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白髮魔女傳 | 上頁 下頁 |
一二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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晦明禪師急將他帶回禪院,叫楊雲驄倒熱茶給他喝,待他歇息之後,細問經過,才知卓一航因初次孤身遠行,又不熟西北地理,從山西到回疆來幾乎走了一年,到了回疆之後,在那綿亙三千餘里的天山之中摸索,渴便嚼雪,餓便獵取雪羊燒烤來吃,又經過半年多,才摸到這裏。好在雖然歷盡苦楚,身體卻練得非常結實,武功也比前大進了。 好友相逢,當然是十分高興。卓一航留在天山數日,將別後事情,一一傾吐。說到玉羅剎在武當山大戰之後,傷心而去的事,不覺掉下淚來。岳鳴珂笑道:「玉羅剎前幾天剛剛來過。啊,我忘記告訴你,這裏的人都叫她做白髮魔女,沒人知道她便是當年威震江湖的玉羅剎了。」 卓一航嘆道:「是啊,她為我白了頭髮,我卻無法找尋靈丹妙藥,替她恢復青春。」晦明禪師想起天山南北牧民的一個傳說,笑道:「恢復青春的妙藥也許沒有,但令白髮變回青絲,而且可以保住青春的妙藥卻未嘗沒有。」 卓一航急問道:「在那兒有?」晦明禪師道:「據草原上的牧民傳說,有一種花叫做優曇仙花,每六十年才開花一次,每次開花,必結兩朵,一白一紅,大如巨碗。據說可令白髮變黑,返老還童。我想這大約是比何首烏更珍貴的藥材。返老還童我不相信,能令白髮變黑,卻不稀奇。」卓一航聽說要六十年才開花一次,而且還不知長在什麼地方,好生失望,苦笑道:「若是此花剛剛開過,再等六十年她豈不是相近百歲。」 晦明禪師又說起白髮魔女那日的言語和神情。卓一航道:「她若絕情不願見我,不會說出她的住處。」晦明禪師道:「南高峰比這裏更冷,而且一路行上去都是渺無人跡的大森林。祗恐比我這裏更不易找尋。」卓一航道:「即算凍成化石,命喪荒山,我也是要去的。」 晦明禪師道:「那麼等初夏解凍之後再去吧。」卓一航道:「我心急如焚,如何等到初夏?」晦明禪師堅留他再住七日,在這七天中和他研習內功,卓一航本來有根底,經晦明禪師指點,進益不少。卓一航嘆道:「我的幾個師叔猶如井底之蛙,不知滄海之大,自以為武功蓋世無雙,比起你們,真是差得太遠。」晦明禪師道:「他們雖然稍微自大,其實武當的內功心法,那的確是武林所欽佩的。大約是你們達摩祖師的秘笈失傳之後,現在已無人能窺其堂奧了吧。」 卓一航頗為感慨,道:「我真想拜你為師,虔修劍法。」晦明禪師笑道:「卓兄,說笑話了。咱們彼此琢磨,那還可以,怎麼說得上傳授。其實,你現在放著一個良師益友神仙眷屬,何必他求。」卓一航知他所指,又苦笑道:「若能得她見我,已是心滿意足。談到姻緣二字,祗怕此生無望了。」 七日之期一滿,卓一航拜別了晦明禪師,又向南高峰而去。在原始大森林中行了個多月,受盡風霜雨雪之苦,蟲蛇野獸之驚,好不容易才望到南高峰。但見雪山插雲,冰河倒掛,兀鷹盤旋,雪羊競走,奇寒徹骨,荒涼駭目。卓一航有如朝拜聖地的信徒,排除一切困難,攀登高峰,行了三日,始到山腰。幸他內功大進,要不然絕難支持。這日正在攀登之際,寒風陡起,把野草山茅刮得呼啦啦響,磨盤似的大雪塊,遍山亂滾。卓一航急忙止步,在幾棵參天古木所圍成的天然屏障裏,盤膝靜坐,躲避風雪之災。 過了一頓飯的時候,風雪漸止。卓一航正想起身前行,忽聽得不遠處,似有人聲,清晰可聞。祗聽得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道:「你拿得準白髮魔女就是玉羅剎嗎?」 卓一航吃了一驚,祗聽得另一人答道:「絕不會錯。她雖白了頭髮,顏容憔悴,但還可辨認出來。而且那手劍法,天下也無第二個人會使。」卓一航向外一望,祗見離自己十餘丈地,從樹叢中走出四人,想來也是像自己一樣,躲避風雪之災的。 這四人裝束各不相同,一個是披著大紅袈裟的喇嘛,一個是黑衣玄裳的道士,一個是腳登麻鞋,頸項掛有幾個骷髏的怪異僧人,另一個卻是年將花甲的老頭。卓一航大為驚異,心道:「難道這四個人都是衝著玉羅剎來的?」 那老頭耳目特別靈敏,卓一航抬頭外望,手撥山茅,發出些微聲息,他立即驚起,喝道:「有人!」四人一列擺開,如臨大敵,卓一航知道不能再躲,他便昂然走出,施了一禮,問道:「各位都是上南高峰的嗎?」 這四人見不是白髮魔女,鬆了口氣。問道:「你是誰?雪地冰天,單身上南高峰作甚?」卓一航正在考慮該不該說實話,那紅衣喇嘛已發話道:「不必問了,一定是上南高峰找白髮魔女的,是也不是?」卓一航道:「是又怎樣?」紅衣喇嘛道:「你也是找她晦氣的嗎?」卓一航聽,知道這四人乃是玉羅剎的仇人,氣往上衝,冷笑道:「像我這樣的人,再多十個,也不敢找她晦氣。」那老頭變了顏色,喝道:「你是何人?」 卓一航傲然答道:「武當派門下弟子卓一航。」那老人哈哈笑道:「原來是武當派的掌門,你放著好好的掌門不做,卻到這兒來找魔女,哼,哼,我可要教訓你了!」在腰際解下一條軟鞭,迎風一揮,鞭聲刷刷,隨手一抖,竟似一條飛蛇,向卓一航當腰纏到! 原來這四人,一個是昌欽大法師,一個是霍元仲,一個是拙道人,還有一個卻是西藏天龍派的烏頭長老。昌欽法師吃了白髮魔女的大虧之後,便邀了自己的好友烏頭長老出來助陣。至於霍元仲和拙道人本是紅花鬼母當年的敵人,自那次想找紅花鬼母報仇,被鐵飛龍和玉羅剎打敗之後,退回西藏隱居。烏頭長老和他們相熟,因此將他們也邀出來了。 霍元仲和紫陽道長是同一輩的人,幾十年前也曾見過紫陽道長一面。卓一航是武當派當今掌門,武林中人,人人知道。霍元仲當年談論武功,又曾受過黃葉道人和白石道人的氣,如今見卓一航一人到來,而且又是來找白髮魔女的,霍元仲心地狹窄,乃端起了前輩的身份,要趕卓一航下山。 卓一航恨他們與玉羅剎為仇,拔出寶劍,也不相讓。霍元仲揮鞭猛掃,有如怒蟒翻騰,變化驚人。卓一航展開武當劍法,亦如神龍夭矯,虛實莫測,霍元仲吃了一驚,想不到武當第二代弟子,也厲害如斯。昌欽法師見霍元仲戰卓一航不下,頗為失望,心道:「霍老二怎麼這樣不濟!」烏頭長老性子暴躁,喝道:「這小子既是白髮魔女的同夥,和他客氣作甚?」禪杖一擺,便衝上前。 烏頭長老功力深厚,杖風強勁,呼呼數杖,將卓一航迫得連連後退。正在緊急,忽聽得有人冷笑道:「什麼人敢在這裏拿刀弄杖?」卓一航這一喜非同小可,叫道:「練姐姐,練姐姐!」睜眼一看,不覺呆了,面前竟是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婦人。晦明禪師當日敘述之時,說漏了白髮魔女曾戴面具之事。卓一航叫了一聲,不敢再叫。心想:縱令練姐姐白了頭髮,也絕不會老醜如斯! 昌欽法師喝道:「你是誰人?」白髮魔女一言不發,身子平空飛掠,如怪鳥一般,向烏頭長老撲去,長劍一招「倒掛冰河」,凌空下擊,烏頭長老兩肩一擺,身軀半轉,禪杖向後一掃,祗聽得「刷」的一聲,肩已中了一劍。昌欽法師與拙道人急拔兵器合攻,白髮魔女冷笑道:「霍元仲、拙道人,你們二人還不服氣,居然也到這裏找死嗎?」 此言一出,霍元仲驚叫道:「這人便是白髮魔女!」卓一航看了她的劍法,亦已知她確是玉羅剎無疑。還未開聲,白髮魔女已是劍走連環,對四個敵人痛下殺手! 卓一航聽她道出兩人名字,猛想起師父在日,曾提過和這二人有點交情。急忙說道:「練姐姐,饒這二人吧!」白髮魔女不理不睬,一劍緊似一劍,卓一航好生沒趣,祗好拚力攻襲昌欽法師。激戰中忽聽得「哎喲」連聲,霍元仲和拙道人各中一劍。 白髮魔女喝道:「還不與我滾下山去,還想多留兩處記號嗎?」霍元仲與拙道人料不到白髮魔女的劍法比前更厲害許多,中劍受傷,魂不附體,急忙跳出圈子,抱頭一滾,在積雪的山坡上直滑下去。卓一航心中暗喜,想道:「原來她還肯聽我的勸告。」四個敵人走了兩個,祗剩下烏頭長老與昌欽法師,更感不支。又鬥了二三十招,玉羅剎猛喝聲「著」,一劍橫披,迅如掣電,將烏頭長老的頭顱割掉,鮮血泉湧,雪地染紅。昌欽法師咬實牙根,把鈸一擲,分取卓一航和白髮魔女,銅鈸出手,立即也滾下山去。 卓一航一劍把銅鈸磕飛,白髮魔女冷笑一聲,用劍尖輕輕向銅鈸一頂,將它取了下來,喝道:「你的兵器我不合用,還給你吧!」將銅鈸往下一削,那銅鈸四邊鋒利,迎風發出嗚嗚怪響,去勢如電,昌欽法師剛滾至半山,被銅鈸一削,頓時身首兩段,屍身滾下冰河! 卓一航不敢下看,回過頭來,祗見白髮魔女那張面冷森森的木無表情。卓一航不知她戴的面具,不覺一陣寒意直透心頭,鼓起勇氣叫道:「練姐姐,練姐姐!」白髮魔女盯他一眼,忽然扭頭便走。卓一航緊追不捨,狂叫道:「練姐姐,練姐姐!」按說白髮魔女的輕功比他高出不知凡幾,若然真跑,卓一航望風不及。她卻故意放慢腳步,總保持著二三十步的距離。到了一處峰頭,忽然站著,回頭凝望。 正是:幾番離合成遲暮,道是無情卻有情。 欲知後事如何?請看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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