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草莽龍蛇傳 | 上頁 下頁 |
一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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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當他們歡天喜地之際,有一個單身怪客,悄然進入酒店,走到他們跟前…… 那來人是個卅多四十歲的中年漢子,劍眉虎目,耿耿有神,不知怎的他在亂哄哄的時候,就混進來了。那時門外是數百馬隊四散歇息,他竟直走到帶兵官和焦忠耀等的面前才被發覺。 丁曉正在氣頭,正在亂罵,他也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。驀然他聽得那帶兵官撚正官腔在喝問:「什麼人,胡亂闖進?不知道規矩嗎?」又聽得有人慢條斯理地答道:「什麼規矩?茶樓酒館,人人可進。你老爺來得,難道我就不能來得?」 這聲音好熟!丁曉不禁愕然張望。這一望可把他驚著了,這人正是紅衣女俠叫做「朱師叔」,曾和自己在月夜沙灘之下交手的人! 丁曉的眼光剛和那人接觸,只見那人突然衝進兩步,大叫道:「呵!表弟,你怎麼啦?給人帶上這些玩藝?(指手鐐腳銬)」 丁曉未及回答,與焦忠耀同來的人,已拔單刀,舉鐵尺,紛紛攔阻,不准他挨近丁曉。那人顯得瑟瑟縮縮的樣子,退過一邊,作出驚訝之狀,呆望丁曉。 丁曉更是驚訝,他不知道怎的自己竟成了這個人的「表弟」了。 丁曉處在這個場面,急促間竟想不出什麼話回答,當下又聽得焦忠耀喝道:「這傢伙準不是什麼好路道,給我擒下!」話聲未了,與他同來的兩個壯漢,便舉起鐵尺,喝令來人受綁。 丁曉情知來人本領高強,以為必有一番拼鬥,正瞪大眼睛待看熱鬧,哪知全出丁曉意料,那人竟高舉雙手,大叫:「俺什麼也不懂得,老爺們抬抬貴手,別難為俺這苦哈哈的!」他竟乖乖地任從那些人綁了。 這一來更令丁曉氣得七竅生煙,從熱騰騰的希望裏,跌入冰冷冷的雪窟中,他心裏暗罵:「這傢伙原來是曉得欺負後輩,見到官面的人就怕,呸,我還以為他是什麼英雄呢!」 不說丁曉心裏暗罵。且說那人被綁後,帶兵的官兒盤問他,他竟有一句答一句,供說丁曉是他的「表弟」,他們倆表兄弟都是新加入義和團的「拳民」。 那帶兵的官兒和焦忠耀等都哈哈大笑,向丁曉叱道:「瞧!你這小子剛才還裝蒜,原來你是義和團的拳民,又是匕首會的逃犯!」又對著那被紅衣女俠稱為「朱師叔」的說:「你還算老實,回到縣裏準能叫你減等(減輕刑罰)!」 丁曉這回又氣得哇哇亂罵,罵的可是那位「朱師叔」了,丁曉罵他胡說,罵他「賣友」,(其實丁曉連他的名字都還未知,罵他「賣友」是因為氣急了,就什麼也罵了。)那人聽了,連理也不理,罵得多了,竟自淡然地說道:「表弟,你安分一點吧。誰叫咱們給官爺們捉住了,只好認命了吧!」說著,又裝做怪可憐的樣子,嘆了一口長長的氣! 那官和那群捕頭,見他們「表兄弟」爭得有趣,又是一陣大笑,把他們兩個混在被捉來的那些義和團「疑犯」中,一齊解縣了。 斜陽古道,健馬嘶風,數百官軍馬隊,押解著丁曉、那冒認丁曉做「表弟」的中年漢子,以及十多個義和團「疑犯」歷歷亂亂地往安平府行進。 一路丁曉罵得口乾舌焦,聲音嘶啞,要罵的也不能罵了,只好被人反綁在馬背上乾瞪眼。那冒認是他表哥的漢子神色自若,不罵也不吭氣。 那帶兵的官兒則高興異常,以為捉到了義和團和匕首會的重要人物,一路上帶領馬隊吆喝馳騁,嚇得百姓人家雞飛狗走。 傍晚時分,他們已走到離安平還有五十里的赭石崗,他們為著要趕在黃昏之前到達廣平,更是快馬加鞭。赭石崗是幾層赭紅的土崗子,兩旁的麥地長著一人多高的高粱青稞子,山風捲來,高粱帽子隨風起伏,就像捲起千重綠浪。官道倚崗修築,穿過土崗,就又是坦蕩的平原,可以看得見安平府城了。 官軍馬隊正待拐過前面峭拔的峰腳,忽地在土崗上的疏林中,有人磔磔怪笑,接著有一陣沙沙的腳步聲,竄出一個近四十歲、儒冠儒服的「書生」! 那書生也怪,在走到離前頭馬隊數丈之遙,忽地抱拳一拱,唸書似的唱道:「此路是我開,此樹是我栽,行人若經過,獻出路錢來!」唱罷把手中的描金扇子向官軍一指,喝一聲:「咄!還不給我站住!」 這可真「邪門」,率領馬隊的統帶不禁勒住了馬,心想:只有官軍捕強盜,哪有強盜反向官軍要「買路錢」。 而且又只這麼一個人,十足是窮瘋了的書呆子,哪有一丁點強盜的氣味? 帶兵的官兒一勒住了馬,喝道:「哪裏來的神經漢,快快讓開,不然就捉你解縣!」這統帶居然看他是個書生的面上,不為已甚,只是喝他快起,並不立即捕拿。 哪知這「瘋書生」卻是紋絲不動。帶兵官正待喝令捕拿,那焦忠耀老捕頭,已是大吼一聲,縱馬而出,一邊大喝道:「統帶,留神!看緊犯人!」到底是焦忠耀有眼光,他已看出,前面的「瘋書生」,一定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! 果然,喝聲未了,那被紅衣女俠稱為「朱師叔」,闖入酒家,自動受綁的中年男子已是驀地一聲虎吼,手鐐腳銬,碎成幾段,他自馬背上騰空縱起,似閃電般地越過了好幾匹馬,落在綁住丁曉的馬背上,用手一拂,利如刀剪,把綁住丁曉的粗麻繩通通弄斷(官軍把丁曉當重犯,在手鐐腳銬之外,外加幾重麻繩),再在丁曉的手鐐腳銬上,東摸一把,西摸一把,不知給他用什麼法兒,也全給開了。 這動作之快,有如電光流火,眾軍士驚魂未定,吶喊聲刀槍齊撲!他已手腳並用,疾如猿猴,撲入刀槍之中,風翻浪湧,只兩下子,就空手奪到兩張刀,正待拋一張給丁曉,只見丁曉也已把當前的一個軍官打倒,奪得了一桿長槍了。 「書生」截路,叛賊自逃,事件離奇,變生不測。官軍馬隊的統帶(官名)頓時手忙腳亂,待要攔截。他穿著黃色戰褂,手執馬刀,騎在高頭大馬上面,居然還呼喝指揮,神氣活現。「朱師叔」看得分明,覷個正著,倏地一聲怒吼,在馬背上用力一點,施展「一鶴沖天」的絕頂功夫,奮身一躍,居然飛越出四五丈遠,如飛將軍下降,倏地就撲到了那統帶的面前。 一支筆難寫兩下事,且說在「書生」截路,「朱師叔」空手奪刀,連聲呼喝之際,赭石崗兩旁麥田,在那高可尋丈的高粱麥子之中,驀地發出轟天震地的吶喊,瞬眼間就鑽出了黑壓壓的一大群人,頭上黃中飄動,手中兵器出鞘。這大群人正是官軍們所要搜捕的義和團拳民! 那統帶正在督領官軍放箭,「朱師叔」已撲到馬前,手起一刀,「白蛇吐信」,分心刺進!來的迅速,出手如風,那統帶大吃一驚,急忙躍馬揮刀,向外一格。哪知「朱師叔」刀法奧妙無匹,霍地往回一掣,「雁落平沙」,連人帶刀一轉,閃電般地閃到統帶馬後,他一縱上馬,刀光爍爍,向外一推,那統帶的頭顱,頓時呼的飛起一丈來高,血雨噴濺塵埃,屍身翻下馬背。官軍不禁大嘩,似碰到兇神惡煞,紛紛走避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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