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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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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三十五回 十年忍辱仇終報 再度尋兒恨未消 尚崑雖然鎮定,但其他看管人質的武士,被鐵摩勒這麼突如其來的衝殺,卻難免引起騷動,亂了陣腳,說時遲,那時快,韓湛父女也早已如飛撲至,韓湛以閃電的手法,一指點倒了傷害薛夫人的那名武士,韓芷芬則用一口飛刀插入了看管聶夫人那名武士的心胸,薛夫人只被削了一隻耳朵,聶夫人則全然元損。韓湛道:「芷芬,你保護二位夫人,我去助摩勒一臂之力。」 他正想用「隔空點穴」的本領,點倒尚崑,那尚崑卻是狡猾之極,他認得韓湛是天下第一點穴名家,登時退到了屋角,背靠著牆,將盧夫人牢牢抓著,遮在前面,冷冷笑道:「韓老前輩,我知道你有隔空點穴的本領,但你總不能隔物傳功吧!你要是不怕斃了這婦人,你就儘管施展。」尚崑以盧夫人作擋箭牌,韓湛也無計可施。 盧夫人卻是神色自如,不但不害怕,反而喜上眉梢,說道:「摩勒,你這般模樣回來,想是已鬧出事了。薛嵩和聶鋒呢?」鐵摩勒道:「聶鋒父女和你的女兒都與我一道,今日已在安賊的離宮裏大殺了一場,聶鋒已然決意反了。看這情勢,薛嵩也是不反不成,他既然不在這裏,那就定是到福隆寺招集他的親軍去了。」 盧夫人哈哈笑道:「好,安賊眾叛親離,死期不遠了。你們等著,還有更好看的在後頭呢!」尚崑喝道:「你囉哩囉唆胡說些什麼,快叫他們退出去!不然就叫你先嘗嘗我的厲害!」盧夫人笑道:「我若怕死,也不會在薛家裏做奶媽了。我雖然不能親睹安賊覆亡,但夫仇指日可報,死亦可以無憾。」忽地提高聲音叫道:「大哥、大嫂,我的女兒多勞你們照顧了!」話聲未了,只聽得一聲驚叫,盧夫人已是血染羅衣! 但這一聲驚叫卻不是盧夫人發出的,原來盧夫人有心傚法她的丈夫,讓段珪璋他們可以毫無顧忌的殺敵,竟然也用她丈夫史逸如當年自盡的法子,向後一靠,硬碰那武士的刀鋒。這一聲驚叫,乃是尚崑發出來的,他做夢也想不到盧夫人會有這個動作。 段珪璋一聲大吼,猛獅般地衝殺過來,竇線娘更快,她人還未到,彈弓先發,尚崑失了「擋箭牌」,被竇線娘的彈丸打個正著,鐵摩勒一躍而上,長劍出手,硬生生的將他「釘」在地上,從前心穿過了後心。 竇線娘抱起了盧夫人,道:「好嫂子,苦了你了。」盧夫人含淚微笑道:「重見你們,我死也死得安樂了!」竇線娘叫道:「不,你不能死!」她察看了一下盧夫人的傷口,見傷口很深,但聽她的心臟還在跳動,急忙先用金瘡藥替她敷上。 段珪璋喝道:「擋我者死,避我者生!」一柄長劍指東打西,指南打北,殺得那群武士鬼哭神號。韓湛則以穿花繞樹的身法,施展他的點穴功夫,武士們一被他點中穴道,便即不能動彈。不過片時,那群看守人質的武士都被他點倒。 房中雖然有若干好手,但他們應付段珪璋夫婦已感不易,更何況現在又添上了韓湛父女和鐵摩勒三人,等如三隻插翼的猛虎,一輪廝殺,武士們都已不能在屋子裏立足。 可是段珪璋他們殺出了大門,卻反而碰到了困難。街上滿是安祿山的羽林軍,在屋子裏他們不可能都擠進來,現在到了街上,卻不容易衝過去了。當然,假若毫無拖累的話,以段珪璋和鐵摩勒他們的本領,要殺出重圍,也還不太困難,但現在他們卻要照顧薛嵩和聶鋒的妻子,還有那些跟著他們突圍的兩家家人。聶鋒的妻子還好,可以自己走路,薛嵩的妻子則幾乎嚇破了膽,要韓芷芬拖著她走。還有,竇線娘背著重傷的盧夫人,也得步步小心,不敢跳縱,怕震動了她。而且還要提防冷箭。 段珪璋、鐵摩勒並肩衝殺,奮戰奪路,韓湛揮舞一件長衫,撥打羽林軍射來的冷箭,還好是因為在混戰的局面下,只有一些技藝精良的羽林軍弓箭手才敢發箭,不至於亂箭射下。可是,也已有幾個家人中箭傷亡。那姓侯的老管家也中了一箭,幸非要害,鐵摩勒與他交情甚好,便拖著他走。 正在吃緊之際,忽見羽林軍的後隊陣形大亂,一大群叫化子從橫街小巷裏鑽出來,個個手持打狗棒,碰到羽林軍便打。羽林軍的統帶沐安大怒道:「豈有此理,叫化子也敢造反!」指揮一部分兵士便去兜截他們,一個老叫化哈哈大笑道:「安祿山這胖豬也敢造反,我們為什麼不能造反?哈哈,你們這班披著老虎皮的,平日最會欺負我們,現在可要你們嘗嘗我們的厲害了!」 沐安大怒,策馬向前,居高臨下,舞起長槍,一槍向那老叫化挑去,嚴老叫化叫道:「沐大人,你下來吧,咱們公公平平地打一場!」「呼」的一聲,忽地拋出了一條繩索,套著那桿長槍,竟把沐安拉下馬來。原來這個老叫化乃是京都的丐幫首領,瘋丐衛越的師弟武鐵樵,他的功夫雖是遠遠不及師兄,但要對付一個御林軍的統帶,卻還綽綽有餘。段珪璋這次入京,與丐幫早有聯絡,所以武鐵樵一聽得段珪璋在薛家出事,便立即親自率領丐幫弟子,趕來助陣。 沐安大吃一驚,叫道:「你是什麼東西,配和我打。」拋了長槍便跑。 武鐵樵哈哈笑道:「大人,慢慢的走,提防摔跤。」沐安換過戰馬,指揮羽林軍從兩面包抄,這時他已知道這群叫化子個個都有武功,再也不敢輕敵,更不敢親自出來與他們交手了。 段珪璋這邊的人得丐幫來援,精神大振,奮力衝殺,不消多久,雙方已經會合。但因為丐幫弟子是武鐵樵在倉卒之間召集的,人數雖有四五十名,與羽林軍相比較,究竟還是眾寡懸殊。沐安將鐵甲軍調上來,個個手執盾牌,擋住去路,弓箭手就在鐵甲軍的後面放箭。丐幫衝殺過去,固然傷了不少鐵甲軍,但丐幫弟子也有好幾個被箭射傷。幾經艱苦,才殺出了街口,羽林軍卻越來越多了。 正在激戰之際,忽見羽林軍又起騷動,在長街另一端街口的欄柵突然打開了,士兵們都向兩邊閃避,只見一騎快馬,疾馳而來,騎在馬上的是個面白無鬚的官員。薛、聶二夫人知得他是安祿山的「太子」安慶緒的太監總管李豬兒。 只聽得李豬兒大叫道:「太子與豐大總管有令,令羽林軍從速回宮!」帶領這一支羽林軍的統帶是安祿山的親信沐安,副統帶二人,都是羊牧勞的弟子,一個即是剛才死掉的尚崑,另一個,還活著的是羊牧勞的二徒弟程堅。沐安猶疑了一下,說道:「咱們是奉了主公之命來捕反賊的,怎的太子又突然要咱們回去?咱們是該繼續執行主公的命令呢?還是聽太子之命?」程堅道:「薛嵩、聶鋒都不在家,要捉他們也捉不到了。也許他們已帶領叛軍,攻打東宮,所以要咱們回去救駕。依我看來,還是聽太子之命為是。」程堅是羊牧勞的徒弟,李豬兒所傳的這個命令乃是「太子」與羊牧勞聯合發出的,所以程堅自是主張要服從「太子」的命令。 沐安見程堅如此主張,而程堅的武功比他強,靠山又比他硬,他沒了主意,只好依從,一聲令下,這支羽林軍後隊改前隊,登時撤退。 竇線娘背著的盧夫人本已氣息奄奄,這時忽然振作精神,向薛嵩的妻子招了招手,韓芷芬拖著她走過來,盧夫人道:「姐姐,剛才那個官兒似乎到過貴府,他是不是李豬兒。」薛嵩的妻子道:「不錯,他正是李豬兒。」盧夫人道:「段大哥,你們派個人去探探消息,看是發生了什麼事情?」段珪璋道:「嫂子,你不必操心,我們自會派人去查探。」當下與武鐵樵商量,派出了兩個丐幫弟子,並吩咐他們探聽了消息之後,再想法買點人參,到福隆寺相會。 羽林軍已退,段珪璋等人與丐幫人眾從容走出,所經過的街道雖然還有許多兵士,但那些兵士呼嘯成群,個個都好似慌慌張張的向皇城的方向跑。段珪璋等人手執刀劍和一大幫叫化子在一起,本來形跡極是可疑,但那些士兵卻也無一人上來盤問,竟是各顧各的,兩不相干。段珪璋大為奇怪,心裏暗想:「難道薛、聶二人當真有那麼大膽,敢率領軍隊去攻打皇宮?」 福隆寺在城東的白馬山上,那裏已是遠離市中心的郊區,眾人來到廟前,已將近黃昏時分,只見廟門緊閉,林子裏也並沒有發現士兵,但見隨地都是拋棄了的破舊賬篷和一些難以搬移的重物,甚至還有一些盔甲。 薛嵩與聶鋒的妻子面面相覷,那老管家道:「兩位夫人先別著慌,且待老奴上去叫門看看。」他受了箭傷,一蹺一拐的上去叫門,過了半晌,裏面有人問道:「是誰?」那管家喜道:「海哥兒,是你侯二叔呀,你聽不出嗎?兩位夫人來了,還不快開門?」裏面的人又問道:「兩位夫人與誰同來,有多少人?」侯管家著了惱,叫道:「好多人,我沒工夫數。你開了門自己看吧。」鐵摩勒笑道:「侯老伯,你別焦躁,待我來說。」上前朗聲說道:「我是聶將軍的好朋友鐵摩勒,和段大俠他們護送你們兩家的家眷來了。」話聲未了,果然那廟門便即打開。 只見一個老和尚和一個中年漢子走了出來,那中年漢子見薛夫人淚痕滿面,鬢邊血漬斑斑,一邊耳朵已不見了,他嚇了一跳,連忙跪下道:「夫人受難了,請恕小的迎接來遲。」侯管家一把揪著他道:「你還說呢,叫了半天你才開門。」那漢子道:「二叔,你別見怪。薛、聶二位將軍臨走時吩咐的,要問清楚了是鐵相公和段大俠前來才能開門。他們擔心你們已被羽林軍捉去了,天幸,雖有點小災小難,兩位夫人尚還無恙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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