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白髮魔女傳 | 上頁 下頁
四八


  嶽鳴珂劍鋒一點,轉角山坳處忽然奔出一人,叫道:「把人放開,給你劍譜!」

  岳鳴珂左掌一推,將金千岩推倒在地上,擋劍待敵,只見金獨異跑了出來,獰笑說道:「哼,你真是地獄無門偏進來!來,來,來!劍譜就在這裡,有本事的來拿!」

  你道金獨異何以适才被嶽鳴珂追趕時不敢動手,現在卻叫陣來了?原來他中了尊勝一拳,受了內傷,所以不敢接招,到擺脫了嶽鳴珂之後,也像嶽鳴珂一樣,擇地靜坐,運氣調元,直過了一個更次才能氣達四肢,血脈舒暢。他本來和侄兒約好在此相見,所以內傷平服之後,便急急趕來。嶽鳴珂道:「好,我正要與你再決一戰,有種的不要逃了!」

  手腕一翻,游龍劍倏的刺出,金獨異身形一轉,還了一掌,兩人就在山坡上惡鬥起來。……

  嶽鳴珂怕他的毒砂掌厲害,劍式展開,儼如暴風驟雨,叫他不敢欺近身前。金獨異也怕他的寶劍厲害,只是在劍光縫中,鑽來鑽去,伺隙發掌。

  戰了半個時辰,嶽鳴珂一劍快似一劍,鐵珊瑚在岩石上望下,只見金獨異就似被裹在劍光之中,鐵珊瑚暗暗驚奇,對嶽鳴珂十分佩服。

  岳鳴珂這路劍法乃天山劍中的追風劍法,迅捷無倫。這還是他第一次使用,施展開來,果然把金獨異迫得連連後退。岳鳴珂大喜,心想師父廿年來的心血果然沒有白花,所創的天山劍法只此一路便可無敵於天下。金獨異閃展騰挪,形勢越來越險。嶽鳴珂大聲喝道:「快把劍譜還來!」

  金獨異驀然一聲怪嘯,冷冷笑道:「不叫你嘗點厲害,你還以為老夫真的怕你!」

  掌法驟變,兇悍之極,每一掌都挾著勁風,呼呼作響。嶽鳴珂的劍點竟給震歪,不禁吃了一驚。再戰片刻,忽然又覺口中焦渴,心身煩躁。原來這追風劍法全是攻著,最耗氣力,嶽鳴珂毒傷剛剛好轉,經了這場激鬥,頓時又發作起來。

  嶽鳴珂暗自叫苦,但他卻不知,金獨異比他還要難受。金獨異中了尊勝禪師的少林拳,雖仗著功力深厚,運氣調元,暫時止住,但內傷到底還未痊癒。這一來,為了要抵禦嶽鳴珂迅捷無倫的追風劍法,強用內家真力,雖然暫時搶了上風,五臟六腑都受震動,過了片刻,眼前已覺模糊。酣鬥聲中,嶽鳴珂猛發一劍,金獨異聽風辨器,一掌劈去,將他劍點震開,左手一勾,變大擒拿手法,一把抓著了嶽鳴珂手腕!嶽鳴珂頓時全身酸軟,本能的將劍轉鋒下戳,不想這一劍卻奏了奇功。原來金獨異內傷發作,眼睛已不能視物,嶽鳴珂因氣力消失,這一劍又慢又輕,金獨異聽不出來蹤去跡,竟然給一劍刺在胯骨之上,游龍劍鋒利異常,雖然力度甚輕,也已紮到骨頭裡去!金獨異一聲大吼,呼呼兩掌,運力發出,嶽鳴珂手腕被人拿著,無法閃躲,兩掌全被打中,頓時像拋繡球一樣,身子騰空,頭下腳上,直跌下來!

  鐵珊瑚見狀大驚,急忙一躍而前,張手一接,恰恰把嶽鳴珂接在懷中。嶽鳴珂「哇」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,嘶聲叫道:「快去拾那把寶劍!」

  鐵珊瑚面色猶豫,問道:「你怎麼樣?」

  嶽鳴珂怒道:「快去,快去!」

  金獨異兩掌打出,人也暈死過去。金千岩瞎了一眼,又受了嶽鳴珂一掌,也是力竭筋疲,但還能夠走動。這時見叔父暈在地上,拚命過來搶救。鐵珊瑚拾起寶劍,呼的一聲,舞起一道銀虹,信手一劍,把附近的岩石斬得火花四濺,石屑紛飛。她是怕金千岩向她進擊,所以以劍示威。不知金千岩已是力竭筋疲,生怕鐵珊瑚尋他晦氣,他把叔父一抱,立刻滾下山坡。

  适才岳、金二人酣鬥之時,麻黑子的人全已逃走,這時太室山麓,只剩下嶽鳴珂和鐵珊瑚二人,鐵珊瑚走了回來,嶽鳴珂道:「把我扶起。」

  隨即盤膝靜坐,嘶聲說道:「你先走吧!」

  鐵珊瑚不理,嶽鳴珂道:「提防敵人再來。你先走!到少林寺去報訊!」

  鐵珊瑚大為感動,心想他身受重傷,卻還先念著我。嶽鳴珂道:「你怎麼不聽我話!」

  鐵珊瑚一向小孩心性,若在平時有人用這樣口吻向她說話,她一定要發脾氣。現在卻淚承雙睫,柔聲答道:「我聽著呢,我現在就去!」

  嶽鳴珂靜坐運氣,但因傷得太重,那股氣勁無法運轉自如,坐了一會,天色已亮,睜眼一看,只見鐵珊瑚拿著寶劍,在柏樹下站著,嶽鳴珂道:「你怎麼不去?」

  鐵珊瑚跳躍起來,嘟著小嘴兒說道:「你這個人怎麼不講理的?」

  嶽鳴珂道:「我怎麼不講理?」

  鐵珊瑚道:「你救了我的性命,為什麼不許我盡點心事,給你守護。難道只許你一個人做俠士麼?」

  嶽鳴珂無話可答,試著運動四肢,只覺疼痛難當,全身骨頭都像鬆散了一般。鐵珊瑚道:「我背你到少林寺去吧。」

  嶽鳴珂看她一眼,想起她是女扮男裝,搖搖頭道:「不必!」

  又靜坐運氣。鐵珊瑚心想怎麼這人這樣愛鬧彆扭。她一片純真,卻不知嶽鳴珂是為了避男女之嫌。

  嶽鳴珂坐了好久,不但無法運氣調元,而且呼吸也漸漸困難。原來他一晚沒吃東西,加之傷勢過重,想用吐納的氣功療法已不能夠。他睜開眼睛,鐵珊瑚仍然靜靜的守在身旁。嶽鳴珂歎了口氣,鐵珊瑚道:「還是我背你去吧!」

  嶽鳴珂不作聲,鐵珊瑚一笑將他背在背上,緩緩的向少林寺行去。

  且說少林寺的監寺尊勝禪師雖然也中了一掌,但他功力深湛,猶在金獨異之上,更兼有小還丹化毒補氣,過了一晚,已是無事。白石道人兄妹見他無事,一早告辭,卓一航道:「岳大哥不知怎樣,怎麼還未回來?」

  白石道人道:「恐怕他要追出幾十裡外,才能將那老怪追獲。」

  尊勝也道:「那老怪中了我的神拳,諒非岳施主對手。」

  卓一航放下了心,但仍想等嶽鳴珂回來。可是白石道人已經告辭,卓一航自不得不隨他去。原來白石道人另有打算,他想帶女兒和卓一航一道上京,讓他兩人多些接觸。若添多了一個嶽鳴珂,那就沒有這麼理想了。

  再說鐵珊瑚背著嶽鳴珂,行到少林寺時,已是中午時分。知客僧報了進去,尊勝禪師親自來接,見狀大驚,急問鐵珊瑚經過,歎口氣道:「方丈心慈,倒給岳施主添了許多痛楚。」

  急將嶽鳴珂帶入靜室,用上好參湯喂他,然後將三粒小還丹給他服下。鏡明長老過來探視,見鐵珊瑚在旁服侍,忽然說道:「不必你在這兒。」

  鐵珊瑚怔了一怔,鏡明禪師道:「他靜養兩天便好,你帶我的書劄到太室山頂慈慧師太那裡投宿吧。兩天之後你再到寺門接他。」

  鐵珊瑚知道這老和尚已看出自己行藏,杏面飛紅,取了書劄,急忙告退。

  鐵珊瑚去後,尊勝禪師和師兄走出靜室,悄悄說道:「這嶽鳴珂武功精強,英華內蘊,和卓一航站在一起,真如並生玉樹,都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。但想不到他行為這樣不檢,幾乎壞了我少林寺清規。要不是師兄看出她是個女子,若然給她在此與嶽鳴珂同宿一室,傳出去豈不是個天大笑話!」

  鏡明禪師道:「事有緩急輕重,他受了重傷,男的女的,誰送他來都是一樣。到了這個時候,就不必顧什麼男女之嫌了。若然真個無人看護時就同宿一室也是行的。」

  尊勝道:「那麼,師兄為何歎氣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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