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白髮魔女傳 | 上頁 下頁
四七


  再說岳鳴珂在客廳枯坐許久,白石道人才和卓一航出來,岳鳴珂心中不快,欠身說道:「打擾久了。」白石道:「一航,你陪岳兄再坐一會。」這明明是送客的暗示。岳鳴珂怫然而起,白石道:「聽一航說岳兄住在楊家,貧道改日和一航登門拜候。」岳鳴珂一揖道:「晚輩不敢有勞大駕。」反身走出柳家。卓一航送出門外,悄悄說道:「三日後我兄如尚未離京,千萬到此一敘。」岳鳴珂愣了一愣,心想:約期會面,事極尋常,何以要如此悄悄的說。正想發問,卓一航一揖到地,高聲說道:「恕不遠送了。」岳鳴珂話未出口,卓一航已把門掩上。

  岳鳴珂悶鼓鼓的回到楊家,睡了一個下午,養足精神,晚上起來,吃了飯後,聽得更樓鼓響,打了二更,換了夜行衣服,對鐵珊瑚道:「你在家中,要留心在意,警醒一些,此去也許到天明之後才能回來。若天明後還不見我回來,你就到城北柳武師家中告訴卓一航知道。」鐵珊瑚噗嗤一笑,說道:「你越來越娘兒氣啦,我又不是小孩,要你囉哩囉唆的吩咐?我才不像你那樣傻頭傻腦,這麼大的人會被採花賊劫去。」岳鳴珂笑罵一聲:「胡說」,和她揚手道別,直奔紫禁城中。

  秋夜風寒,天高月黑,正是夜行人出沒的良好時機。紫禁城上雖然有衛士巡邏,但岳鳴珂輕功卓絕,真有登萍渡水之能,飛絮無聲之妙,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皇宮,直溜進了內苑的御花園內。

  皇宮面積極大,殿宇連雲,岳鳴珂伏在暗陬之處,正自思索前日白天所經之處,忽聽得有腳步聲從身邊經過,原來是兩名黑衣衛士。其中一人道:「魏宗主深夜相招,不知何事?」另一個道:「你是成坤的好朋友,聽說成坤已被魏宗主抓起來了,魏宗主叫你,想來與此有關。」前頭那人「哼」了一聲道:「成坤那小子太不識相,我可救他不得。」

  岳鳴珂心頭一動,知道這兩人口中所說的「魏宗主」乃是魏忠賢,而成坤則是先帝常洛的侍衛班長。心想:成坤雖是宮中侍衛,還不失為一個忠心正直的人,怎麼先帝一死,魏忠賢多少大事不管,就先要抓他?又想:我正要去找魏忠賢,何不隨這兩人進宮一看。

  岳鳴珂仗著絕頂輕功,暗暗綴在二人身後。聽他們談談講講,知道這二人乃是魏忠賢心腹,又知道自昨日,西廠也歸魏忠賢管了。祗有錦衣衛還自成系統,掌在內廷校尉龍成業手中。

  岳鳴珂隨著那兩名衛士彎彎曲曲的走了一大段路,走到了一所圓傘形屋頂的殿宇之前,兩名衛士叩門入內,岳鳴珂飄身伏在簷端,偷偷窺探,祗見裏面一個肥肥白白的太監,端坐當中,四名衛士分列左右。

  岳鳴珂猜想這當中的太監必是魏忠賢無疑,心頭火起。手指插入暗器囊中,但一想朝廷自有王法,我若暗中把他殺掉,熊經略必然怪責,迫得忍住。那兩名衛士叩門入內,向魏忠賢見過了禮。祗聽得魏忠賢道:「王成、董方,你們來了?你們可知道成坤在這裏麼?」兩名衛士「嗯」了一聲,魏忠賢道:「王成,你一向是成坤的副手,御前侍衛的副侍衛長?是麼?」王成應道:「奴婢雖是成坤的副手,但和他一向不和。」

  魏忠賢道:「沒有爭吵過吧?」王成遲疑一陣,道:「沒有,但心裏不和。」魏忠賢「唔」了一聲,又道:「董方,你是和成坤同時進宮的,在御前侍衛中,你和他交情最好,是嗎?」董方急忙跪下叩頭,回道:「奴才祗知有魏宗主。」魏忠賢笑道:「很好!」低聲吩咐了幾句,隨即帶侍衛從側門走了。

  過了片刻,側門再開,出來的卻不是魏忠賢那班人了,而是另兩名衛士,押著成坤走出。岳鳴珂一瞧,僅僅相隔兩日,成坤已是形容憔悴,手腳都帶有鐐銬。那押解他的衛士將他帶到屋內,笑道:「你的好朋友保釋你了,去吧。」但卻並不給他解開鐐銬,便自走了。

  王成滿臉笑容,扶成坤坐下,慇勤問道:「沒有受苦吧?」成坤冷笑一聲,卻不言語。董方道:「大哥,自古道識時務者為俊傑,你又何必和魏宗主相抗?」成坤怒道:「誰和他相抗,我就不明白他為何放不過我?」王成道:「大哥,我們擔著身家性命關係,保你出來,祗求你說一句實話。」成坤道:「小弟感激不盡。你要我說什麼實話?」王成道:「先帝去世之日,你在養心殿伺候。那時他正召見卓仲廉的孫兒,你可知道他們說些什麼話?」

  成坤道:「聽不清楚。」董方道:「有沒有說及魏宗主?」成坤道:「我在門外。」王成道:「後來那個刺客逃來,皇帝為什麼把他放了?」成坤道:「這我更不知道。」董方道:「先帝是不是食了紅丸之後不久就病情惡化?這個你總該知道了吧?」成坤道:「先帝第一日食了紅丸,精神轉好,第二日食了紅丸,不久便突發高熱,就在養心殿內死去。這個我已對魏忠賢說了。」

  王成面色倏變,道:「大哥,我與你同時進宮,二十年知交,而今我以身家性命保你,你若不說實話,不但你休想生著出宮,我們二人也閤家性命不保。」成坤道:「知道的我便說,不知道的你叫我說些什麼?」董方道,「大哥,不是魏宗主多疑,他扶助幼主,新掌大權,朝中文武,總有一些與他不和。先帝在日,也很忌他。這卓一航和兵部尚書楊焜是世交,先帝做太子之時,已曾和他相識,難保先帝沒有什麼遺詔給他?」

  成坤道:「楊兵部乃是好官,若魏宗主一心保衛幼主,楊兵部必不會與魏宗主作對。」王成急道:「那麼你是說先帝有什麼遺詔給卓一航了?」成坤道:「我沒有這麼說。」王成道:「那這事我們以後再查。那刺客關係極其重大,你真的沒有聽到他對先帝說什麼嗎?」成坤道:「真的沒有!」董方道:「那麼他的姓名來歷你也不知道嗎?」成坤道:「兄弟你為什麼這樣逼我?」成坤知道岳鳴珂是熊經略的使者,祗恐說了出來,魏忠賢會對熊廷弼不利。王成道:「不是逼你,這刺客魏宗主必欲得而甘心,你知道了不說,真的要兄弟一家性命都和你同歸於盡嗎?」

  岳鳴珂心想:那宮中美婦不知是公主還是后妃,但聽這口氣,必然是和魏忠賢結成一氣的了。所以魏忠賢才為她這麼著急,一定要得自己而甘心。

  成坤見王成一再提及他以性命擔保自己,狀似挾恩來脅迫自己,不禁起了疑心。反問道:「你們怎麼知道他是刺客?若他是刺客?為什麼見了皇上又不動手?」王成道:「你別管這個。你祗說他姓甚名誰,什麼來歷?祗要你說,魏宗主便立刻把你開釋。說不定將來還要把錦衣衛交你統率。」成坤怒道:「我不希罕,再說我也不知道。那人進了養心殿後,先帝就叫我出去斥退那些追他的侍衛。」

  成坤與董方面面相覷。董方道:「什麼你也說不知道。那麼有一件事祗須你舉手之勞的,你願做麼?」成坤道:「要看是什麼事?」王成道:「現在外廷有些官兒硬說先帝是給李可灼的紅丸害死的,連宰相都受株連,魏宗主要做證人,說先帝是前天晚上死的,不是在養心殿內吃了紅丸不久就死的。」成坤面色大變,忽然顫聲道:「我本來沒有懷疑,聽你們這麼一說,莫非先帝真是方從哲和李可灼害死的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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