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冰魄寒光劍 | 上頁 下頁
二五


  提摩達多睜眼一瞧,看出御林軍總管是中了桂華生的重手法點穴,但御林軍總管忍受不住背上的奇癢,雙手亂爬亂抓,早已把背上的衣裘抓裂,背脊紅腫墳起,真如中毒一般。提摩達多看了,亦覺驚心。他對於中國的點穴法亦稍知一二,但見了如此情勢,深知憑著自己所學,絕不能解。若要他代總管向桂華生求治,那卻是大失他面子之事。故此他看了一眼,並不說破,那紅衣番僧正欲求他再次出手,提摩達多已先搖頭說道:「我說一是一,說二是二,這裡的事,我說過不管便不管了。」

  御林軍總管見提摩達多撒手不管,更覺膽寒,放軟了口氣道:「你待如何?」桂華生道:「你帶我進宮中替國王治病,我也便替你治病。」御林軍總管躊躇難決,心中想道:「若給他在國王面前說出我今晚所為,我還有命麼?」

  正在此時,忽聽得外面那重鐵門軋軋聲響,御林軍總管大吃一驚,想道:「守門的武士怎敢不聽我的吩咐就把鐵門開了?」可是他在奇痛攻心之下,早已有氣沒力。想叱駡也罵不出來。

  但見鐵門一開,大廳中的武士眼睛一亮,登時鴉雀無聲。桂華生也為這意外之聲感到奇怪,急忙著時,只見兩個宮女,輕移蓮步,緩緩的走了進來。

  走上石階,為首的宮女站定,嬌聲嚦嚦的說道:「這裡有一個中國來的青年,名叫桂華生的麼?」桂華生驚奇之極,怎麼樣也想不到他剛到加德滿都,深宮之中,竟然也知道是他來了。那宮女又問了一聲,桂華生踏前兩步,道:「我便是從中國來的桂華生。」

  那宮女道:「國王有命,請你立即進宮。總管大人,這是國王的聖旨,叫我們來你這裡要人,你看清楚了!」說罷便將聖旨交給一個武士,叫他轉交給御林軍總管。

  桂華生道:「未知貴國王何事見召?」那宮女道:「聞說先生從中華上國而來,深通醫術,是以請先生進宮治病。」桂華生怔了一怔,心道:「我那裡懂得什麼醫術,剛才所說乃是故意嚇嚇御林軍總管的,卻想不到這一紙詔書倒反而替我完謊了。」轉念一想,只要巴勃診斷無差,國王的痛真是中了慢性的毒藥的話,仗著天山雪蓮,料想可以解救,眼珠一轉,便對宮女說道:「要我治病不難,但還得兩人同去。」

  那宮女道:「國王有命,貴客有所請求,亦無不照準。」桂華生說道:「那麼我便要請巴勃醫生和御林軍總管大人陪我進宮一趟。」御林軍總管面如死灰,忽見紅衣番僧上前說道:「難得上國貴賓萬里遠來,總管大人理該陪他進宮一趟。」御林軍總管看出他眼睛中的示意,便即應允。桂華生心裡起疑,但想只要離開了這兒,還怕他什麼詭計。

  御林軍總管道:「下官偶感不適,請先生賜以良藥,才好奉陪。」他不敢在宮女面前,說出被桂華生「下毒」的事,故此只有私向桂華生求情。宮女詫道:「總管大人這樣好的體魄也生病麼?若是小病,不如請別個醫生治吧,明日你再進宮也便是了。」御林軍總管急道:「不,不,我這病非得中國神醫治理不可。」桂華生微微一笑,伸手搭上了御林軍總管的肩頭,輕輕的在他的「貞白穴」點了一下,說道:「別個醫生要藥到回春,我則是手到回春。待治好國王之後,我再給你將病根完全消掉。」御林軍總管經他一觸,果然舒服了許多,只是胸口還隱隱作痛,只好乖乖的跟著桂華生走。

  那兩個宮女好不奇異,悄悄耳語,桂華生是具有上乘內功的人,凝神一聽,在百步之內,極微細的聲音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。但聽得一個宮女說道:「這個中國少年果然不凡,說不定他真能治好國王的怪病。」另一個道:「他應該是個美男子才是,卻為何也像咱們國中的粗漢一樣,這張面孔黑得好不怕人。」桂華生不禁啞然失笑,扯下了圓桌上潔白的桌布,往面孔一抹,將煤灰抹得乾乾淨淨,登時露出了本來面目,令那兩個宮女看得呆了。

  桂華生笑道:「好啦,咱們可以走啦。」拖著御林軍總管,走下石階,穿出了數道鐵門,無人敢予攔阻。門外早停有一輛馬車,寬敞華麗,拖車的四隻馬毛色雪白,神駿非常。這正是兩個宮女乘來的馬車,桂華生、巴勃等依次上車,四匹白馬,立刻揚蹄疾走。

  桂華生想起這一日一夜種種奇怪的遭遇,如同做了一場大夢一般,心中不住在想:「國王怎麼知道我這個人?而且知道我能給他治病?那兩個宮女為什麼說我『應該』是個美男子?這『應該』兩字什麼意思?」偷眼看那兩個宮女,只見她們也正在偷看他,臉上還浮出詭異的微笑。

  桂華生正自心思紛亂,忽聽得背後有呼呼的風聲,回頭一看,大吃一驚。竟然是提摩達多飛奔而來!

  桂華生大吃一驚,搶過馬鞭,疾鞭那拉車的四匹白馬。那四匹白馬乃是尼泊爾的禦廄名馬,被桂華生再一用力鞭打,登時發力狂奔。馬蹄得得,車聲隆隆,車上的幾個人給拋起跌落。真如騰雲駕霧一般!

  卻不料提摩達多的腳力賽如奔馬,但聽得他的怪笑之聲,搖曳長空,自後追來,越來越近,猛然間那四匹白馬一聲長嘶,十六隻馬蹄一齊跪倒,原來是提摩達多已然追到,攀著車轅,一按之下。四匹健馬,竟是不能再走一步!

  桂華生喝道:「你說過的話不算數麼?」提摩達多笑道:「我只說過不管古堡裡面的事,如今出了古堡,我可要管啦!」一手攀著車轅,立刻飛身而起。便待跳上馬車,桂華生早已拔出寶劍,一招「李廣射石」,平胸刺出。提摩達多霍地一個「鳳點頭」,伸手雙指便來奪劍。桂華生變招快極。劍鋒一轉,立刻削他手指。提摩達多果然不愧是阿拉伯諸國第一高手,右掌一翻,身子淩空。左掌倏的抽出,掌力一震,便將桂華生的劍尖震歪,右手雙指,仍然閃電般的徑取桂華生雙目。

  桂華生迫得向後退了一步,擠得一個宮女「哎喲喲」的叫出聲來。提摩達多雙腳踏著車輪,大半邊身子已俯過車轅,只要用力一撐,立刻便可跳到車上。

  桂華生身形一俯,運劍如風,急刺提摩達多的咽喉。但聽得「喀啦」一響,提摩達多使出陰陽掌力,將桂華生的寶劍引開。桂華生沒有刺著提摩達多,卻把車轅的一根橫木削斷了!

  兩個武功絕頂的高手,一在車外,一在車內,各以最上乘的武功相搏,其間絲毫沒有迴旋之地。每一招都足以致命,比起适才在大廳內拼鬥,兇險何止百倍!但見提摩達多叱吒一聲,雙腳一點車輪,身子已淩空而起,一掌震開桂華生的寶劍,另一掌就照著桂華生的胸口劈來。

  桂華生暗叫不妙,百忙之中,無暇思索,本能的出掌相抗,寶劍跟著也劃了一道半弧,轉過劍鋒,側襲強敵。他也明知自己的掌力抵敵不住,然而在這樣絕險的情形之下,除了拼死一擊之外,那有退敵之方?

  就在這一剎那,提摩達多忽地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,桂華生也突然感到一陣透骨的奇寒。然而桂華生人在車內,腳踏實地,有所憑依,形勢自好得多,一見機不可失,寶劍疾忙削出。但聽得提摩達多慘叫一聲,登時跌落車下,左臂也被寶劍削去了一片皮肉。提摩達多暴跳如雷,大怒喝道:「你這小子使的是什麼妖法?」桂華生那還肯與他搭話,立刻鞭馬驅車,風雷疾走。提摩達多受了創傷,那裡還追得及。

  桂華生想起剛才的情勢,越想越驚,也越想越覺得奇怪。那一陣冷風,竟似念青唐古喇山山上那冰窟中的奇寒一樣,絕對不是從天上刮下來的。馬車上就只是這幾個人,那麼,是誰、是誰暗助他一臂之力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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