原來的幫主翼仲牟年老退休,晉為「長老」,不管普通事務,丐幫總幫主一職由原來的北丐幫幫上仲長統擔任,元一沖是仲長統的大弟子,已練成了混元一氣功,武功之強,在丐幫中名列第三,僅遜于乃師仲長統與副幫主高天行。甘人龍是當年江南大俠甘鳳池的兒子,林笙則是氓山派第三代中的四大弟子之一,谷中蓮是第四代,這兩人都已在六十開外,也早已成為氓山派的長老了。總而言之,這三個人都是大有來頭的武林一流高手,以他們三人之力尚自吃虧,怪不得楊必大驚詫,江海天也要稍感意外了。

  當下江海天說道:「定陶是在山東河南交界之處,開封的貴幫舵主接獲消息,再用飛鴿傳書,至少也是在事情發生兩日之後。他們三人快馬馳來,明日不到,後日也可以到了。且待見了他們,知悉詳情,再商對策吧。我不想因此小事,便驚動了少林高僧。」楊必大本想用飛鴿傳書,向少林寺報訊的,聽江海天這麼說,只好作罷。

  第二日中午時分,元一沖等三人果然便已趕到,其時江海天正在與德州群雄聚談,聽得他們到來,群情聳動,都圍在他們身邊,聽他們說話。

  甘人龍道:「我們已接到江大俠的英雄帖,氓山派的弟子已分頭出動,在各處要道,準備兜截賊人了。我與林師弟一路,那日在定陶官道,恰巧碰見了元香主與賊人交手。」

  元一沖先道了一聲「慚愧」,說道:「那兩個賊人一男一女,但並沒有攜帶小孩,起初我還有點捉摸不定,不知是否江大俠所要緝拿的賊人。後來我才認出他們的坐騎是江大俠之物,這才上前攔截他們,向他們盤問。」

  江海天最關心的是李文成那個孤兒,聽說那男女賊人並未攜有孩子同行,好生失望。

  元一沖接續說道:「那髯須賊好橫,一聽得我查問李文成的孩子,二話不說,就抽出馬鞭向我劈面打來。我在馬背上展開空手入白刃的擒拿手法,與他周旋。我意欲捉拿活口,一時間還未敢使用混元一氣功。」

  「這賊人的本領好生了得,我奪不了他的馬鞭,反被他抽了兩下。那女賊縱馬過來,說道:『李文成的孩子豈是你應該管的?要命的趕快走路!』那髯須賊喝道:『還能容他走路?殺之滅口!』縱馬向我沖來,唰唰唰又是連環數鞭,打得我心頭火起,一記劈空掌發出,使出了混元一氣功。

  「這賊人晃了一晃,竟然沒有落馬,就在這時,那女賊劍光一閃,向我削來,她的馬快,劍光一閃而過,我來不及還招。哎,真是好生慚愧!」

  說至此處,元一沖脫下氊帽,只見鬢邊一片青色的發根,剃刀也沒有剃得這樣整齊。元一沖緩緩說道:「我出道以來,從沒吃過如此大虧,這是給那女賊一劍削去的!但話說回來,這女賊的快劍本可取我性命,還是她手下留情了。」群雄見此形狀,都是不禁駭然。

  江海天心道:「幸虧那尉遲炯在荒穀中也已受了重傷,想是還未痊癒,要不然只怕元一沖吃虧更大。祈聖因被芙兒削去了頭髮,她也削元一沖的頭髮,雖不算是心狠手辣,畢竟也是婦道人家,氣量淺窄,吃了什麼虧,就要拿出同樣手段報復。」

  甘人龍道:「我和林師兄恰在這時趕到。林師兄手按鐵琵琶,發出透骨釘,那髯須賊中了一枚,可惜中的不是要害。那女賊手中拿的是柄寶劍,舞動起來,一片青光護著身軀,透骨釘碰著劍光,絞成粉碎。嗯,這柄寶劍,倒有點似、似是──」江海天道:「正是我那柄裁雲寶劍。那髯須賊從我女兒手中奪去的。」

  甘人龍歎口氣道:「這兩個男女賊人,奪了你江家那兩匹神駒,又得了你江家這口天下無雙的寶劍,當真是如虎添翼,只怕很難追捕了。那日我們三人,本來可以占得上風的。我以百步神拳,與那髯須賊的劈空掌較量了一下,想是因為他先接了仲老弟的混元一氣功,真力似乎稍不如我,我摔下馬背,他則口噴鮮血。可是他的馬快,一受了傷,就不再戀戰,和他妻子逃了。」

  元一沖、甘人龍二人講了他們的遭遇,楊必大說道:「為今之計,只有仍用飛鴿傳書,請各處幫會幫忙,打聽那賊人的行蹤。一有確實的消息,江大俠便親自出馬!」

  江海天也不禁暗暗愁煩,尋思:「赤龍駒、白龍駒、日行千里,這個時候,他們又不知逃到那裡去了?」

  眾人正在七嘴八舌地商議對策,忽聽得健馬嘶鳴,蹄聲得得,驟如風雨,初起時只是隱約可辨,轉眼問就似到了門前。楊必大吃了一驚,道:「好兩匹駿馬!」江海天也微露詫異之色,「噫」了一聲,說道:「淩風,你出去看看!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