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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四


  唐努珠穆實在無計可施,給她說得有點意動,當下說道:「可是你不是準備好了要與師父明天同走的麼?還有,你若到昆布蘭國去作使者,只怕也會耽誤了你和海天的見面之期。而且,而且,若有意外,你是一個女子,卻教我如何放心得下?」

  穀中蓮笑道:「不要這麼多『而且』了,咱們一母所生,你有為難之事,我理當為你分勞。而且……」

  她笑了一笑,模仿哥哥的口氣說道:「而且我也是馬薩兒國的一個國民,我隨師父南歸之後,說不定以後就不再回到本國了。趁這機會,讓我為本國做點事情,日後離開故土,也得心安。」

  她說這幾句話面帶笑容,但卻說得十分莊重!

  唐努珠穆大為感動,說道:「好,你真是我的好妹妹,那你就準備明天動身吧。」

  谷中蓮見哥哥答允,很是高興,忽地想起一事,問道:「那個盒子,你可帶在身上嗎?」

  唐努珠穆道:「你說的是那個藏有信件和昆布蘭國國書的首飾盒了嗎?」

  穀中蓮道:「不錯,我想把它帶走,將來或者會有用處。」

  唐努珠穆道:「好吧,你現在就隨我去拿。不過咱們可先得封閉了這另一條秘密的地道。」

  唐努珠穆抬了一些石頭進來,將蓋蘇逃出去的那個地洞堵塞得密不透風,這地洞極為狹窄,僅能容得一個人的身體鑽進去,多好武功,在裡面也不能舒展手足,縱使蓋蘇傷癒再來,要搬開這些石頭,那也是決計做不到的了。

  唐努珠穆和妹妹走回他的寢宮,移開床上的枕頭,忽地大吃一驚,說道:「賊人的膽子可真不小,我這裡也有人來過了!」

  穀中蓮道:「你怎麼知道?」

  唐務珠穆道:「我做了一個同一式樣的首飾盒子放在這枕頭下面,現在不見了。」

  穀中蓮籲了口氣,道:「那還好,真的沒有失掉。」

  唐努珠穆找出了原來那個盒子,打開一看,這件國書一樣不缺,這才放下了心,交給妹妹,說道,「幸虧我還算謹慎,我想到這個盒子大不尋常,只怕也是賊人所要盜取之物,因此另做了一個。果然就有人來偷了。妹妹,你今後可得特別當心才好。」

  他們兄妹二人雖然藝高膽大,但發覺賊人如此神出鬼沒,也不禁有點惴惴不安。

  穀中蓮拿了盒子,隨即去見師父,稟明要往昆布蘭之事。谷之華若有所思,問道:「昆布蘭國?是不是就在山的那邊?」

  穀中蓮道:「不錯,師父到過麼?」

  谷之華道:「我沒有到過,金世遺卻是到過的。」

  她想了一想,忽地說道:「嗯,蓮兒。我也和你走一趟吧。」

  穀中蓮又驚又喜,說道:「師父,你不是急著要回邙山麼?」

  谷之華道:「南北丐幫已經合併,有仲長統和你的翼師伯、白師伯等人主持大計,我把行程拖延十天、半月,料亦無妨。不過我不是和你一道走,我今日就去,先到那邊等你,但你不必找我,到時我自然會來見你的。」

  谷中蓮見師父突然改變主意,頗覺奇怪,但也不便多問,心想:「有師父暗中照應,我更可以放心了。」

  第二天,唐努珠穆選了一個精明練達的老臣子作為使者,帶了二十四個從人前往昆布蘭國,穀中蓮就是這二十四個從人中之一。唐努珠穆親自送出國門,臨分手時悄悄對妹妹說道:「我會儘快設法將你的消息傳給江師兄的,你放心走吧。」

  谷中蓮聽得哥哥這句說話,倒覺得有點奇怪,不知道哥哥何以會有這個主意,設的又是什麼辦法,當下面上一紅,低聲說道,「你要派快馬追上海哥,告訴他這個消息嗎?我看是大可不必了,讓他知道,徒令他為我擔心。我、我也不願為了兒女私情,誤了國家大事。」

  唐努珠穆微笑說道:「妹妹,我明白你的心情。你惦記你的海哥,我也想念我的江師兄的。不過,我不會令他為難,國事私情我都會兼顧的。」

  臨行在即,而且穀中蓮的身份只是隨從之一,雖然那使臣知道她的真正身份,其他的隨從卻是不知道的,因此,她也不方便和國王談得太多,說了這幾句話,匆匆便分手了。

  她話雖如此,卻難免不想起江海天來。想起自己與江海天現在正是背道而馳,一個向東,一個向西,距離是越來越遠了。

  到了昆布蘭國,不知有何變化,將來也不知能否再與江海天見面,他到水雲莊去探望華雲碧,也不知會生出什麼枝節,她思如潮湧,樣樣縈懷,當真是心如亂絲,「剪不斷,理還亂」,索性把心一橫,甚麼都不去想。

  暫且按下穀中蓮不表,且說江南江海天父子二人,離開了馬薩兒國,日夜兼程趕路。這日到了甘肅的天水縣,已踏進了終南山山區。江海天想起來時,曾在這兒碰見那歐陽婉的師兄于少鯤之事,那日正巧是歐陽婉和文道莊結婚的日子,於少鯤騙他到歐陽家中吃喜酒,大鬧禮堂,於少鯤因此殉情,臨死也不知道是歐陽清「姊代妹嫁」,而歐陽婉也一點不知道她師兄對她如此深情。

  江海天悵觸前塵,心裡想道:「情之一字,實是難言,變化的奇妙,也每每出人意外,於少鯤如此深情,死了只不過落得歐陽婉一聲歎息。葉沖霄對歐陽婉的姐姐歐陽清是假情假意,想不到歐陽清一死,他卻悔改前非,竟然生了真情,而把這一片真情一移給了妹妹。」

  想起了葉沖霄和歐陽婉,江海天又不禁想道:「不知歐陽婉是否已與葉沖霄回到她的家裡?我已來到這兒,要不要去探訪他們呢?」

  江南忽地回頭,笑道:「海兒,你的腳程比我快得多,卻為何遠遠落在後面?咦,你是在想什麼心事嗎?」

  江海天邁開大步,趕上父親,說道:「沒什麼,我偶然想起一位朋友。」

  江南也不問他想的是誰,便即笑道:「又是在想念你的蓮妹嗎?她現在已經是公主了,咱們本來高攀不上,過去的就算了吧!」

  江海天說道:「蓮妹可不是那樣的人。她的哥哥也不因做了國王就對我冷淡。」

  江南忽地哈哈大笑。

  江海天道:「爹爹,你笑什麼?」

  江南笑道:「我是為你高興,我自以為我的運氣已經很不錯了,想不到你的運氣竟然比我還好!想當年……」

  這一句是江南的口頭禪,江海天已聽得熟了,心裡暗笑:「爹爹不知又要說他當年哪一次得意之事了?他的得意往事,其實我都已耳熟能詳。」

  不料江南說出的他平生這件最得意的事情,江海天卻未曾聽過。只聽得他爹爹笑著說道:「想當年我是一個書僮的身份。你媽媽是北五省武林盟主鐵掌金刀楊仲英的外孫女兒,多少人向她提親她都不答應,單單喜歡上我,不瞞你說,連你外婆當初也不大願意將女兒許配我的,後來拗不過你媽,終於還是答應了。你說我的運氣不是太好了麼?」

  江南喜歡說嘴,對兒子說話也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,從沒端過為父的架子。江海天忍著了笑說道:「爹爹的運氣果然不錯。」

  江南「哼」了一聲說道:「但你這小子的運氣比我還好,哼,我平生從不認輸,這一樣可得向兒子認輸了,你媽是武林盟主的外孫女兒,她喜歡我,這已經出乎許多人意料之外了。哈,想不到現在一國的公主也喜歡上你,你的運氣不是比我更好麼?」

  江海天本是滿懷心事,被他父親這麼一逗,也忍不住笑起來,心想:「這哪裡是什麼運氣,我和蓮妹本就是青梅竹馬之交。心心相印的了。」

  但他們小兒的戀慕之情,他卻不好意思和父親來說。

  江南忽地面色一端,又指著江海天道:「你這小子聽著,想當年,我知道你媽喜歡上我,我也就一心一意向著她,我生平非但從未沾惹過第二個女子,心裡連想也未想過第二個女子,我樣樣不如兒子,這一樣倒可以做你的模範,你應該向我學學!」

  江海天無端端給父親一番訓斥,弄得啼笑皆非,沒奈何只好低下頭去,應了一聲:「是!」

  江南忽地又笑了起來,說道:「人家公主既是真心對你,你也就該一心向著人家,別再想別的姑娘了,也省得自惹麻煩。你聽見了麼?」

  江海天霍然一驚,說道:「聽見了。」

  原來他今日舊地重遊,正在想起與歐陽婉的往事,聽了父親的話,不覺暗自尋思:「爹爹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,我與歐陽姑娘雖然自問無他,但一見了面,總難免彼此會想起往事。她現在已與葉沖霄締結良緣,我又何苦擾亂她的心境,算了,還是不要去探望他們吧。」

  主意打定,不再躊躇,江海天邁開腳步,不一會就趕過父親的前頭。就在此時,忽見兩騎快馬迎面而來,馬上的人都帶有兵器,一看就知是江湖豪客。

  正是:

  舊地重遊情悵悵,當年奇遇又相逢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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