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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九


  江海天暗笑:「你敢情是把我當作小孩子了,這樣的鬼話拿來騙我!」

  但這次他卻忍著不先發作,問道:「我的師父和寶象法王結了什麼梁子?」

  葉沖霄含糊說道:「我只是聽寶象法王這麼說過,到底是何事情,經過怎樣,我也不知其詳。好在令師也是要赴會的。江兄,你到了敝國,寶象法王要你調解,當然會告訴你;即算不告訴你,到了其時,你們師徒會面,也就會知道了。」

  江海天自從離家之後,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關於師父的消息,心中甚是歡喜,暗自想道:「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功夫。卻原來師父也要參加金鷹宮之會,我可以無需再到別處去了。」

  他看了歐陽婉一眼,心內又道:「我當然是要到馬薩兒國去的。但卻不能與你同行,教人閒話。可是,我卻怎樣擺脫她呢?」

  想至此處,又不禁暗暗煩惱,

  葉沖霄是個七巧玲瓏、滿肚心計的人,他在一旁鑒貌察色,見江海天忽喜忽憂,早已知道他心思不定,當下又哈哈笑道:「江兄,你還是不放心麼?告訴你吧,我早已給你寫好了兩封信了。」

  江海天心思沒有他轉得這麼快,問道:「你要我帶信與誰?」

  葉沖霄道:「一封是給國師寶象法王的;一封是給我父王的。實不相瞞,我雖然不是國王的親生骨肉,但卻一向很得父王的寵愛,說得上是言聽計從的。寶象法王對我,也有師徒的名份。你帶了我的信去,他們定然對你優禮有加。我父王又是素來歡喜有本領的少年的、他近年正在千方百計招攬人才呢。哈哈,江兄,倘若你願留在敝國,我敢保你有錦繡前程,說不定還可以做出一番事業呢。」

  江海天忍住了氣問道:「什麼事業?」

  葉沖霄道:「我父王雖是小國之王,卻有爭雄天下之心,縱不能問鼎中原,也可統一西陲,揚威域外。這不是一番大事業麼?男兒當志在四方,江兄亦有意在域外稱王乎?」

  江海天道:「我沒有這個本事,也沒有這個福份。」

  葉沖霄見他無動於衷,笑道:「那麼,這個以後再說。江兄,這兩封信你拿去吧。」

  江海天籠著雙手,並不接信,冷冷說道:「葉兄,恕我冒昧,還想問你一件事情。」

  葉沖霄心道:「這小子好麻煩。」

  卻和顏悅色地問道:「何事,請說!」

  江海天道:「葉兄,你對你的身世,是否已經明白了?」

  葉沖霄面色一變,說道:「我自己的身世,我當然明白。江兄,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

  江海天道:「沒有什麼意思,你既然明白,那我就不用說了。」

  葉沖霄道:「想來江兄對小弟的身世或已略有所聞,既然如此,真人面前不說假話,我正是為了一件事情煩惱。要請江兄幫忙。」

  江海天心道:「你還知道煩惱,那就好了。」

  當下說道:「小弟一定盡力而為。」

  葉沖霄道:「我知道令師和邙山派的掌門谷女俠本是一對情侶,令尊和谷女俠也甚有交情,谷之華有個弟子名叫谷中蓮,想必江兄自小和她認得?」

  江海天道:「不錯,我小時候在邙山玄女觀住過,和她算得是青梅竹馬之交。」

  葉沖霄道:「聽說她小時候是中牟縣的丘岩撫養她的?江兄可知道得確實麼?」

  江海天道:「一點不錯,丘岩臨死,將她付託給南丐幫的幫主翼仲牟,翼仲牟是谷女俠的師兄,因而送給谷女俠做養女。」

  葉沖霄道:「這就對了。實不相瞞,我和她乃是一母所生的同胞,而且本來都是馬薩兒國的人氏,只因當年馬薩兒國大亂,我得葉君山撫養,落籍陳留,她得丘岩撫養,落籍中牟,只不知她對自己的身世,可曾明白?」

  江海天道:「據我所知,谷女俠是知道了的。就不知是否曾告訴了她?」

  葉沖霄歎口氣道:「可是我找到了她,她卻不肯認我!」

  江海天又驚又喜,道:「你們兄妹業已相逢了?」

  葉沖霄道:「我要認她作妹妹、她卻不曾認我做哥哥!」

  江海天見他憂慮與焦急之情,現於辭色,顧不及問他是在何時何地,怎樣見著穀中蓮的,便先說道:「這也難怪,你大約沒有向她解釋清楚,你為什麼做了現在馬薩兒國國王的幹殿下吧?」

  原來江海天心中是這樣想的:「葉沖霄既然對自己的身世完全明白,當然也應該知道了現在的國王是他的殺父仇人。他屈身事仇,想必是存著孤臣孽子之心,因而忍辱一時,伺機雪恨的。」

  要知江海天是個耿直的人,他絕不能想像一個人肯甘心服侍殺父的仇人。

  不料葉沖霄卻這樣回答道:「我得國王認為兒子,身受大恩,我怎會不告訴自己的妹妹呢?我一見她,就原原本本的都告訴她了,而且我還告訴她,國王要聘她作太子妃,將她接入宮中,擇日完婚呢。哪知她聽了之後,二話不說,就將我趕了出來。江兄,我要你幫忙的就是這件事情,請你為我勸勸她。」

  江海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這剎那間,他是又驚又怒,又替穀中蓮傷心,整個人呆了,好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  葉沖霄大為奇怪,叫道:「江兄,你怎麼啦?」

  歐陽婉也莫名其妙,忽地想道:「這事不妙,他與穀中蓮是青梅竹馬之交,莫非兩小無猜,早已有情?因此,他聽說馬薩兒國的太子要納谷中蓮為妃,他不樂意?」

  當下便用說話試探問江海天道:「這是成人之美,義所當為。江相公,你猶豫什麼?哦,莫非你怕自己不會說話。難作媒人?若是如此,你可以讓我認識這位元谷姑娘,我們都是女孩兒家,方便說話。你看可好?」

  江海天忽地大聲叫道:「閉嘴!你們把我當作什麼人了?我豈能同流合污,幫你做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!」

  葉沖霄氣得渾身發抖,面色鐵青,跨上一步,瞪起眼睛喝道:「姓江的,你說清楚了再走,我怎的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?」

  江海天道:「你任憑權奸竊國。置之不聞,這就是不忠!你認賊作父,這就是不孝!你獻妹求榮,這就是不仁!你要陷害朋友幫你做見不得人的醜事,這就是不義!哼,哼,不忠、不孝,不仁、不義,這還算罵得輕了,你自己聞聞,你身上還有一絲人味麼?」

  葉沖霄大怒道:「豈有此理,你出口傷人!你罵我也還罷了,還竟敢誣毀我的父王。胡說八道,離間我們父子。我說你才是沒有一絲人味,你恩將仇報,真悔不該救了你的性命!」

  江海天道:「不錯,你曾經救了我一次性命。以後我加倍奉還,倘若你有性命之憂,不論如何,我也答應救你兩次。好,言盡於此,你要認賊作父,我也只好由你。告辭!」

  葉沖霄冷笑道:「我何須要你救命,你還是當心你自己這條小命吧!」

  驀地一聲大喝:「我能救你的命也能取你的命!」

  猛的一掌劈下,江海天剛好轉過了身,背向著葉沖霄,葉沖霄這一掌正是乘其不備。

  歐陽婉尖聲驚呼,只聽得「蓬」的一聲,江海天奔出幾步,回頭冷笑道:「好本領,好手段!我看在剛才你曾救我的份上,我不還手,但我只能忍你一次,你若再來、我就不客氣了!」

  原來江海天與他翻面之後,暗中早已提防,將真氣凝聚背心,他又有寶甲護身,所以雖然受了一掌,卻無大礙。

  葉沖霄不知他有寶甲護身,只道他是全憑著內功接了他這一掌。心中大駭,想道:「想不到他功力這麼深厚,怪不得文廷璧加上了歐陽伯和與歐陽二娘,也還是無奈他何!」

  因此,雖然怒氣衝天,卻是不敢再去追了。

  歐陽婉大叫道:「江相公,你不理我了麼了唉,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,好端端地打起架來。」

  江海天冷笑道:「你還怕沒人理麼?你走你的陽關道,我走我的獨木橋,你別再來纏我!」

  他展開了絕頂輕功,歐陽婉如何追得上?何況她聽了江海天這一番話,也是不由得又羞又氣又是傷心,登時雙足好像牢牢釘在地上一般,再也不能向前移動。

  葉沖霄淡淡說道:「他不要你了,你還是跟我走吧。你別生氣,只要你聽我的話,我給你想法報仇。」

  轉眼間江海天已去得遠了,歐陽婉呆了一會,這才「哇」的一聲,哭了出來。

  正是:

  落花有意隨流水,流水無情只自流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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