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冰河洗劍錄 | 上頁 下頁 |
五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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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海天心亂如麻,只得問道:「你的意思是想我送你到太原去麼?」歐陽婉道,「我若得父女團圓,決不會忘了恩公的好處。」江海天道:「此處離太原多遠?」歐陽婉道:「我也不知,但我昨日遇盜之處,離太原是三天路程。我逃出來不辨方向,要是方向對的,後天就能到了。太原是在西邊。」 新月從山間升起,江海天面向月亮,說道,「方向倒是對了。但我不能送你到你父親的衙門,今晚咱們暫且找一處人家權住一晚,明天我給你雇一輛騾車,送你到太原城邊,我便要走了。」 歐陽婉喜道:「但得如此,如願已足。只是未能報答大恩,心實不安。」江海天道:「這是我理所當為的事情,你不用道謝,我也決不望你報答。還有,請你不要日日聲聲叫我恩公,我姓江。請上馬吧!」 歐陽婉道:「嗯……,江,江相公,我,我不會騎馬。」江海天大是為難,心裏正道:「這怎麼辦?」只聽得歐陽婉道:「我、我也走不動了。」 江海天心想:「救人要緊。只好不避嫌疑了。」慨然便道:「你坐在後面,扶著我吧。」將歐陽婉扶上馬背,歐陽婉唯恐跌下來似的,雙手緊緊地抱著他的腰。氣喘吁吁,吹氣如蘭,江海天第一次這樣親近的嗅到少女的氣味,但覺又是難受,又是舒服。說不出是個什麼味兒。 那匹馬連日奔馳,多了一個人,不免吃力,黑夜中道路崎嶇,高一步低一步的令得那少女顛簸不休,忽然覺得那少女站了起來,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,十隻指頭,用力的在江海天腰眼一抓。左手抓的正是愈氣穴的方位、右手抓的則是狂笑穴的方位,愈氣穴是人身死穴之一,而狂笑穴則是麻穴之一,幸而江海天早已練成護體神功,倘若換了他人,即算不死,武功也要立即消失! 江海天自小得他父親江南傳授,本來早就學會了顛倒穴道的功夫,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少女會對他暗算,所以絲毫未加防備,只靠著護體神功自發的反應,雖然未受到傷害,但因「狂笑穴」被抓,也禁不住笑出聲來。 與江海天發笑的同時,那少女也是「哎喲」一聲,叫將起來,半邊身子傾斜,離開了馬背,她是因為受了江海天護體神功的震盪,幸而江海天不是有心反對她,否則她早已給摔得發昏了。 要是換了個稍有江湖經驗的人,都會識破這少女的暗算的行徑,偏偏這少女碰上的卻是個忠厚老實,全不懂得人心險惡的江海天,他聽得少女的叫喊,還好生過意不去,急忙反手將她抓牢,說道:「坐穩了,不要害怕,已經到了平地了。你的手臂可感到麻疼嗎?」 歐陽婉伏作一團,靠著江海天粗闊的肩膊,長髮散開,刺得江海天的臉上癢癢的,她嬌聲說道:「嚇死我了,我幾乎就要摔下去了,怎麼,你卻還在好笑呢!」 江海天只覺得歐陽婉的身子軟綿綿的,好像沒有半點氣力,更不會懷疑她有點穴的功夫,只道是偶然的巧合,同時他也給這緊靠著他的、軟綿綿的少女的身軀,弄得有點神迷意亂,急忙將歐陽婉的身子扶直,自己也挪開了一些,然後說道,「我不是笑你,只是因為你恰巧抓著我的癢處。現在已經到了平地,你可以不必再抓得那麼緊了。你手臂麻疼嗎?我這裏有散瘀清血的藥膏。」 歐陽婉故作歉然,說道:「我從未騎過馬,給這畜生一嚇,料不到竟抓著了你的癢處,真是對不住你。還好,我的手臂剛才有點麻疼,現在已不緊要了。我只怕抓壞了你。」這以後,她果然不敢再用力緊抓了。這不是因為江海天的吩咐,而是因為她已識得了江海天的厲害。 走了一會,歐陽婉忽道:「你看。那邊是不是有間屋子?」江海天定睛一看,說道:「不錯,哈,你的目力比我還強,看來是個農家,咱們正好前往投宿。」歐陽婉忽地又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:「江相公,我求你認我作妹妹。」江海天怔了一怔,隨即說道:「啊,敢情你是怕別人猜疑麼?也好,咱們就暫以兄妹相稱。」說話之間,已經到了那家人家的門前,江海天將歐陽婉扶下馬背,便去扣門。 這家農家孤零零的坐落山邊,前後左右都沒人家,江海天覺得有點特別,但這時也無暇推究,只是使勁地敲門。 過了半晌,那兩扇板門「呀」的一聲打開,一個老漢探頭出來,大聲問道:「什麼人?」這老漢鬢眉皆白,但雙目卻炯炯有神,江海天給他雙目一瞪,大聲一喝,也禁不住嚇了一跳。 歐陽婉答道:「我們是兄妹二人,不幸中途遇盜,財物盡失,還望老爺子見憐,收容我們住宿一宵。」 江海天覺得不好隨便打擾人家,忙道:「妹妹,我還有幾兩銀子藏在身上,未曾給強盜搜出來。老爺子,你若肯收留我們,這幾兩銀子,我願意與你權作飯錢房錢。」 那老漢的目光突然變得一片慈和,隨即就打個哈哈說道:「笑話,笑話,你們已不幸遭劫,我怎好還要你們的錢。一個人行善最樂,老漢無力行善,但一頓家常便飯,還是有的,趕快進來吧,我就叫老夥伴給你生火造飯。」歇了一歇,又說道。「我起初聽你敲門敲得這樣急,還當是強盜呢,後來一想,我也沒什麼給強盜劫的,這才敢開門。想不到你們才是給強盜劫的。」 說話之間,江海天已隨那老漢走進屋內,只見四面牆壁都掛著獸皮,還有血淋淋的半邊獸肉,江海天心道:「原來不是農家,乃是獵戶。怪不得這麼壯健,不似普通的老人。」 那老漢喚起妻子與他們相見。那老婆婆更是慈祥,聽說他們被劫,連聲說道:「可憐,可憐!這小娘子的衣服都已破碎,又滿是污泥血漬了。」那老漢道,「他們乃是兄妹。」老婆婆道。「罪過,罪過。我見你們相貌不同,只當是對夫妻呢。想來你們不是一母所生的。」江海天含糊應是。 那老婆婆又說道:「我昨天剛好做了一件新衣,是準備給我那出嫁的女兒的。小姐。你不嫌棄的話,就拿去換一換吧。換下來的,我給你洗淨補好,這裏山風很大,到了明天,想必也會吹乾了。」那老漢笑道,「你還是早一些給人家弄飯吧,換衣服慢點也不遲。」 過不多久,那老婆婆把飯端了出來,還有一大盤熱騰騰的獸肉,說道,「委屈你們吃點剩飯,幸好我這老伴昨天打了一隻獐子,飯若不夠,你們就多吃一點獐肉吧。」那老漢道:「咱們還有幾斤老酒,你也暖它一壺拿出來吧。」 江海天好生過意下去,說道:「遇難之人,但求果腹,於願已足,怎敢厚擾?」那老漢道,「相公不必客氣,晚上山風很大,吃一點酒可以禦寒。」 江海天本來不會喝酒,但在主人盛情邀飲之下,也只好乾了幾杯。那老漢陪他喝酒,一面問他遇盜的情形,江海天不善說謊,幸得歐陽婉替他編了一套說詞,搪塞過去。江海天心裏想道:「飽讀詩書的官家女子,果然編起謊話來也要比常人高明得多。」但他卻一點也沒想到,歐陽婉日間對他說的遇盜故事,也是一套早就編好了的謊話。 吃飽之後,歐陽婉隨那老婦人進去,過了一會,換了一套新衣服出來,倒也很合身材,越發顯得容光艷麗。那老婦人一手拿著一個茶壺,一手拿著一盞油燈,說道:「相公不要見怪,我們窮人家沒有多餘的地方,只好委屈你們在柴房裏暫住一晚,好在你們是兄妹,不必避嫌。」江海天甚感尷尬,但也只得連聲道謝。 那老婦人將柴房打掃乾淨,又搬來了一張蓆子,一床棉被,說道:「慚愧得很,我們窮家只挪得出一床被蓋,姑娘,你將就用吧。相公,你要是覺得寒冷的話,可以生火取暖。這一壺茶留在這裏給你們喝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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