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白髮魔女傳 | 上頁 下頁 |
一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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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敏一揖到地,說道:「卓兄救我。」卓一航道:「白兄犯了何事?」白敏道:「不是犯事,是受莫名其妙的人打了一頓,臨走時還中了陰風毒砂掌的暗算。」卓一航吃了一驚,心道:又是陰風毒砂掌,急忙將他請進內室,細問根由。 原來孟燦重傷死後,白敏得訊回來,知道了王照希就是師妹的未婚夫婿,雖然對師父死於非命,十分悲悼,但眼見王照希如此英雄,欣幸師妹終身有托,悲傷中也覺快慰。但料不到第二日王照希就不辭而行,孟秋霞哭得淚人似的,白敏再三安慰,師妹卻不言不語,不理不睬,白敏說到這裏,傻虎虎的道:「卓兄,你和王照希也是朋友,你說他行為怎麼這樣怪誕,千里迢迢的來迎親,又恰逢岳丈身亡,怎麼說他也該以半子之禮主持喪事,他卻伸腿一跑就完了,老婆也不要了。還有我的師妹也怪,王照希跑掉跟我有什麼相干,她卻不睬我,好像是我把他氣走似的。」 卓一航細一琢磨,已明就裏,暗裏說道:「可不正是你把他氣走了的。」當下安慰他道:「這些小事,將來我替你向王兄說去,不相干的。」白敏詫道:「向他說什麼呀。我沒得罪他,他也沒得罪我,用不著和他說呀。對他說反叫他笑話我們師兄妹吵架,其實我也沒有和師妹吵架嘛。師妹後來也說,不關你事。你去睡吧。我聽她的話回去睡了,一覺睡到天明,不想她也跑了。」卓一航皺眉道:「怎麼,她也跑了?」白敏道:「是呀,師父剛剛下葬,她也不在家守孝,就跑去找丈夫了。」 卓一航道:「你怎麼知道她是找王照希?」白敏道:「她留有信給我嘛,她還叫我留在家中替她守靈,不要到處亂跑惹事。」卓一航若非居喪守孝,幾乎給他惹得笑了出來。想不到這人如此傻里傻氣,給人誤會了,自己一點也不知道。 白敏歇了一歇又道:「我擔心師妹孤身獨行,她叫我不要亂跑,我也要跑出來了。」說罷忽然舉起雙手! 掌心上紅疹觸目,卓一航道:「你也是三日之前受人暗算的?」白敏道:「是呀。我到了陝西,也不知王照希是那裏人氏。倒是你老哥的地址容易打聽,我一說做過總督的那個卓家,許多人都知道。我心想找到了你就易辦了,你總該知道他的地址。」卓一航道:「我也不知道。」白敏道:「早知如此,我不找你還好。我到了延安府後,就發現有人綴在我的後面。」 卓一航道:「你倒還細心。」白敏道:「這一點江湖上的伎倆我還知道。大前天我經過蟠龍山,在路上走得好好的,忽然兩騎馬在後面追來,問我是不是要到高橋鎮的卓家,我說是,那兩個傢伙突然跳下馬來,不分青紅皂白,把我亂打一頓。」卓一航道:「嗯,你打輸了?」白敏道:「那兩個傢伙是硬點子,我起初還能和他們打個平手,後來越打越不行了。那兩個傢伙的後面還有一個老漢,他也不動手,僅在後面叫:要活的不要死的。把我氣得要死,拳法更亂。」 卓一航道:「那你後來怎麼逃得出來?」白敏道:「今年初我曾到天橋看相,看相的說我今年雖然流年不利,但卻能逢凶化吉,遇難呈祥。」卓一航忍不住道:「我問你怎麼脫險,你卻說去天橋看相,這和看相有什麼相干?」白敏道:「那看相的還真有點道理呢!這回我不是危險之極了麼。看看就要給他們打倒了,忽然蟠龍山上有人冷笑,笑得非常刺耳,那押陣的老漢叫道:『快退!』笑聲叫聲,餘音猶在,山頂上疾如流星飛箭般的衝下一人,一照面就把和我動手的那兩個傢伙扔了出去!那押陣的老者大叫一聲倒縱出去,挾起兩個同夥便跑,我這時才看清楚救我的人竟然是個美貌女子!」 卓一航心靈一震,叫出聲道:「玉羅剎!」白敏道:「什麼玉羅剎?」卓一航道:「這女的叫玉羅剎,是陝南劇盜,你不知道麼?」白敏道:「原來你是認得她的,怪不得她叫我找你了。再說那日的情形,那老漢跑了,她也不追,祗是在後面笑道,你的陰風毒砂掌不壞啊,幾時咱們再鬥一鬥。那老者已去遠了。她突然捏著我的手掌翻來覆去的看,我說:『喂,你也要給我看相麼?』她說:『傻小子,誰給你看相,你中了那老賊的毒掌啦!』隨即摸出一粒藥丸,叫我吞下,又道:『我祗能給你保著元氣,使你的武功不致因此減損,陰風毒砂掌的傷我可不會醫。你趕快找卓一航去,他是武當派紫陽道人的嫡傳,紫陽這老道最拿手醫治邪毒,去,快去!』」 卓一航道:「怪不得你的傷不重,原來是玉羅剎用藥給你保住元氣。」醫治邪毒暗傷,是武當派紫陽道人的專長,卓一航在師門一十二年,也曾得傳秘技。當下取了金針,給他刺穴解毒,然後替他推血過宮。忙了一陣,手術做完,白敏已呼呼熟睡。 卓一航再去探望欽差,欽差也在熟睡之中。卓一航邀陪伴欽差來的秦指揮到屋後花園行走,說道:「若有什麼事情發生,你可以帶欽差大人從西角側門走出,外面有僻徑直通山上。」又帶他在屋前屋後,走了一遍,讓他熟悉道路,然後回轉家中,吩咐家人在火房燒起十大鍋熱水,將白敏和兩位欽差抬入火房,叫秦指揮和一個老家人食了極涼的藥劑之後,入內服侍他們,把他們衣服脫光,利用水蒸氣的熱力將他們體內的毒迫發出來。過了兩個時辰,打開房門,老家人已熱得幾乎暈倒,卓一航和秦指揮替三人穿好衣服,抬了出來,又把熬好了的上好人參汁灌給他們服下,然後再替他們按摩了一會,看著他們熟睡之後,然後離開。 卓一航忙了一天,這時已交午夜,老管家報道:「延安知府曾派過人來問訊,當時以少爺事忙,所以沒有稟知。」卓一航道:「明天拿一張謝帖去吧。到開喪時再寄訃聞。」對這些小事,卓一航也不放在心上,自去睡了。 第二日兩位欽差和白敏都已精神情爽,可進薄粥,到了黃昏,白敏除了體力尚未完全恢復之外,一切已如常人。卓一航和他在書房閒話,見他心地純厚,說得頗為投機。正說話間,忽然門外人馬喧騰,老家人進來稟道:「府裏的王兵備帶領人馬來到,說要拜見少爺。」卓一航皺了眉頭,心道:爺爺又不是現職官員,他何必這樣巴結?說聲:「請」,步出大廳,王兵備已帶了二三十名兵勇,大踏步走上廳來。卓一航頗為奇怪,心想這官兒何以如此無禮。他還以為王兵備是帶兵來替他守門執役,那料王兵備忽然喝道:「卓一航你知罪麼?」卓一航道:「我有何罪?」王兵備道:「你窩藏叛徒,犯了大罪。」 卓一航怒道:「我家世代為官,你敢胡說八道。」王兵備冷笑說道:「你還敢仗勢欺人,搜!」兵丁向內堂湧人,卓一航喝道:「你敢驚動欽差!」王兵備道:「我奉有朝廷之命,正想來見欽差。」書房裏乒乒乓乓打了起來,卓一航叫道:「白賢弟,不要動武,咱們和他到延安府講理去!」王兵備又叫人綁他,卓一航怒極冷笑,雙手在紫檀木造的八仙枱上一按,桌子頓時倒塌。卓一航喝道:「你好說便罷,你若動粗,我就把你打了,再到京城請罪。」王兵備身邊的兩名軍官䀹了䀹眼。王兵備會意道:「好,姑念你是大臣之後,給你留一點面子。」卓一航搶在王兵備之前,直入內間靜室,推門一看,兩個欽差都不見了。 卓一航吃了一驚,心想:莫非他們疑心是強盜來劫,所以跑了。王兵備跟了進來,冷笑問道:「欽差呢!」卓一航道:「你讓我去找他。」王兵備道:「欽差都給你害死了,你還到那裏去找?」卓一航心念一動,驀然回過頭來,反手一抓,喝道:「定是你這廝下的毒手!」王兵備背後一名軍官,倏的衝上,伸臂相格,變掌擒拿,卓一航和他接了一招,竟是未分高下。那名軍官喝道:「你害死欽差,還敢拒捕!」 卓一航定了定神,說道:「好,這官司我和你打到北京。」那名軍官取出鐐銬,喝道:「適才未有實據,還可由你抵賴,現在欽差不見,你還有何可說?國法俱在,可由不得你驕橫放肆了,快把刑具帶上。」卓一航面色倏變,待要拒捕,但轉念自己祖父父親都是朝廷大臣,若然拒捕,那就坐實了叛逆之名,豈不有辱門楣,如此一想,不覺把手垂了下來,讓那名軍官把他的雙手套在銬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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