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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


  ▼第八回 王宮異事露陰謀

  馬車跑得極快,不消半個時辰已自瑞揚布拉山山麓,進入皇城。桂華生一路思索,心上的疑雲更是越來越重了。是誰暗助他一臂之力?他也曾想到白衣少女,但白衣少女卻怎能來去無踪?除非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女。那麼是巴勃嗎?巴勃並不會武功。是那兩個宮女嗎?她們又那來的冰窟寒冰?莫非、莫非尼泊爾的公主就是白衣少女?這想法連他自己也覺得太過離奇。

  馬車進入皇城,皇宮已經在望。巴勃憂形於色,悄悄對桂華生道:「老弟,你真有把握?」桂華生笑道:「老丈但請放心。」巴勃道:「國王受毒非輕,若醫不好的話,我國國中規矩,主治的醫生可得殉葬!」

  桂華生道:「若是別樣怪病,我便毫無把握。若是中毒,哈哈,那我包保藥到病除。老丈,你聽過天山雪蓮解毒奇效嗎?」說罷將一朵天山雪蓮取出,迎風一晃,滿車都是異香,人人精神一爽。巴勃從西藏一本古代的藥典裏知道有天山雪蓮,即算是孔雀膽、鶴頂紅那樣的劇毒,有了天山雪蓮亦可以解救,心頭的大石立刻放下。

  馬車到了宮門停下,尼泊爾的王宮,論宏偉不及北京的王宮,論富麗也不及布達拉宮,但卻有他獨特的風格。王宮後面和兩旁是成群的廟塔,層樓飛閣,畫棟雕樑,屋脊和斗拱上塑有奕奕如生的天神鳥獸,有光彩耀目的青銅塔頂,和音悅耳的半空中的風鈴。王宮外有三丈多高的如來佛像,有口吐青泉的銅鑄龍頭,那是融和了東方和西方建築藝術的結構,充滿了異國的情調,但從異國情調中又可以看出中國文化的影響。桂華生但覺樣樣新鮮,如入山陰道上,目不暇接。他拖著御林軍總管,隨著宮女走過了長長的迴廊直入後宮,在一座白石砌成的宮殿內朝見了尼泊爾王。

  宮中的景象令桂華生甚感驚奇,但見尼泊爾王坐在錦幔之內,面色紅潤,毫無病容,背後立著一個老者,巴勃認得他是御醫。國王座前立著一個青年,背向外間,桂華生等一進入宮殿,便嗅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異香,正是天山雪蓮所特有的香氣,國王見桂華生來到,從錦幔緩緩起立,他面前那個少年也轉過頭來,桂華生的眼光與他一觸,兩人都大感詫異,尤其是那個少年,全身陡的一震,幾乎呆了!

  你道這少年是誰?他正是桂華生在喜馬拉雅山所遇見的那個印度少年。桂華生向他微微點頭示意,隨即向國王俯伏叩首,國王長揖還禮道:「上國高賢,不必多禮。」立即賜座,桂華生問道:「不知國王何事見召?」尼泊爾王哈哈笑道:「本來是請先生治病的,如今不用勞煩先生了。」指著那個印度少年道:「這位是印度占婆國的王子雅德星,就在我派出馬車迎接先生大駕之後,他即到來,真是藥到病除,現在我已經完全好了。不過先生既是遠道而來,駕臨敝國,雖然無事,亦請先生在王宮裏多住幾天。」

  桂華生這才恍然大悟,原來雅德星乃是印度王子,而他冒險攀登珠峰,尋找雪蓮,為的便是替尼泊爾國王治病。

  尼泊爾國王這時注意到同來的御林軍總管,見他神色不安,精神委頓,甚為詫異,問道:「你與貴賓同來,有什麼事嗎?」巴勃奏道:「總管大人叫我簽署病案,不許說是陛下中毒,要我說是普通的頭痛症。」國王怒道:「這是什麼意思?」巴勃詳詳細細的將剛才在古堡裏的事情奏明,說話之間,殿後走出了一個人,御林軍總管掙扎叫道:「王子救我!」桂華生一看,可不正是魔鬼城中所遇的那個尼泊爾王子。

  那尼泊爾王子一聲不響,走到御林軍總管跟前,驟然罵道:「你身受國王重任,竟敢下毒,國王肯饒你,我也不肯!」御林軍總管驚得呆了,叫道:「什麼,你,你……」尼泊爾王子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,唰的一刀,就將他劈為兩段!桂華生本來可以攔阻,但他遠來為客,不便冒昧出手,而且王子這樣快的不等巴勃說完,便殺了御林軍總管,亦使他意料不及。

  尼泊爾王子一抹刀上的血痕,回身稟道:「叔叔,你身在深宮,被人下毒,不必審訊,定是這御林軍總管無疑。」國王聽了巴勃所說,本來就疑心是他,雖嫌侄兒暴躁,一句口供也還未問,便將他殺了,卻也只道是侄兒對自己的愛護與忠心,便道:「他身為御林軍總管,應負警衛之責,縱然非他下毒,死罪亦是難饒,殺了他也便算了。」立即叫衛士將總管的屍體移開,洗乾淨地上的血跡,並吩咐御廚擺上酒席。國王纏綿病榻,兩月有餘,一旦霍然而愈,喜氣洋洋,因此特在宮中夜宴,一來酬勞印度王子,二來為桂華生接風。喜氣洋洋之下,對御林軍總管所引起的不愉快之事,也便不擬再追究了。

  巴勃卻與桂華生面面相覷,他們知道國王中的是慢性毒藥,絕非御林軍總管所能下手。不過,御林軍總管最少也是同謀,而且他們若說明真相,國王為了追究嫌疑人犯,宮中勢必鬧得天翻地覆,說不定還要興起大獄,更兼是在國王初癒,喜筵將開,他們也就不多說了。

  桂華生掏出達賴活佛給他那封書信,呈給國王道:「本應一到京城,便當進謁陸下,望陛下恕罪。」國王看了書信,更為喜悅,道:「敞國以佛教治國,寡人原該先遣使問候活佛才是。」尼泊爾王子道:「今年適逢佛祖誕辰,我已派遣使者,以叔叔的名義給布達拉宮捐獻金塔了,只因叔叔尚在病中,是以未及稟知。」國王更喜,說道:「你做得正合我的意思,以後國家之事,你瞧著該辦的就給我辦了便是。」忽又想到一事,說道:「前兩天有一位中國的僧人到來,可能是你的相識,當時我在病中,無暇召見,現在正好請他同來歡宴。」桂華生心道:「這僧人是誰,居然也能繞過喜馬拉雅山到達此地。」眼光一瞥,但見尼泊爾王子也有詫異之色,看來這僧人是誰,他也不知。

  筵席擺開,那中國的僧人還未到,國王先請雅德星、桂華生、巴勃等人入席,並叫八個宮女出來陪酒,剛才奉命去召喚桂華生那兩個宮女也在其內。國王端起酒杯,說道:「我今晚有三件大喜之事要說……」

  王子湊趣道:「皇叔每說一件喜事,我們陪飲三杯。」尼泊爾國王哈哈答說:「第一件喜事是我因禍得福,糊裏糊塗的被奸人下毒,看著就要做冤鬼了,卻幸得印度王子到來,惠我仙花靈藥,如今不但宿疾頓除,而且精神倍增,豈不可慶。」王子賀道:「吉人天相,祝叔叔百歲千秋!」率先飲三大杯酒。尼泊爾國王又道:「第二件喜事是得接佳賓,桂先生與王子都是越過世界第一大山而來,厚誼深情,將永標史冊。」王子說道:「兩位上國高賢,光臨敝國,實乃敝國之福。好,我每位各敬三杯!」敬到桂華生時,露出奸猾的笑容,似是諂媚,又似威脅。桂華生心道:「不知道他陰謀侵略西藏之事,國王曾否與聞?將來有機會時我總要拆穿他。」神色自如,不卑不亢,三杯酒接過來喝了。

  國王停了一停,舉杯微笑道:「我膝下無兒,只有一女,寡人欲為她擇配,無奈她心性高傲,一直未有合意的人,如今雅德星王子救了我的性命,人品相貌又似獸中的麒麟、鳥中的鳳凰,更喜他不嫌棄小國,遠道求婚,縱然沒有救我性命之事,也應當答允,如今由我作主,再過幾日便與他們成婚,今夜之宴,權當訂婚之酒。」眾人歡聲雷動,桂華生這才知道他尋覓雪蓮的真正用意,心中暗喜自己曾玉成王子之好事,當下也上前向他敬酒。

  雅德星王子黑臉泛紅,好似有點忸怩不安,半晌說道:「不知公主意下如何?」國王哈哈大笑道:「小女還有不滿意的麼?」立即叫一個宮女入內,請公主拿出一件珍寶,作為訂婚交換之物。眾人坐定,再度飲酒,桂華生忽覺有一個宮女輕輕觸了他一下,桂華生怔一怔,以袖遮杯,作狀飲酒,悄悄接了宮女塞過來的一個紙團,趁著眾人向雅德星敬酒,鬧哄哄的時候,以極快的手法,打開一看,只見上面寫著幾行蠅頭小字,竟是漢文,書法娟秀之極,寫的是:「速向國王說明雪蓮本是你的,阻止印度王子與公主訂婚。」桂華生大吃一驚,心道:「這是什麼意思?為何要我阻止他們訂婚?莫非公主不願嫁他?但何必要求我出頭?」眼光一瞥,只見那個宮女朝著他微微一笑,笑得十分奇怪!桂華生心頭七上八落,將種種可疑的跡象都連起來,登時心亂如麻,不知所措。

  忽聽得巴勃說道:「老朽愧作醫師,請王子賜教,到底用什麼靈藥治好國王之病的?」尼泊爾王子笑道:「巴勃老先生,你是國中的第一名醫,竟連王子用的是什麼藥也不知道嗎?」巴勃道:「我心中猜的是一種奇花,但這種花太過難得,印度更根本沒有,所以我只怕是猜錯了,不敢說出來。或許另有奇藥也說不定,請王子賜知,以增見聞。」雅德星王子心中忐忑不安,面上一紅,說道:「這是中國的天山雪蓮。」巴勃故作驚詫,說道:「王子真是了不起,還曾攀登過中國的天山嗎?」雅德星王子一看,只見桂華生似笑非笑的對著自己,這剎那間,他的心頭比桂華生更要混亂不安。

  夜風中送來一陣柔和的鐘聲,原來尼泊爾乃是佛國,宮中的神廟,在五更天亮的時候,做每日的第一遍法事,到三更夜半的時候,則做最後一遍法事,現在正是三更時分,那是僧人做最後一遍法事傳來的鐘磬聲。雅德星王子心神一寧,想道:「我自幼也曾聽過龍葉大師說法,怎的到了利害關頭,便起了貪嗔癡念?佛戒訛語,這位中國少年當日慨然以雪蓮相贈,我怎好瞞了他的功勞?」便即奏稟國王道:「陛下應該感謝的實在是這位桂先生,要不是他,只怕天下最高明的醫師,也難以解除陛下所中的奇毒。」國王詫道:「怎麼?你們是早就相識了的?是他教你替朕治病的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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