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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九


  鐵摩勒道:「她曾親口對我說,她已答應了你的母親,願意嫁給你了。你的母親還未告訴你嗎?」

  鐵摩勒是個直心眼兒的漢子,他卻不想:王燕羽允婚他人,卻先對他言說,這是什麼意思?這叫她所允婚的那個人如何受得起?

  果然,展元修聽了這話,神情尷尬到極,臉上一片青一片紅,過了好一會,才忽地大聲說道:「鐵兄,我師妹屬意的人是你,你要不要她是你的事。我已然明白了她的心意,儘管我喜歡她,我也不會令她討厭我了。更明白地說,那就是我決不會再插進你們之間了。但願你好好的看待她。」

  鐵摩勒不善言辭,急得青筋暴起,連連說道:「這,這從哪兒說起?找、我是……」

  他想說的是:「我是已經訂了婚的人了。」

  但一想,若然這樣說法,豈非又給展元修誤解他要是未曾訂婚,就會對王燕羽鍾情?急切之間,他實在想不出要怎樣說才合適,展元修一聲「失陪」,早已跨上他的坐騎,向另一個方向走了。

  鐵摩勒正待策馬追趕,展元修忽地從馬背上轉過頭來,大聲說道:「鐵兄,我也忘記告訴你一件事,你是新任了御前侍衛不是?精精兒他們要趁長安混亂,官家逃難之際,刺殺皇帝老兒,你可得小心了!」

  原來展元修在路上碰見精精兒,正是精精兒從長安探聽了朝廷的虛實動靜回來的時候,精精兒就是因為怕高手不足,所以才想說服展元修參加他這個暗殺計畫的。

  鐵摩勒聽了這話,不覺又是一呆,儘管他本心不願給皇帝作保鏢,但既然答應了師兄要盡忠職責,聽到了這樣的消息,他就不能不著急了。

  鐵摩勒再想,即算是追上了他,也不知說些什麼話好,只得道聲珍重,撥轉馬頭,徑往長安。

  趕到長安,方近黃昏,只見長安街道上已是亂成一片,人們扶老攜幼,到處奔竄,更有許多流氓,趁火打劫,沖入店鋪中去搬取貨物,還有一些衣服華麗的王孫公子,號泣路旁,轉眼之間,就給流氓推倒塵埃,剝去衣裳,洗劫一空。原來他們的家中婢僕,在大難來時,都已各自逃走,再也無人照顧他們了。種種混亂的情形,實是難以描述。後來大詩人杜甫,曾有「哀王孫」詩,其中有句雲:「長安城頭白頭鳥,夜飛延秋門上呼,又向人間啄大屋,屋底達官走避胡。金鞭斷折大將死,骨肉不得同馳驅。腰下寶魚青珊瑚,可憐王孫泣路隅,問之不肯道姓名,但道困苦乞為奴。」

  便是當時混亂情形的真實寫照。

  鐵摩勒看到這一片混亂的情形,也不禁有點驚惶,心中想道:「難道皇帝老兒已經逃了?」

  他快馬加鞭,在長街上衝開人群。疾馳而過,也顧不得什麼官家規矩,便策馬直到了紫禁城外面。

  但是紫禁城城門緊閉,鐵摩勒大聲呼喊,城頭上的亂箭便射下來,鐵摩勒想道達來意,根本就沒人出來答話。

  鐵摩勒只得再縱馬跑開,街道上碰見有幾個官兵正在強搶一家人家的少女,鐵摩勒激於義憤,大喝一聲,飛騎追去,那幾個官兵吃了一驚,有人叫道:「不好,是秦都尉來了!」

  原來他們認得秦襄那匹黃驃馬,卻未曾看清楚騎者是誰。

  那幾個官兵發一聲喊,四散奔逃,鐵摩勒心中一動,有了個主意,縱馬追上一個官兵,一伸手就把他擒著,提上了馬鞍,喝道:「快帶我去見秦都尉,否則要你的命!」

  雙指在他的琵琶骨一捏;痛得那個官兵殺豬般的大叫。鐵摩勒雙指一松,那官兵忙不迭地答應。

  鐵摩勒得那官兵指路,繞到了紫禁城後面的神武門,這個城門是秦襄把守的。秦襄的手下,見了這匹黃驃馬,紛紛喝問,驚動了秦襄出來。

  秦襄一眼認出了鐵摩勒,忙叫打開城門,鐵摩勒將那官兵一摔,秦襄道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
  鐵摩勒道:「這廝是在街上強搶少女的,不過,我也幸遇了他,才得見你。我有郭令公的書信……」

  秦襄忙道:「請到裡面說話去。」

  一面吩咐下屬將那個官兵捆了起來,按軍法嚴辦,一面帶鐵摩勒進入紫禁城。

  那匹黃驃馬重逢故主,高興非常,搖頭擺尾地走過去與他挨擦,鐵摩勒道:「多謝你這匹坐騎,救了我幾次性命。」

  秦襄笑道:「當日你救了我的性命,我也還未曾與你道謝呢。」

  秦襄將鐵摩勒帶入私室,說道:「當日蒙受你的大恩,無緣報答,想不到今日卻在這裡相逢。鐵壯士,你是在郭令公那兒得意嗎?」

  鐵摩勒道:「我並無官職,我的師兄南霽雲在九原幫忙郭令公守城。」

  秦襄道:「啊,原來你的師兄就是南大俠,這真是久仰了。還有一位元段珪璋段大俠你認識嗎?」

  鐵摩勒道:「他是我的長輩親戚,我也曾跟他學過劍法,他們都托我向你問好。」

  秦襄更為歡喜,說道:「我與段大俠彼此聞名,我有幾位江湖朋友與他也是相識的,只可惜有幾次見面的機會都錯過了。哈哈,如此說來,咱們更不是外人了。」

  秦襄掩上了門,再問道:「你說有郭令公的書信,那是怎麼一回事?」

  鐵摩勒道:「他保舉我做皇帝老兒的保鏢。」

  秦襄怔了一怔,隨即哈哈大笑,說道:「原來是薦你來作御前侍衛的。皇帝老兒這等稱呼咱們可以私下說說,在別的侍衛面前,說到皇上,你可得肅立起敬,口呼萬歲才對。」

  鐵摩勒道:「原來還有這麼些臭規矩,要不是郭令公和南師兄定要我來,我才不想幹這差事呢。好,我記下了。」

  秦襄笑道:「你來得正巧,皇上明天便要駕幸西蜀,我們方自憂愁保駕的侍衛不夠,正需要你這等忠直可靠而又有本領的人。」

  鐵摩勒道:「啊,皇帝老兒明天就要走難了麼?」

  秦襄道:「這是現在還不許外人知道的秘密,皇上已任命陳元禮為護駕將軍,少尹崔光遠做留守將軍,京兆尹魏方進做置頓使,只待明天一早,車駕便要啟行,隨聖駕西幸的只有楊貴妃、楊國忠兄妹和幾個親信大臣以及皇子,其他王妃宮女皇室子弟等等,恐怕都不能帶走呢!」

  他頓了一頓,又微笑道:「皇上避忌走難二字,你要說是『駕幸』,否則會觸黴頭。」

  鐵摩勒皺眉笑道:「看來,我以後在和皇上說話之前,都得和你商量過了。嗯,你說皇上走難,不,駕幸西蜀是個秘密,但據我看來,外人都已知道了呢。」

  秦襄道:「外間的混亂情形我也知道了,可能是早就有了謠言。」

  鐵摩勒道:「不但長安的百姓知道,連遠在潼關的安祿山手下也得了風聲,你可得小心,安祿山已請來了精精兒,要趁這混亂的時機行刺皇上!」

  秦襄吃了一驚,問道:「你是怎麼知的?」

  鐵摩勒將精精兒邀約展元修作副手,被展元修所拒的事情告訴了秦襄。秦襄也知道展大娘的來歷,聽說展元修就是她的兒子,更為驚詫,說道:「原來這女魔頭還在人間,精精兒和她勾結上了,這倒是一件大患。幸虧她的兒子還知道忠奸之分,不與他們同謀。」

  又吩咐鐵摩勒道:「這件事情你不必說出去,宮中現在已是風聲鶴唳了,不可再令皇上擔驚,咱們暗地裡小心戒備就是。」

  鐵摩勒問道:「現在我可以去見皇上了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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