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冰河洗劍錄 | 上頁 下頁 |
一一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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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兩個漢子忽地一聲叱吒,把手一揚,飛出一蓬暗器。姬曉風大笑道:「你們的暗器功夫還得再練十年!」原來他們所發的暗器準頭甚差,姬曉風不用費什麼氣力就避開了。但在沙霧迷漫之中卻看不真切那些暗器是什麼東西,姬曉風技高膽大,也不放在心上,仍然奮力追趕。 不料一腳踏下,痛如刀插,原來那兩個漢子撒出的暗器乃是兩頭鋒利的尖釘,有百數十枚之多,所以根本無須講究什麼準頭。若在平時,以姬曉風的目力和身法,自是知所趨避,決無上當之理,但在這沙霧迷漫,日月無光的情況下,加以他一念輕敵,結果便難免大大吃虧。 姬曉風被尖釘插入足跟、痛徹心肺,險些跌倒,氣得破口大罵,那兩個漢子哈哈大笑,笑得有如梟鳥夜鳴,難聽之極。就在笑聲中飛出了兩條鐵抓,向姬曉風抓來。 姬曉風咬緊牙齦,雙指捏著鐵釘,用力一拔,鮮血隨著汩汩流出,他腳跟受傷,輕功打了折扣,那兩條鐵抓,一左一右。恍如雙龍探爪,他還未跑出幾步,只聽得嗤嗤聲響,兩條衣袖,都已給鐵抓撕破。 就在鐵抓觸著他琵琶骨的時候,忽聽得一聲長嘯,沙霧中忽見白光一道,破空飛來,原來是一柄飛刀,「卡嚓」一聲,就把那條鐵抓當中斬斷。姬曉風翻了一個筋斗,另一條鐵抓抓了個空,也縮回去了。 只見又一匹駱駝大步跑來,駝背上是個黑衣漢子,用藏語大喝道:「誰敢在此為非作歹,休怪我手下無情!格魯巴洪克亥那魯奇!」姬曉風足跡遍天下,懂得各地方言,那兩句藏語他也聽懂了,但後面那一句他卻不懂是什麼意思。 前頭那兩個漢子似乎頗為忌憚,一聲不發,催趕駱駝便走,轉瞬之間,便在沙霧之中沒了踪跡,後面那匹駱駝,不久也就趕到了。 那黑衣漢子道:「你爬得上來嗎?」姬曉風心想:「這個人大約不會再害我了吧?」當下,忍著疼痛,飛身一躍,跳上駝背。他受過一次教訓,這回特別小心,坐在那個人的背後,這樣,就只有他可以暗算前面的人,別人是決計暗算不到他了。 那黑衣漢子竟似全無機心,既不問他,也不回頭望他,便逕自轉了一個方向走去,姬曉風道:「我還有一個侄兒……」話猶未了,只聽得江海天的聲音叫道:「姬伯伯,姬伯伯……」 那黑衣漢子叫道:「抓住!」拋出一條軟索,江海天這時全身都已陷進沙中,只露出頭部,軟索拋到他的面前,他只能用牙齒咬住。那漢子喝一聲「起!」將江海天扯了起來,軟索一揮,江海天身子凌空飛起,在半空中翻過身來,輕輕巧巧的便落在駝背上。這一手雙方都露出了高明的武功,姬曉風又驚又喜又是佩服。 喜者是江海天並未受傷;驚者是此人武功超卓,不知是何路道?但他既然出手救人,想來當無惡意,因此緊張的心情也就放鬆了。 沙土飛揚,風聲呼嘯之中不便交談,姬、江二人只得一聲「多謝」,那黑衣漢子也應了一聲,便無言語。姬曉風心想:「且待脫險之後,再問他的姓名來歷,徐圖報答吧。」他身上還藏有小半瓶「補天膏」,那是他從崆峒派名宿齊天樂那兒偷來的,功能接骨止血,靈效無比,他挑了一點補天膏,敷上傷口,痛楚立減。 駱駝之力,可負千斤,雖然是駝了三個人,在沙漠上仍然是健步如飛,走了大約一個時辰,風已靜止,漫天的黃沙也漸漸澄清,再過一會,只見前面已是一片草地,草地的那一邊,已是聖喀倫山腳下了。 駱駝停了下來,那黑衣漢子回過頭來,說道:「你們不可再向前行了,狂風已過,看這天色,明天天氣很好。你們是來此尋訪朋友的吧?倘若見著友人,最好明天便立即回去,不要越過這聖喀倫山!」 姬曉風大吃一驚,這時風沙靜止,天色已恢復晴明,只見那黑衣漢子的黑色罩袍之內,露出喇嘛裝束的白色飄帶,姬曉風一驚之下,連忙拉了江海天跳下駱駝,問道:「你是鄂克沁宮的喇嘛嗎?你怎麼知道我來此訪尋朋友?」 那喇嘛笑道:「我認得你是神偷姬曉風,可惜你沒有和金大俠同來,所以只好請你回去了。」 姬曉風道:「你傳的可是法王的意旨?」 那喇嘛道:「不錯,我和幾位同門,奉了師尊之命,這個月來,每天都輪流在此巡查,為的就是怕你不知好歹,忘記了我們師尊當年的吩咐。那是我們師尊請江南先生轉告你的,難道他沒有告訴你嗎?」 姬曉風疑雲大起,想了一想,說道:「多謝你的救命之恩……」那喇嘛插口道:「不要多謝我,你應該多謝我的師尊,不是他老人家囑咐我們在此巡查,我就不會遇上你,也不會救你的命了。」 姬曉風續道:「好,那就請你代我向你的師尊道謝,同時請你代為稟告,說我姬曉風並沒有忘記他的吩咐,他不許我踏進鄂克沁宮周圍百里之內,我也知道,過了聖喀倫山,就是違背他的禁令了。」那喇嘛道:「不錯,你既然知道,就不宜再向前行了。」姬曉風道:「可是我實在不明白法王的意思,倘若他認定我是個壞人,你今天就不應救我;倘若是另有原因,我就非得問個明白不可!」 那喇嘛道:「本門的事情,姬先生你是外人,似乎不宜多問,我們的師尊也不會接見你。而且,你再向前行,便是違背了我們師尊的禁令,本寺僧眾,只怕也不會對你客氣了。我言盡於此,你倘若要任性而為,那也只好由你!」 姬曉風很不服氣,心想:「你師尊的禁令,與我有關,怎能推說是本門的事情不許我問,這不是有點強辭奪理嗎?」但是這喇嘛的神情已似甚為著惱,心想,他到底是自己的恩人,也就只好忍住了。 那喇嘛正與姬曉風分手,忽見有幾匹馬疾馳而來,那喇嘛神色大變。姬曉風一看,那幾個騎士都是穿著白袍的喇嘛,姬曉風認得其中一人乃是白教法王座下四大護法弟子之一。 姬曉風正自奇怪:「這喇嘛見了本寺的僧侶,卻為何竟有驚懼的神情?」心念未已,那幾騎健馬已如飛而至,將那個助姬曉風脫險的喇嘛團團圍住了。 那護法弟子面挾寒霜,冷冷的向那喇嘛問道:「哈凡提,你在做什麼?」那喇嘛道:「我在山上採藥,適遇大風,聽得沙漠中有人呼喊救命,是以來此。」姬曉風不禁又是大為奇怪,想道:「他是奉了教主之命來的,卻為何要向自己人撒起謊來?」 那護法弟子向姬曉風掃了一眼,又向那喇嘛道:「這兩個人是你救的嗎?」那喇嘛道:「不錯,是我救的。」 那護法弟子大怒喝道:「哈凡提,你幹的好事,我罰你自打四十下耳光,然後把袈裟脫下,隨我回去領罪。」袈裟是喇嘛的法衣,那護法弟子要他把袈裟脫下,就等於是革除他的喇嘛身份,宣判他是本教的叛徒。 那喇嘛面色鐵青,顫聲說道:「師兄,我犯了什麼罪?要受如此重罰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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