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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


  ▼第五回 平地波瀾奸人施毒手 小城烽火密室露陰謀

  卓一航走出房來,祗見祖父氣若游絲,面如金紙。急忙叫來家人將他扶入臥房。這時卓一航雖然心中急亂,但欽差在堂,無人款待,自己不能不陪。正欽差歉然說:「皇上對卓老大人非常思念,想不到一紙詔書,累他傷心如此。」卓一航問道:「詔書上說些什麼,可能見告麼?」那兩個欽差和卓仲廉曾是一殿之臣,私交頗好。當下將皇帝何以突然宣召卓仲廉的事情說了。原來神宗皇帝誤信奸人之言,將卓一航的父親卓繼賢殺了,後來案情雖然平反過來,並追贈了卓繼賢做太子少保,但於心總覺不安。一日和大學士方從哲談起,神宗忽然想起了卓繼賢的父親卓仲廉,喟然嘆道:「他們父子都是賢良正直之臣,卓仲廉若看到邸抄,不知可會埋怨朕呢?」

  方從哲道:「卓仲廉世受國恩,那會怨懟?陛下思念於他,目前吏部尚書出缺,何不召他入閣。」神宗道:「朝中正乏老成謀國之臣,卿言甚合朕意。」當即寫了詔書,派兩名欽差專程送陝,要他回朝,詔書中提到了卓繼賢受追贈為太子少保之事,在神宗的意思,本是對臣下示恩,想不到卓仲廉尚未見到邸抄,突然知道兒子死訊,心傷過度,病後身軀,竟自支持不住了。

  正說話間,內堂隱有哭聲,欽差急道:「世兄不必拘禮,請替我們問候令祖。」卓一航告了個罪,進入內堂,祗見家人亂成一片,卓仲廉奄奄一息,見卓一航入來,招招手道:「你過來。」卓一航走近祖父身邊,含淚說道:「爺爺請恕孫兒不孝之罪。」卓仲廉斷斷續續的說道:「你以後不必應考了,就在家中讀書務農吧。」說完之後,雙腿一伸,斷了呼吸。卓一航放聲大哭,老家人勸道:「老大人年過六旬,壽終正寢,少爺不必過度悲傷。欽差大人還在外面,應該請他們稟告皇上,然後開靈出葬。」

  卓一航揩乾眼淚,到客廳稟告欽差。欽差嗟嘆不已,當晚在卓家過宿,第二日卓家已設了靈位,停棺西廳,兩個欽差都恭恭敬敬的在靈前點了三炷香煙,以同僚之誼致祭,卓一航匍匐地上,叩頭謝禮。正欽差伸手來扶,勸道:「世兄節哀,我們回京稟告皇上,一定替老大人討個封贈。」管家的備好程儀,準備欽差辭行,卓一航忽然跳了起來,顫聲說道:「欽差大人慢走!」

  欽差和管家都吃了一驚,心想卓一航知書識禮,何以會突然失態。跳起來本已是不該,勸欽差慢走更是失禮。管家急道:「少爺,老大人生榮死哀,欽差大人親來祭奠,你還不叩謝皇上洪恩?」卓一航定了定神,忽然說道:「欽差大人,請進內房一坐。」管家的心驚肉跳,欽差也變了顏色。

  卓一航將兩位欽差帶進書房,管家的跟在後面,卓一航道:「你出去看守靈堂。」隨手將房門關上。老管家憂心忡忡,心想少主行為顛倒,莫非是撞了「邪神」,但在欽差大人面前,卻又不便說話,祗好一路念著「老天菩薩保佑」,退了出去。

  兩位欽差也是驚疑不定,祗道是卓一航有事請託,但照理來說,他正忙於喪事,就是想在官場鑽營,也非其時。卓一航將房門關好,小聲問道:「欽差大人可覺得身體有點不舒服麼?」正欽差變色說道:「沒有呀!」副欽差道:「世兄真是照料周到,我們年紀雖老,這點風霜還熬得住,倒是世兄重孝在身,還望節哀免致傷神為好。」這話暗藏譏諷,卓一航道:「欽差大人請恕無禮,適才我見李大人右掌的掌心似乎有些異樣。」

  正欽差姓李,聞言不覺攤掌一看,頓時面上露出驚異的神色來。掌心上現出一點點的紅粒,就像出疹子一般,副欽差姓周,攤出右掌來看,也是一般。卓一航道:「兩位大人請用指甲一捻,看是痛也不痛。」兩位欽差依言試了,以前的讀書人都慣留長長的指甲,他們用左手指甲,猛刺右掌掌心,居然一點也不見痛,倒是有點麻癢的感覺。卓一航又道:「兩位大人請用手指輕按頭頸後脊骨上部的第七節,看看如何?」這時兩個欽差就如同孩子一般聽從卓一航的擺佈,各以手指輕按對方頭頸後脊骨上部的第七節,祗這麼輕輕一按,兩人都痛得叫出聲來。急忙問道:「這是什麼道理?世兄如何知道?」

  卓一航嘆口氣道:「兩位大人都受了暗算了,這是江湖上最陰毒的陰風毒砂掌。剛才李大人伸手拉我,我才瞧出,想來這些紅疹是剛剛發作出來的。所以大人還未知道。受了陰風毒砂掌的暗算,發作後十二個時辰之內,若不救治,恐有性命之憂,所以晚生也顧不得失禮,要對大人直言了。」須知在封建皇朝,欽差代表皇帝,若然死在卓家,那麼非但卓家有抄家滅族之禍,地方官吏也要受牽連。關係如此重大,卓一航雖在重孝之中,也不能不管了。

  兩個欽差面如土色,急忙說道:「那麼請世兄救治。」卓一航把管家叫進,叫他另闢靜室,除至親好友外,暫不報喪。在靜室中取出金針,在兩位欽差的「脊心穴」、「鳳尾穴」、「精促穴」上各刺了一針,兩位欽差頓覺心胃酸脹,吐了一攤黃水,不久周身發熱。卓一航道:「我這是促它的毒性早發。兩位大人先躺一陣,今晚還要繼續治療。」收起金針,忽然問道:「保護兩位大人的衛士是誰?人可靠嗎?」

  李欽差道:「此次出京,皇上派錦衣衛的秦指揮隨行,此人是世襲指揮,皇上親信,而且為人正直,斷無暗算我們之理。」卓一航道:「晚生斗膽想請他進來一談。」李欽差道:「但憑吩咐。」卓一航叫管家的請秦指揮入來,這人中等身材,面貌也還善良,一看就知不是怎麼機靈的人。

  卓一航道:「久仰指揮大名,咱們交交。」伸手一握,秦指揮跳了起來,手腕酸麻,又見兩個欽差面似火熱,額上淌汗,不禁大吃一驚,喝道:「你敢暗算欽差!」反手一掌,直劈過來,卓一航猛地跳開,兩位欽差齊聲喝止。卓一航道:「得罪,得罪,我是替指揮洗脫嫌疑。欽差大人是受人暗算了,但暗算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,我正想與指揮大人談談。」秦指揮呆若木雞,待卓一航說完,這才猛然省悟,說道:「原來你剛才是校考我了?」

  卓一航道:「不敢,我祗想知道秦指揮會不會陰風毒砂掌。現在知道秦指揮武功高,卻沒練過那種陰毒的掌法。」秦指揮驚道:「什麼陰風毒砂掌?」卓一航道:「兩位大人就是受陰風毒砂掌的暗算。」帶秦指揮到病榻前細看,將中陰風毒砂掌的徵象一一說了。秦指揮武功雖非極高,但也見聞頗廣,知道卓一航所說不虛,嚇出一身冷汗,急忙道謝。

  卓一航道:「陰風毒砂掌的厲害,在於它並不是傷人立死,而是慢慢發作。看這徵象,欽差大人是在三日之前所受的暗算。請指揮大人細想,三日前可碰過什麼形跡可疑的人。」秦指揮暗暗叫聲「慚愧」,低頭思索。李欽差忽道:「難道與那送茶的老漢有關?」秦指揮也想了起來,說道:「當時我也覺得有點可疑,但看他年紀老邁,更不像身懷絕技的人,一時大意,就放過了。」

  卓一航忙問那送茶的老漢如何,李欽差道:「三日前我們在路旁樹蔭乘涼,頗覺口渴,忽然有一個老漢,挑著一大擔涼茶,也在樹蔭下歇息,問起來他說是給田裏的家人送茶水去的,他跟我們閒聊起來,聽說我們要到貴府,他說是你們的佃戶,還替我們指點道路呢,是他請我們喝兩碗茶,秦指揮沒有喝。他把茶碗遞過來時,手指曾在我的掌心輕輕碰了一下,當時我也不留意。」

  周欽差道:「他遞茶給我喝時,也輕輕碰了我一下。」卓一航道:「這就是了。他知不知道你們是欽差?」秦指揮道:「川陝道上盜匪如毛,我們在路上行走時,那裏敢掛出官銜。」

  卓一航沉思不語,越想越驚:這老漢分明是想移禍東吳,讓欽差到了我家之後,毒發身亡,那時雖傾黃河之水,也洗不清關係了。正在思量,忽然家人跑來叫道:「少爺,少爺!」卓一航推開房門,喝道:「什麼事?」家人道:「外面有一個年輕漢子,面目青腫,好像剛和人打過一場架似的,他闖進來要找少爺,我們說家有喪事,少爺不見客,他理也不理,硬闖進來,我們伸手攔阻,他振臂一格,攔阻的都跌倒了。我們正想把他轟出去,他忽然又賠起罪來,說是急著要見少爺,不是誠心打我們的。」卓一航詫道:「有這樣的事?」向欽差告了個罪,掩上房門,走出中堂,祗見階下立著一人,大聲叫道:「卓兄,急死我了。」卓一航一看,原來卻是孟燦的弟子白敏。卓一航在北京和他祗見過一面,話也沒有談上兩句,根本說不上有什麼交情,不知他何故千里迢迢,前來尋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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