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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


  江南忽地想起在新安鎮那間客房裏,那店小二和他說過的一件事,說是在他住過的那間房子,有一個官太太有一次前來投宿,也曾經指定要住那間房子,而那間房子,則是很多年以前金世遺和厲勝男都住過的。「莫非這個官太太就是那個官太太?」可是江南雖然把這兩件事情聯貫起來,卻也想不出其中有何道理。

  那乘轎子始終與江南同一條路,走在他的前面,走了一會,那乘轎子忽然停了下來,那兩個轎夫回過頭來,狠狠地罵道:「混賬小子,你為什麼老是跟著我們的太太?」

  江南給他們左一個「混賬小子」,右一個「混賬小子」罵得也發起了脾氣來,當下便「回敬」過去道:「豈有此理,我說你們才是混賬!這條路是你們的麼?要說是誰跟誰吧?那也是我先走的,我不說你們,你們反而說我?」

  那兩個轎夫罵道:「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子,你是活得不耐煩了?」

  江南怒道:「你們想怎麼樣?想殺我麼?」前面那轎夫發出一聲獰笑,陰沉沉地說道:「此地無人,把這小子幹了吧!」似是與他的同伴商量,又似是向他的主人稟告。

  話猶未了,只聽得嗤嗤聲響,兩枝短箭已是閃電般的射來,江南喝道:「暗箭傷人,算什麼本領?……哼,哼,也未必便傷得了我!」他使出金世遺所教的鐵指禪功,伸指疾彈,將那兩枝短箭彈開,正想再罵,忽覺額角一片沁涼,緊接著又是「錚」的一聲,江南循聲注目,只見一枚鋼釘,就插在自己身後那棵樹上,不問可知,自己的額角剛才是給這枚鋼釘擦過了。

  江南這一驚非同小可,他分明只看見射來的是兩枝短箭,現在卻突然多了一枚鋼釘,不知是哪裏來的?就在這時,只聽得那官太太的聲音在轎子裏傳出來道:「你們不要再給我惹事了,走吧!」

  江南恍然大悟,這枚鋼釘,敢情就是這官太太發的?若然如此,她躲在轎內,施放暗器,暗器到了自己的跟前,自己尚未知道,她的手法也未免太神奇了!心念未已,耳邊忽地也似有個聲音說道:「走吧!」

  這時,剛好是那官太太說了那句話,「走吧」這兩個字猶餘音裊裊,江南一時倒糊塗了,不知自己聽到的究竟是她的回音還是另有其人。

  江南心道:「的確犯不著再招惹他們了,我這條小命還要留著見谷女俠呢,見了谷女俠再說。」他打定主意,立即施展輕功,從另一邊峭壁上爬上去,背後猶自聽得那兩個轎夫咕咕嚕嚕的罵聲。江南又自心中一動:「是那妖婦故意嚇嚇我呢?還是她真想取我性命,卻給金大俠在暗中將我救了呢?」

  江南抄捷徑登山,一口氣跑到了玄女觀前,回頭一望,並未見有那乘轎子,他定了定神,心裏又想道:「我穿著這身衣裳,卻不好去見谷女俠。」

  他本來帶有幾件隨身衣裳,不過為了急於趕路,沒有換下罷了。這時他已到了玄女觀前,自然可以鬆一口氣,於是便躲在草叢中換衣。

  江南尚未將新換的衣裳穿好,忽聽得一個孩子的口音叫道:「姑姑,你你快來看!嘻嘻,這裏有個光屁股的人!」隨即聽得一個粗豪的聲音喝道:「什麼人躲在這裏,快滾出來!」

  江南連忙將褲子拉好,鑽出草叢,只見一條大漢橫眉怒目的在他的面前,另外一個女子則背向著他,還有一個大約六七歲的女孩子,伸出指頭也在他的面前羞他。

  那大漢見了江南,忽地「啊呀」一聲,叫起來道:「你、你、是江南嗎?」

  江南定睛一看,卻原來是個相識的人——谷之華的師兄路英豪。江南面紅過耳,連忙說道:「我是來謁見貴派掌門的,上得山來,衣裳破了,所以換過一件新衣。真是失禮了!」

  路英豪哈哈大笑,說道:「師妹,你過來吧。這不是外人,這是我的好友江南。」那女子轉過身來,向江南「福」了一「福」,心中想道:「這江南果然名不虛傳,這麼大的人了,還像個渾小子!去拜訪人家,卻到了人家的門前,才換衣衫!」她臉上那副強忍著笑的神氣,令得江南甚是尷尬。

  路英豪笑道:「什麼風把你吹來的?真是稀客,我陪你進去吧!」那小女孩卻道:「我不和光屁股的男人在一起,我還要和姑姑去摘果子。」路英豪忍俊不禁,又笑起來道:「小孩子胡亂說話,江兄莫怪!」那小女孩嘟著嘴道:「我才不是亂說呢,我剛才見著他的時候,他是光著屁股的呀!」江南自己也忍不住笑,心裏想道:「還好,剛才只是這小鬼鑽進草叢裏來,要是給那個女的瞧見我的光屁股,那可就更失禮了。」

  路英豪通報上去,谷之華聽說江南到來,十分歡喜,立刻請他在書房相見,江南一見便叫道:「哎呀,谷女俠你還是當年的樣子,一點也沒有變,好不教人高興!」

  原來江南以為谷之華已削髮為尼了。如今見她還留著頭髮,便不由得想起她和金世遺的事來。江南的心裏是希望他們兩人能夠復合的,谷之華還留著頭髮,他就多了一分希望。

  谷之華卻不知道他的心事,因為邙山派的始祖獨臂神尼是個尼姑,她又在邙山上建了座玄女觀,所以邙山派的女弟子也有許多是就在觀裏做了尼姑的。但邙山派又是一支武林的大宗派,俗家的男女弟子更多,有一部份散居各地,有一部份則在道觀附近結廬聚居,給祖師守墓,同時也避清廷的搜捕。所以出入玄女觀的固然多是俗家弟子,即在玄女觀居住的也並非個個都是尼姑。谷之華只是自己不歡喜做尼姑而已,倒並非為了金世遺的緣故。

  谷之華聽了江南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,也禁不住笑道:「江南,你也一點沒有變,還是像從前那個會逗人開心的小伙子。嗯,聽說你做了父親啦,有多大了?怎麼不和你的孩子一同來玩玩?」

  江南嘆了口氣,說道:「正是為了孩子的緣故,我才跑來見你的。」谷之華怔了一怔,說道:「這卻是怎麼一回事?」

  江南心急如焚,來不及從頭細說,便先問道:「金大俠來過沒有?」他前言不接後語,而且幾乎是與谷之華搶著說話,還沒有回答谷之華的問話,又問起谷之華來了。

  谷之華不覺又是一怔,心頭跳了一下,強笑說道:「江南,你中了邪麼,怎的老是說沒頭沒腦的話?」

  江南一本正經地道:「倘若金大俠還未到過這裏,我就是當真是中邪了!谷女俠,你真的還沒有見過他麼?」

  谷之華道:「自從那年他給我送來解藥之後,我就沒有見過他了!」

  江南搔了搔腦袋,叫道:「咦,這可奇怪了。難道那個暗中助我的人不是他?若然是他,他又怎的會不在這裏?他可以和我開玩笑,但他對你卻是從來不開玩笑的呀!」

  谷之華面上一紅,說道:「江南,究竟是怎麼一回事,你從頭說起吧。」

  江南苦笑道:「說來話長。不過,也只有從頭說起,才能令你明白了。我的孩子被人搶去了,我是為了想請金大俠幫忙,所以才到你這裏來,想問一問他的消息的。」

  當下他就從那八個蒙面女子在他的家裏鬧事,劫走了他的兒子說起,直說至途中遇見姬曉風等等事情。他雖然急於要說到正題,卻也未忘記要替姬曉風說幾句好話,講完了姬曉風劫寶,還書以及和他結拜等幾件事之後,便問谷之華道:「姬大哥他不敢到邙山見你,不知你可願意認他這個師兄?」

  谷之華本來早已把過去當作一場噩夢,不想再提起與她父親有關的人了。但如今聽得姬曉風改邪歸正,心中卻也暗暗喜歡,想了一想,說道:「姬曉風並非邙山門下,我何來這個師兄?不過,他既然是你的結拜義兄,我看在你的份上,見了他也會稱一聲姬大哥的。」

  江南接著講到那兩個番僧與姬曉風爭鬥,以及自己得人暗中相助,打敗了那兩個番僧之事。谷之華也覺得奇怪起來,心中想道:「莫非真是金世遺來了?」

  江南接下去正要講到那個珠光寶氣的貴婦人,就在這時,忽地有一個女弟子進來報道:「啟稟掌門,有個客人想來見你。」

  谷之華道:「什麼樣的客人?你請白師兄替我先招呼吧。」江南道:「我反正沒有這麼快走,你見過了客人,咱們再敘。」

  那女弟子道:「這客人有點特別,她是坐著轎子來的,指名要見掌門師姊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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