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白髮魔女傳 | 上頁 下頁
四六


  岳鳴珂吃了一驚,心想:我以為這妮子全不懂事,那知她也有一番道理。當下不再言語。鐵珊瑚道:「我不願見那卓一航,你不要說我在這裏。」岳鳴珂道:「為什麼?」鐵珊瑚面上一紅,道:「不為什麼,就是不喜歡見他。」原來鐵珊瑚以前與王照希有過論婚不成之事,鐵珊瑚知道卓一航與王照希交情甚厚,料他必知此事,所以不想見他。

  第二日岳鳴珂依約到楊焜家中,楊焜已和同僚商議參方從哲的事去了。卓一航單獨和岳鳴珂會面。岳鳴珂道:「想不到泰昌皇帝這樣快便死,官中的醜事無人再管了。」卓一航嘆了口氣,岳鳴珂道:「這趟回京,看了許多事情,我也有點心灰意冷。祗是新君即位之後,掌權的一定是魏忠賢、方從哲這一班人,他們和熊經略一向作對,我若不是為了老師,真的想出家去了。」卓一航道:「我們且停留幾日,看看如何?」

  岳鳴珂道:「朝政不堪聞問,我也不願再理了。祗是我今晚還要進宮一趟。」卓一航道:「為何要冒此大險?」岳鳴珂道:「我的游龍劍失在宮中,我一定要探它一探。」卓一航心念一動,道:「我陪你同去如何?」岳鳴珂心想卓一航武功雖高,但還未到登峰造極的地步,若然遇險,祗怕逃不出來。便道:「夜探深宮,人多反而不便,我兄盛情,小弟心領了。」

  卓一航若有所思,久久不語。忽道:「我和你同去見我的師叔如何?」岳鳴珂問道:「那位道長?」卓一航道:「四師叔白石道人。」岳鳴珂道:「久聞武當五老之名,何況是你的師叔,既然在此,自當拜見。」

  白石道人父女寄居在武師柳西銘家中,離楊焜家有十餘里路。卓一航和岳鳴珂到了柳家,敲門好久,才有人開。開門的竟然不是柳家的人,而是何萼華,卓一航微微一愕。心想:柳家的人那裏去了,怎麼要客人來開門?

  何萼華面上也有驚愕之容,水汪汪的一對眼睛盯著卓一航,似乎有什麼話說又說不出來,卓一航低下了頭,岳鳴珂瞧在眼裏,暗暗偷笑。

  何萼華把兩人帶到西面客房,敲門叫道:「爸,卓師哥和他的朋友來見你。」白石道人打開房門,怔了一怔,道:「我道是那一位,原來是岳英雄!」岳鳴珂大惑不解,不知白石道人何以認識自己。卓一航在旁笑道:「岳兄少林取書,連闖五關之夜,敝師叔也正在少林寺中。」白石道:「你的劍使得很好!」岳鳴珂道:「武當劍法天下獨步,還要請道長指點。」白石道人冷冷說道:「岳英雄過謙了,長江後浪推前浪,武當的劍法已遠遠落在後面了。」白石心胸較窄,在少林寺時就曾因鏡明長老過於推崇岳鳴珂的天山劍法,心中不快。卓一航絕料不到師叔有如此妒忌之心,頗覺師叔態度異常,岳鳴珂更是尷尬不安。白石道:「岳英雄請稍坐,貧道有些小事,要與敝師侄一談。」牽卓一航的手走入內室。岳鳴珂道:「請便。」枯坐客廳,十分無趣。猜不透白石道人,為何對自己如此神情冷漠。

  卓一航更是大惑不解,隨白石道人進入內室,微慍問道:「那岳鳴珂是當今俠士,又與弟子甚是投緣,不知師叔何以對他冷淡?」白石道人道:「他既是當今俠士,那定不會拘泥客套俗禮。我有事要和你說,讓他坐一會有什麼要緊?」白石道人的話雖頗為強詞奪理,但卓一航身居後輩,卻不便反駁,祗得恭敬問道,「師叔有什麼吩咐?」

  白石道人道:「現在泰昌皇帝既死,你的事也弄清楚了,你該隨我回山了吧?」卓一航道:「這,——這個,弟子還想逗留幾日。」白石道,「為什麼?」卓一航囁嚅說道:「弟子與岳大哥有個約會。他的寶劍失落在皇宮之內,內情古怪非常!」

  卓一航將岳鳴珂宮中歷險的事說了,白石道人皺眉道:「居然有這樣的事!」卓一航道:「國之將亡,必有妖孽。但弟子世受國恩,見了這樣的事,總覺得難過。」白石道:「那麼你是想助岳鳴珂一臂之力,和他夜探皇宮,查明此事了。」卓一航道:「正是!」白石道人忽道:「自己的事情都理不了,還理別人的呢!」突然解開衣裳,道:「你看!」

  白石道人袒開胸膛,胸膛上有一個淡紅的手印!卓一航駭然問道:「師叔你受了暗算了?」白石道人點了點頭,道:「所以我要和你商量,咱們是回山呢?還是留在這裏?」

  卓一航道:「這是陰風毒砂掌金老怪的手法,你碰到他了?」白石道:「若是金老怪,我祗怕留不著性命見你了。這人功力要比金老怪稍遜一籌。」

  白石道人以手擊掌,繼續說道:「昨日黃昏時分,我獨自到天橋溜躂,有一檔賣武的,走鋼線,耍馬技,倒還有點真實功夫。我正看得出神,忽然有一個惡霸模樣的濃眉大眼的漢子進場收取規錢。賣技的老兒打拱作揖,十分可憐,乞求他道:『今日整日沒發市,你老高抬貴手,寬限些兒吧。』那惡霸大呼小喝,兀自不允。是我路見不平,進場去止著那個惡霸,略一動手,把他跌了個四腳朝天,像條狗似的夾著尾巴走了。那賣技老兒對我千多謝萬多謝,這時天已黃昏,又鬧了這一場事,看客都已散了。那老兒便邀我到他的帳幕中喝杯淡酒。我不料有他,便隨他去了。那知這老兒卻是練就陰風毒砂掌的高手!在他把酒遞過來時,突然一掌打在我的胸上!」卓一航「哎喲」一聲,白石笑道:「但他佔不了便宜,我吃了一掌,還他二指,把他的癒氣穴點了,饒他武功多高,也得落個殘廢!」卓一航道:「這樣說來,金老怪也一定到了京城來了!」

  白石道人續道:「那賣技的老頭兒逃出帳篷,臨行喝道:『白石賊道,你三日內若不回山,還有人要敬你一掌!』我怕他還有同黨,急回柳家。那料柳家也鬧得天翻地覆。」卓一航道:「怪不得我今日來時,不見柳家的人開門。」白石道:「柳武師邀請幫手去了。」

  卓一航道:「怎麼?柳武師在京中德高望重,極得人和,難道也有人向他尋仇嗎?」白石道:「就在我遇事的時候,柳家也來了幾個不速之客,聲勢洶洶,不准他留我在他家居住。原來這些人和他並無仇冤,而是衝著我來的。」卓一航道:「這倒奇了,我們和金老怪井水不犯河水,武當五老的威名更是天下知聞,為何他們偏要與師叔作對?」

  白石道:「我也不知道他們的用意。所以我和你商量,咱們是回山的好,還是留在這裏接他們這個碴子?」卓一航道:「按說,若是為了不想牽累柳老前輩,那當然是回山好。但現在柳武師已出去邀人助拳,那咱們倒不能一走了之了。」白石道:「著呀!你的意思與我正好一樣。那麼在這三日之中,你不必回楊家去了,就留在這兒,看那些人敢怎麼樣?」卓一航道:「岳大哥劍術精妙,武藝高強,咱們何不與他聯手合鬥?先助他一臂之力,然後邀他助拳?」

  白石道人面色倏變,厲聲說道:「一航,你是我派未來掌門,本門的規矩你不知道嗎?」卓一航惶恐說道:「不知弟子犯了那一條規矩?」白石道人想了一陣,忽又啞然失笑,說道:「說來也怪不得你。你出師不過兩年,你師父也不大堅持這條規矩,想來他沒有告訴你了。」

  卓一航訝道:「到底是什麼規矩?」白石道:「這規矩並不是本門祖訓,但近二十年來,大家都是這樣。你知道這二十年,我派盛極一時,同門遍佈各地,所以一向與別派爭鬥,從不需人助拳!久而久之,習為風氣。凡是武當派人,都以約人助拳為恥,漸漸也就成為不成文的規矩了。」

  卓一航道:「那麼柳武師約人助拳,師叔難道也不要他們幫忙麼?」白石笑道:「這個不同。他不是武當派人,他約人助拳,雖然與我有關,但那些人是衝著他的面子而來。我不必領他們的情。」卓一航心道:這真是個怪規矩,我若做了掌門,首先就要廢除這條。武林中應以俠義為先,一味恃強自傲,到底不是武林領袖的風範。俠義中人,原應彼此相助才是道理。

  白石續道:「我派弟子與別派爭鬥時從不約人助拳,不過,若有親友知道其事,自動出來助拳,那倒沒有關係。祗是我們絕不能自己去邀。」卓一航道:「既然如此,那我倒不好和岳大哥說了。」白石道:「這個自然,所以我適才不願當著他的面和你談講。我派在京的弟子也有十餘人,今日會陸續到柳家周圍埋伏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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