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白髮魔女傳 | 上頁 下頁
四八


  王成急道:「你舉手之勞,就可獲釋放。」成坤道:「我平生不講假話。」王成道:「我們的家小老幼都擔著關係,你若不肯,他們也不能活了!」成坤忽大聲喝道:「王成,如今才看出你是小人!什麼身家擔著關係,鬼才相信你的假話!」王成面色青白,董方喝道:「狗咬呂洞賓,不識好人心!」突然伸手一戳,閉了他的穴道。王成取出一個布袋,將成坤帶著鐐銬塞入袋內,笑道:「魏宗主怕明幹掉他,會引起舊侍衛的不安,你看怎樣才能把他靜悄悄的幹掉,讓別人不起疑心。」董方道:「這倒是個難差使,讓我想想。」想了一陣,忽然說道:「你先把他的鐐銬去了。」王成奇道:「為什麼?」

  董方道:「反正你已點了他的穴道,脫了他的鐐銬,也逃不掉。我們將他偷偷帶到煤山,把他縊死樹上,就說他是自殺死的。豈不甚妙,讓他死了也可得個忠烈之名。」王成鼓掌道:「妙哉!」解開布袋,將成坤提了出來,把他的鐐銬解了,回頭對董方道:「行了吧?」董方突然一掌劈下。王成驟出不意,縮肩不及,給他一掌打暈,董方雙指一伸,正要替成坤解開穴道,忽然咕咚一聲,倒在地上。側門裏竄出一名衛士,冷笑說道:「魏宗主真有先見之明!」

  原來董方雖一向與成坤不和,心地卻比王成稍好,他一見王成非把成坤置於死地不可,忽然起了不忍之心,亦怕自己將來也會和他一樣,因此陡然轉念,想把成坤放走,雙雙逃出宮外。那知魏忠賢伏有高手在旁,董方剛剛動手,就給他用暗器打了穴道。

  岳鳴珂在屋簷上看得駭然。埋伏的衛士走了出來,先把王成救醒,笑道:「到底是你忠心。」仍把成坤塞入布袋,道:「董方雖然可殺,但他的計策倒真不錯。我們就讓成坤『自縊』了吧。」提起布袋,和王成一同走出。

  兩人在御花園裏走了一大段路,夜已三更,風寒露重,御花園裏已是一片寂靜,兩人走到假山轉角,陡然一陣冷風吹來,王成打了一個冷顫,道:「咦,大哥,我有點害怕。」那名衛士道:「怕什麼?人還未害死呢,就是有冤鬼也不會現在來找你。」話剛說完,突然一陣冷風從背後吹來,耳邊聽得有人說道:「找你!」那名衛士未待回頭,手腕已給人抓著,脅下的將台穴也給來人用手肘一撞,痛入心脾,卻叫不出聲,王成也同樣給來人依法炮製,那人笑道:「你們要害人,閻羅王卻要你們先去報到。」手腕用力,把兩人摔入假山洞內。

  再說成坤在布袋中忽然被人提了出來,睜眼一看,原來就是前日的「刺客」,那人笑道:「你的穴道已經解了,出宮去吧,不要再當這撈什子的御前侍衛了!」成坤道:「你怎麼這樣大膽!」遠處忽現燈光。成坤道:「岳大哥,你把那王成的衣裳換了,我帶你混出宮去。」與岳鳴珂躍入洞內,過了片刻,岳鳴珂換了衣裳,前面的燈籠也不見了。

  成坤道:「我們從西華門出去,那邊是錦衣衛把守。我有熟人。」岳鳴珂道:「我不出去。」成坤奇道:「你一再進宮來做什麼?」岳鳴珂心頭一動,道:「我正有事請教。」將前事再說一遍,問道:「成兄可知道那美婦究竟是什麼人麼?」成坤嘆了口氣值道:「國之將亡,必有妖孽,想不到這婆娘居然如此無法無天。」岳鳴珂聽他口氣十分不敬,道:「這人不是公主或妃子嗎?」成坤道:「她現在比皇太后還有勢力!她是當今聖上的乳娘客氏夫人!」

  岳鳴珂奇道:「乳娘,怎麼乳娘有這樣大的權勢?」成坤道:「當今聖上是她撫養大的,說也奇怪,聖上自小就離不開她,她又生得年輕美貌,現在已是四十多歲的婦人,看起來還像不到三十歲似的,所以先帝也很寵愛她。」

  岳鳴珂細味口氣,似乎宮闈中還有更不堪聞問的事情,嘆了口氣,道:「怪不得她如此猖獗。」成坤道:「魏忠賢也是靠了巴結她,才漸漸在宮中得勢的。魏忠賢自前年掌管了東廠之後,撥了幾名親信衛士到乳娘府聽她調遣,漸漸她也有起私人的衛士來了。」岳鳴珂恍然大悟:那兩名用迷煙迷翻自己的黃衣漢子,一定是她的衛士,替她偷擄男子進宮的了。又問道:「你們也知道她偷擄男子的事嗎?」成坤道:「我們還料不到她敢如此,乳娘府的侍衛自成一系,我們也不便去探問。」岳鳴珂問清楚了去乳娘府的路,道:「你在這裏等我一會,我去去就來!」

  過了一會,岳鳴珂循著成坤指點的路線,摸到了乳娘府外,見外面有幾條黑影穿梭巡邏,便悄悄的在地上拾起兩枚小石,向空一彈,趁著那些衛士分心之際,突然從暗角飛掠入府。岳鳴珂前日曾從這裏逃出,門戶依稀記得,一路借物障形,輕登巧縱,摸索到中間那座房子,剛從暗黝處長出身來,驀然聽得有人低聲喝道:「是小三嗎?聖上在裏面,你到外面值班去。」岳鳴珂已換了東廠衛士服飾,情知誤會,卻不說話,待那人走過來時,驀然伸指一點,點了他的死穴,壓在宮前的石鼓底下,飛身攀上屋簷。

  屋子裏爐香裊裊,紅燭高燒,岳鳴珂心想:這倒像個新房。細看時房中已換了佈置,靠窗處有一張大理石的長形書桌,桌上堆滿奏章,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在那裏披閱奏章,東翻一本,西翻一本,樣子顯得十分淘氣。岳鳴珂暗道:「真是荒唐,這皇帝說小不小,說大不大,怎麼還離不開乳媽,這樣胡鬧,把奏章都搬到乳媽房中來了!」

  小皇帝翻了幾本奏章,伸了個懶腰道:「真麻煩!」他的乳媽客氏坐在一旁,斟了一盞參湯,遞給他道:「做皇帝嘛,怎能不看奏章!」小皇帝道:「有好些字我都認不得,明天問太傅去。」客氏道:「哎喲,由哥兒,(註:熹宗名朱由校)這會給人笑話的,你拿給我看吧,也許我會認得。」

  小皇帝隨手遞過一本奏章,那是陝西巡撫報告「匪亂」,請求增兵的奏摺,客氏看了道:「王巡撫說,陝西連年大饑,現在已有三十六股盜匪,要你派兵去。」由校慌道:「陝西離這裏多遠?」客氏道:「遠著呢,哥兒,你不用擔心。」由校道:「那些官兒的名字好多,我都記不得,明天問楊兵部去,叫他保一個人去吧。」客氏又笑道:「不行喲哥兒,調兵遣將之事,應該皇帝做主,你要外面的大臣出主意,將來太阿倒持,那就不好啦!」

  正是:狐媚欺幼主,植黨亂朝綱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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