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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四


  鐵摩勒施展的是八八六十四手龍形劍法,這一套劍法,走的全是陽剛路數,劍勢雄勁異常,使到疾處,端的是進如猿猴竄枝,退若龍蛇疾走,起如鷹隼沖天,落如猛虎撲地,夭矯變化,不可名狀,不可捉摸,劍光霍霍,劍氣縱橫,方圓數丈之內,沙飛石走!

  聶隱娘與薛紅線的劍術是以柔克剛的路數,講究的是輕靈翔動,自不若鐵摩勒這套劍法的雄悍迫人。雙方路數不同,卻都是上乘劍法。在鐵摩勒看來,她們的劍法是美妙之極;在她們看來,鐵摩勒的劍法也是好看煞人!而且她們比不得鐵摩勒,鐵摩勒是多見識廣,她們則是除了本身所學的這套劍法之外,還沒有見過其他的上乘劍法,所以更是看得目眩神迷,如癡如醉。

  鐵摩勒正自使到最後一招「神龍擺尾」,忽聽得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喝采道:「好劍法!」

  這聲音熟悉非常,鐵摩勒心頭一震,長劍劃了一道圓弧,倏的收招,抬頭看時只見一個少女已站在場邊,可不正是王燕羽!

  四目交投,兩人相對,都感到了意外相逢的驚奇;這剎那間,雙方的神情都有點尷尬,不知說些什麼才好。

  薛、聶二女拍手贊道:「叔叔,你的劍術真行,你聽,不只是我們贊你,王姐姐也贊你了。」

  這兩個女孩子和王燕羽很親熱,一人一邊,拉著王燕羽的手便走過來,邊走邊說道:「這位王叔叔是新來的客人,本領好得不得了,可是就是有點不老實,他起初還推說不會,老是和我們客氣呢。」

  王燕羽定了定神,笑道:「大人怎像你們孩子,你們懂得一點皮毛,就到處誇口,大人就不是這樣了。這不是裝假,這叫做謙虛。」

  接著裝作不認識鐵摩勒的模樣,大大方方的襝衽一禮,說道:「原來你是新來的客人,還未請教高姓大名。」

  鐵摩勒只得假戲真做,還了一禮說道:「小可姓王名小黑,是從鄉下出來,投靠鄉親的。鄉下人不懂禮貌,小姐,你別見怪。」

  聶隱娘道:「我們這位王姐姐的武功高明得很呢,她常常來這兒指點我們的,你們要不要比試比試?」

  盧夫人自從這兩個女孩子出來之後,就一直沒有與鐵摩勒說過話,這時忽然插嘴說道:「這位王小姐是魯國公諱伯通王公爺的掌珠,王公爺和薛大人、聶大人同為一殿之臣,也都是通家之好。王小姐身為公侯千金,卻最是和氣不過,和上下人等都不拘禮的。」

  盧夫人這幾句話實在是點明王燕羽的身份,好叫鐵摩勒小心在意的。鐵摩勒聽了,心裡想道:「原來王伯通還在長安,而且受安祿山之封,做了什麼『國公』了。如此說來王燕羽還未曾勸得她的父親金盆洗手、閉門封刀。」

  王燕羽笑道:「多謝盧媽誇讚。不過她的話也有失實之處。不錯,我對人是不分上下,但也要那個人對我好,我才會對他好。」

  說話之時,有意無意地睨了鐵摩勒一眼。

  這時,聶隱娘還在纏著鐵摩勒與王燕羽要他們二人比試,鐵摩勒聽了盧夫人的話,便佯裝一驚,說道:「原來是一位侯門小姐,小可只是一介鄉民,如何敢與小姐比試?」

  王燕羽也笑道:「你別聽這兩個孩子瞎說,我這幾手三腳貓的功夫,和小孩子玩耍還可以,怎敢和壯士比武?」

  聶隱娘見他們兩人都執意不肯,好生失望,她年紀較大,不好意思再纏,但薛紅線卻還不肯甘休,又拉著王燕羽說道:「你不肯比試,那也罷了,你上次答應教我們的點穴功夫,現在可以教了吧?」

  王燕羽道:「我今天只是走來看著你們練劍練得如何了的。我上次不是說過了麼,要學點穴,先得指頭有勁,也就是要懂得怎樣運用內勁才成。這要待你們的劍術練很有火候了,才能夠再學點穴的。好在你們已經有了這位叔叔,你們先叫他多指點一些運勁使劍的法門吧。」

  盧夫人也道:「紅線,你不要再纏王小姐了。你看,天也快將黑了。你再不回去,我可沒法子在你媽跟前交代啦。」

  王燕羽跟著說道:「對啦,你還是聽盧媽的話回家去吧。我今天也還有事情,不能夠和你們再磨下去啦。」

  聶隱娘忙道:「王姐姐,你什麼時候再來?」

  王燕羽道:「我要來的時候自然會來,只要是我喜歡的人,我自然會來見他的。說不定明天就來看你。」

  說話之時,又有意無意地睨了鐵摩勒一眼。

  鐵摩勒心頭一震,一時呆了,竟忘記給王燕羽送行。王燕羽走了兩步,又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說道:「這個年頭,只見人們從長安逃出去,少見有人到長安來。王相公,難得你這個時候卻到長安來。外面亂糟糟的,你可得當心些才好啊。可惜我現在就要走了,我倒很想向你打聽打聽長安外面的情形呢。」

  盧夫人暗暗吃驚,心道:「莫非她已看出了破綻?」

  聶隱娘搶著說道:「王叔叔已對我說過,他不會這樣快走的。王姐姐,你明天就來吧。」

  鐵摩勒只得和她客套幾句,請她約個日期,王燕羽笑道:「我要來的時候,自然會來的。」說罷,就自己打開園門走了。看來她是薛聶二家的常客,已到了熟不拘禮的地步。

  王燕羽走後,盧夫人也帶了紅線回家,他們二家比鄰而居,有角門相通,甚為方便,盧夫人不便再與鐵摩勒說話,但她委實放心不下,走出角門之時,故意大聲說道:「快點走吧!」

  似是在催促孩子,但鐵摩勒當然知道這話是對他說的。

  鐵摩勒心亂如麻,琢磨王燕羽臨走時對他說的那番話,心裡想道:「她已說過不願見我的了,怎的她又說要來?還有,她要我當心,這又是什麼意思?看來,這並不是尋常的囑咐。」

  聶家的老管家殷勤招待,當晚給鐵摩勒備辦了豐盛的接風酒,以下人的身份伺候他,鐵摩勒好生過意不去,拉他坐了下來,一同喝酒,口口聲聲尊他「老伯」,這管家起先局促不安,但見鐵摩勒甚是隨和,絲毫不拿架子,喝了幾杯,也就漸漸慣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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