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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


  江曉芙右手一劍刺出,左手便即反手一掌,她憑著聽覺知道來人已到身後,這一掌打出恰是時候,那漢子和她的距離不到五尺,只覺一股大力湧來,那漢子未及出掌相迎,已給她的劈空掌力震得晃了一晃,心頭也不禁微微一凜,「這小丫頭果然是非比尋常,怪不得聖因敗在她的手下!」

  這時距離已近,天上的黑雲也剛消散,一彎眉月從雲層中透了出來。那漢子對他妻子的狼狽形狀,已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。只見她露出一片光頭。只剩下鬢邊稀疏的頭髮還未給削去;又見她上身衣裳一片鮮紅,顯然已是受傷不輕。那漢子只道這都是江曉芙幹的,卻不知臂上的傷乃是鹿老大的鹿角叉戳的。

  那漢子又驚又怒,儘管他與祈聖因夫妻不大和諧,但他心中卻是最痛惜妻子的。一怒之下,殺機陡起,猛地喝道:「小小年紀,如此狠辣,可饒你不得!」大喝聲中,呼的一掌劈出!

  江曉芙終是功力稍遜,雙掌一交,「轟」的一聲,只覺胸口發悶,如受巨錘,氣血翻湧,不由得連退數步,方才穩得住身形。那漢子喝道:「往那裏跑?」如影隨形,急步趕來,跟著又是一掌。

  江曉芙嚇得慌了,心道:「這漢子這麼兇,我不殺他,只怕他要殺我。」她最初本來還是不想殺人的,這時在那漢子緊迫之下,下手再也不敢留情,她一個「天羅步法」閃開,轉過身來唰唰唰便是連環三劍。

  江曉芙使的是天山劍法中的「追風劍式」,追風劍式攻勢強勁無比,在各家劍法之中,首屈一指,與剛才她對付祈聖因之時只用寶劍防守,當然大大不同,只聽得劍尖上嗤嗤作響,劍芒閃爍,就似有數十口利劍同時向那漢子刺來。饒是那漢子技高膽大,也不覺有點心驚!

  那漢子一個盤旋,以腳跟作軸,轉了一圈,呼呼呼呼,向東南西北,連發四掌,掌力有如排山倒海,四面盪開,登時把江曉芙的劍點震歪,劍光流散,但隱是如此,寶劍的光芒掠過,那漢子也稍微著了一點,一撮頭髮隨著劍光飛起,幸而被削的不多,否則就要和他妻子的光頭相映成趣了。

  江曉芙默運玄功,舒散胸中悶氣,她功力比那漢子自是不如,但也還不至於相差太遠,憑著寶劍的威力,仍然鼓勇搶攻。她已知道這漢子的本領在她之上,若然不以全力搶攻,震懾對方,只怕便要遭受對方毒手。

  武林中人最喜愛的是兩樣東西,一是駿馬,一是寶劍。江曉芙所騎的赤龍駒那漢子已見過了,這時又見了她所使的寶劍,更是人間至寶,比那赤龍駒又寶貴得多了。登時又起了搶馬奪劍的念頭,心道:「殺了這丫頭為我妻子報仇,正是一舉兩得!」

  雙方都已懷了殺機,搏鬥更烈。那漢子拆了十數招,知道只憑雙掌之力,實是難以奪劍傷人,戰到緊處,忽地一個轉身,江曉芙恨他剛才小覷自己,也是一聲喝道:「往那裏跑?」揮劍疾刺,劍尖指向那漢子的背心大穴。這時她以為勝算在握,又不想傷那漢子的性命了。

  但這一劍雖然不是殺手絕招,也是上乘的刺穴手法,祈聖因這時已喘過口氣,正在包紮傷口,忽見丈夫遇險,不覺失聲驚呼!

  豈知這漢子正是要江曉芙如此,眼看劍尖堪堪刺到,忽聽得「啪」的一聲,那漢子手中多了一樣東西,原來是他解下了圍腰的皮帶,當作軟鞭。

  皮帶「啪」的捲上了劍柄,那漢子喝道:「拿過劍來!」劍柄被捲,不能轉動,劍鋒自然也不能拐過彎來削他皮帶了。江曉芙人急智生,喝道:「偏不給你!」運掌如刀,身軀半側一掌向那繃緊了的皮帶削下。

  以江曉芙的掌力,這一「削」不亞於利刃,皮帶本來是非斷不可、但那漢子功力在她之上,雙方的力道抵消,皮帶沒斷,江曉芙的寶劍也解開了束縛。

  那漢子心道:「我也還是小覷這丫頭了,她氣力未衰,我要一招奪劍,原屬奢望。」當下哈哈笑道:「我想要的,那還由得你來作主?因妹,你瞧著,三十招之內,我把這柄寶劍拿來,送給你作個小小的禮物!」他打定了主意先消耗江曉芙的氣力,估量在三十招之內,一定可以得償所願。

  當下那漢子更把掌力加劇,另一隻手則揮舞皮帶,乘隙攻取,皮帶在他手中夭矯如龍,使將開來,竟是絕不遜於他妻子的鞭法。

  江曉芙雖有寶劍,但功力經驗,都是不及對方,寶劍的威力,竟給這漢子的一條皮帶抑制得難以發揮,江曉芙把六十四路追風劍式,全部使出來了,但對方那條皮帶,靈蛇似的,隨著她的劍鋒所指,吞吐屈伸,還不時乘隙「反囓」,饒是江曉芙的劍法迅可「追風」,六十四路劍式盡數使開,竟是無法削斷他的皮帶!

  那漢子大喝一聲,猛發一掌,聲如霹靂,掌若奔雷,以「聲」助「勢」,駭人心魄!江曉芙還是第一次出道,那曾見過如此猛烈的聲勢?銳氣一折,心裏先自慌了。

  那漢子估計她至多可以抵敵三十招,不出所料,那漢子的二十六手「天罡掌法」,剛剛使到三分之二,江曉芙已是抵敵不住,被他的劈空掌力一震,「哇」的一聲,一大口鮮血便吐了出來。

  那漢子喝道:「寶劍拿不拿來?」江曉芙也是倔強之極,身子已是搖搖欲墜,仍然不甘屈服,柳腰一擺,在即將跌倒之際,一劍貼地削出,那漢子已是欺到她的身前,冷不及防,雙腳幾乎給她削斷,那漢子一覺不妙,立即跳起,饒是他閃避得快,後足跟也已給劍尖刺了一下,只是差了幾分,險險就要挑斷他的腳筋。

  那漢子大怒,皮帶「唰」地一抽,江曉芙的手腕被打得起了血痕,痛如刀割,寶劍「噹嘟」墜地,人也「卜通」跌倒了。

  那漢子拾起寶劍,冷笑道:「好狠的丫頭,我且叫你嘗嘗你這寶劍的滋味!」劍鋒指著她的咽喉,就似貓兒捉著了老鼠一般,先把她戲耍個夠。

  眼看這一劍就要穿過江曉芙的喉嚨,祈聖因忽地叫道:「大哥,劍下留人!」那漢子怔了一怔,笑道:「因妹,你怎的發起慈悲來啦?我正要殺她祭劍,為你報仇!」

  祈聖因已裹好傷,喘著氣趕過來,說道:「這丫頭只怕有些來歷,大哥,你別忙著殺她。」將江曉芙扶起問道:「你姓甚名誰,父母何人?快說!」江曉芙傷得極重,已是奄奄一息,但神智尚未模糊,心裏想道:「我反正是快要死的了。我決不能說出我爹爹的名字,辱沒了他!」

  祈聖出說:「哎呀,你這一掌打得好重。你看,要不要先給她敷上了藥再說?」那漢子憬然如有所悟,說道:「你怕她是,是——」祈聖因道:「只怕有九成是江海天的女兒!」

  那漢子澀聲笑道:「哈哈,你是怕我惹不起這個大對頭?」他雖然貌作強橫,但聽得是江海天的女兒,身上已是出了一身冷汗。祈聖因柔聲說道:「大哥,你的仇敵已經夠多,何苦再樹強仇?」正是:

  得斂手時須斂手,江湖何必樹強仇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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