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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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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大娘滿懷高興,同時她對韓湛也有點顧忌,當下說道:「韓老先生,咱們都是為了兒女之事,各人忙各人的去吧,請恕我也失陪了。」 韓湛邁步向前,沉聲向羊牧勞說道:「羊大總管,幸會,幸會!老夫今日替鐵崑崙踐約來了。」羊牧勞心頭一凜,說道:「韓老先生,咱們似乎沒有什麼過節,今日我追捕令婿,也只是各為其主,不得不然。老先生若是見怪,咱們也還可以商量。」 韓湛冷冷說道:「這是兩樁事情,我女婿的事情我固然要管,鐵崑崙是我的老友,如今又是我的親家,他人死不能復生,他與你訂下的約會,說不得只好由老夫代為踐約了。」羊牧勞道:「不知韓老先生要替他踐什麼約?」 韓湛道:「羊大總管記性素來很好,難道反而把這樣重要的約會忘懷了麼?二十年前,鐵崑崙與你在燕山比掌,當時你趁他撤掌收招的時候用力暗傷了他,鐵崑崙曾約你二次較技,那時他尚未知道自己受傷已重,還以為傷好之後,可以再領教你的真實功夫的。哪知不久他便因傷而死,抱恨長眠了。要是我不替他踐約,只怕他九泉之下,難以瞑目。」韓芷芬叫道:「爹,他是在想拖延時候,你還與他多說作甚?等會兒他的大隊人馬到來,咱們就要大大吃虧了。」 羊牧勞的心思給韓芷芬一口道破,老羞成怒,「哼」了一聲,冷笑道:「韓姑娘,你也忒把老夫看得小了。好吧,那麼這兩件事情就分開來辦。」說到這裏,稍頓一頓,便一揮手道:「你們去辦公事,我來領教韓老先生的點穴功夫。」此令一下,那八名「御前侍衛」組成的長蛇陣便立即向鐵摩勒諸人掩殺過去。與此同時,羊牧勞與韓湛亦開始交手。 羊牧勞展出「七步追魂」的殺手,第一步便踏正中宮,揚掌劈下。這一掌柔中帶剛,襲胸插腹,好不厲害!韓湛冷笑一聲,食指一彈,但聽得「嗤嗤」聲響,一縷勁風射了出去。他的指力已練到「隔空點穴」的境界,可以在十步之外,運暗勁傷人,那「嗤嗤」聲響,便是他的指力激盪氣流所致。 羊牧勞一掌劈出,忽覺虎口似被大螞蟻叮了一口似的,大吃一驚,急忙移形換步,第二步便轉過「離」方,走出「坎」位,左掌揚起,再襲韓湛的腰背。他這「七步七掌」,每走一步,便發一掌,步法奇妙,而且一掌強似一掌,韓湛也不由得心頭一凜,「怪不得鐵崑崙當年傷在他的掌下。」 *** 那八名「御前侍衛」組成的長蛇陣衝殺過來,韓芷芬早已到了聶鋒所佈的陣中,與鐵摩勒互為犄角之勢,並肩禦敵。那些侍衛見識過鐵摩勒的功夫,都不大敢去和他硬碰,長蛇陣首尾一合,位在「蛇頭」和「蛇尾」的兩名衛士,不約而同的都把兵刃向韓芷芬斫去。這兩名衛士一個是羊牧勞的大弟子單雄,一個是海盜出身的蒙貫,乃是八名「御前侍衛」中本領最強的兩個。 哪知韓芷芬出手比鐵摩勒更為狠辣,她展開家傳的「刺穴」功夫,劍光一閃,只聽得「唰」的一聲,已刺中了蒙貫膝蓋的「曲泉穴」,蒙貫站立不穩,「咕咚」一聲,便倒下去。單雄一拐打來,打不中韓芷芬,卻把蒙貫頭顱打碎了。 韓芷芬笑道:「摩勒,你真是吉人天相,遇難成祥!」笑聲中一個盤龍繞步,劍光閃處,「喀嚓」聲響,又把單雄的中食二指削去。單雄慘叫一聲,棄拐飛逃。 鐵摩勒掄起長劍,當作大刀來使,手起劍落,劈翻了一個衛士,說道:「不錯,你們來得真巧,這場災難,我大約可以躲過了。」他們一面殺敵,一面談天,簡直毫不把安祿山帳下的這八名高手放在眼內。 韓芷芬笑道:「我不是說我和爹爹,而是說那位王小姐呀,你不是幸虧得了她的幫忙嗎?剛才你和她聯手抗那魔頭,我已經瞧見了。」鐵摩勒面上一紅,含糊說道:「不錯,是幸虧了她,還有她的師兄,就是剛才和她在一起的那個男子。」說話之間,長劍橫揮,又把一名衛士打跑。 本來這八名「御前侍衛」組成的長蛇陣若有羊牧勞居中策應,絕不至於這樣容易被他們擊破,只因少了一個羊牧勞,「蛇無頭而不行」;更兼他們一上來就料敵錯誤,被韓芷芬以快刀斬亂麻之勢一下子就殺傷了兩個本領最強的,跟著又給鐵摩勒傷了兩個,「長蛇陣」總共八人,如今等於一條蛇被斬了半截,餘下的哪裏還敢戀戰,登時一哄而散。薛紅線叫道:「可惜,可惜。我還未曾發市呢,他們就都跑了。」 恰好就在這時,韓湛與羊牧勞那邊亦已分出高下,原來羊牧勞接連走了六步,變換了六種步法掌法,都佔不到絲毫便宜,迫不得已,把最後一招殺手拿了出來,這最後的一步一掌乃是要欺身直進,雙掌齊發,拍擊敵人的兩邊太陽穴的。這一招厲害無比,縱使敵人的武功與自己在伯仲之間,這雙掌一拍,也能制敵死命。但使出這最後的絕招,也有個危險之處,因為是欺身進擊,若果敵人比自己強得多,那就等於送上去挨打了。 羊牧勞在發招之前,也曾估計過這個危險,但他自恃綿掌擊石的功夫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,所用的身法步法又奧妙無窮,心想韓湛的功力雖深,大約也不過比自己稍勝一籌而已;而且在這時候,他的後援尚未趕來,長蛇陣卻已冰消瓦解,要是不行險求勝,待到鐵摩勒等人一來合圍,自己必將性命不保。 哪知韓湛早已胸有成竹,羊牧勞的第七步剛一踏出,韓湛也突然使出怪招,腳跟支地,一個盤旋,陡然間只見長衫飄飄,人影疊疊,羊牧勞雙掌拍下,只聽得「蓬」的一聲,如擊厚革。就在這剎那間,一縷勁風,宛如利箭,已是疾射而出,直刺羊牧勞的腦門穴。羊牧勞大叫一聲,騰身飛起,他的功夫確也了得,受了重傷,居然還能辨別方向一縱身恰好落在一匹馬上,雙腿一夾,那是匹久經訓練的御馬,登時轉過馬頭,向山上疾馳而去。 原來韓湛這一招有個名堂,叫做「旋風舞天魔指」,以「旋風舞」身法使得羊牧勞目眩神迷,雙掌就不能正中他所欲擊的方位,而他則可以趁羊牧勞擊中他的時候,雙掌無法回防,驟然使出最強勁的「天魔指」,鑽入空門,點中他的要害穴道。 韓芷芬大驚,連忙過來問道:「爹,你怎麼了?」韓湛笑道:「羊牧勞號稱七步追魂,果然名不虛傳。但僥倖我這老骨頭也還禁受得起,未曾給他追了魂去。」韓芷芬定睛看時,只見父親的後心已有一幅衣裳破裂,現出了一個掌印。 鐵摩勒這時也已走了過來,見韓湛沒事,放下了心。以子婿之禮,見過了韓湛之後,笑道:「不知這老魔頭性命如何?我倒有點為他擔憂。」韓芷芬詫道:「你怎麼為他擔憂起來了?」鐵摩勒道:「要是他就此死了,我豈非不能親手報仇了嗎?」韓芷芬問道:「爹,他是不是中了你的天魔指。」 韓湛道:「不錯,你的功夫果然長進多了,居然看得出來。」韓芷芬又奇怪道:「咦,那他怎麼還能奔馬而逃?你不是說過,任何厲害的敵人,只要一給天魔指點中,就決難活命,要命斃當場的嗎?」韓湛道:「天魔指練到最高深的境界,確能如此。但我的功夫卻未曾練得到家,所以摩勒不必擔憂,那老魔頭大約還能活命。」其實並非他的功夫未練到家,而是他已想到了鐵摩勒要親手報仇的心意,所以手下稍稍留情,只令羊牧勞受到內傷,如此一來,鐵摩勒要親手報仇,就容易了。 鐵摩勒問道:「爹,你老人家怎麼知道我在這兒?」韓芷芬笑著插口說道:「你以為你躲在薛家就沒人知道了嗎?」韓湛解釋道:「我們這次來京,事先曾得衛老前輩作函先容,認識了此間幾位丐幫朋友。今早到薛家附近查訪,經常在那裏討飯的叫化子也是丐幫中的,他告訴我們,說是薛聶兩位將軍和一個少年天方拂曉就出門去了,我詳細問了那少年的模樣,料想是你。至於安祿山今日在驪山宏張盛宴,這消息我們昨天就知道了。兩件事情一連起來,你們的去向當然也可猜得十之八九了。摩勒,你的膽子可真是不小啊!」 鐵摩勒心中一動,連忙問道:「你們為何到薛家附近查探?」這時聶鋒攜了隱娘、紅線,亦已走了過來。通了姓名,見過禮後,韓湛笑道:「聶將軍,你家中此刻只怕已有貴客到了。」聶鋒眉頭深鎖,說道:「正是呢,鬧出了這樣的大事,羽林軍定然奉命去抄我們的家了。」韓湛道:「哦,你們鬧出了什麼大事?我正自不明白,聶將軍你何以也與羊牧勞作對?」聶鋒也說道:「原來你所指的貴客不是指安祿山的手下麼?」 說話之間,只聽得山上人馬喧鬧之聲,韓湛道:「追兵已到,咱們邊走邊說吧。」聶鋒道:「我認得一條羊腸小路,崎嶇險峻,人馬難越,你們跟著我來。」這一行人,連同隱娘、紅線兩個小孩子在內,個個輕功了得,不消半個時辰,已從小路翻過山背,聶鋒方始鬆了口氣,但隨即又皺著眉頭說道:「我此刻真不知該向何處去了。若是回家,只怕乃是自投羅網。嗯,韓老前輩,你剛才說有貴客會到我家,那是何人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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