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白髮魔女傳 | 上頁 下頁 |
一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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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鬧把卓家嚇得狗走雞飛,老家人啼啼哭哭,卓一航道:「你們不必擔心,聖上明鑒萬里,這冤屈必然能申。」話雖如此,但想到父親的枉死,卻也寒心。卓一航又吩咐管家道:「你好好看守老大人的靈堂。」王兵備催道:「快走!」把卓一航推出大門,白敏早已被五花大綁,押在門外等候了。 官軍連夜將二人押走,到了延安府天已大明。候了一個時辰,開堂審問,問官卻不是延安知府,而是另一個二品頂戴的官兒,先問卓一航道:「你家世受國恩,為何卻圖謀叛逆,暗害欽差?」卓一航道:「暗害欽差的,確有其人,但卻不是我。」問官道:「那卻是誰?」卓一航道:「大人若給我一月之期,我將暗害欽差的人捉給你看。」問官將驚堂木一拍,喝道:「胡說,本官可不是三尺小童,讓你花言巧語蒙過,放你逃跑。」 卓一航道:「我若想逃跑,也不到這裏來了。」問官又將驚堂木一拍,說道:「那你就從實招來!」卓一航道:「無話可招!」問官道:「你說你沒有暗害欽差,那你又怎知暗害欽差的另有其人?」卓一航道:「這話我要見萬歲爺才說。」問官按案大怒,喝道:「難道我就不配問你!」卓一航閉口不答,問官手抓籤筒,想是要喝令用刑,不知怎的,卻又忍住,喝道:「將那名叛賊押上來!」 兵丁將白敏推上,問官道:「你姓甚名誰,那裏人氏?」白敏道:「我叫白敏,北京人氏。」問官道:「你是太子值殿武師孟燦的徒弟,是嗎?」白敏道:「是呀,你也知道嗎?」問官將驚堂木一拍,喝道:「你萬里迢迢,來到延安,所為何事,從實招來,不得隱瞞!」白敏挺胸說道:「大丈夫作事,何必隱瞞。我到延安來找朋友,難道也不許麼?」問官道:「你要找的是誰?」白敏大聲說道:「王照希!」問官將驚堂木拍得震天價響,堂下大聲吆喝,陪審的延安知府變了顏色。 問官叫錄事將供詞錄了,交給白敏看過,叫他劃押,白敏看見所錄不誤,想也不想,提起筆來便劃了押。問官將供詞遞給延安知府,笑道:「這便完了!」又將驚堂木一拍,對卓一航喝道:「你的同伴已經招了,你還不招?」卓一航茫然不解,說道:「招了什麼?」延安知府喝道:「王照希爺子是本府劇盜,誰個不知,那個不曉!」卓一航吃了一驚,頓時呆住。問官道:「你私通劇盜,便是個大大的罪名!」 卓一航道:「隨你說去,我與你到京師大理府去講。」問官冷笑道:「你還想到京師!」叫獄卒將他押入監牢,卓一航又驚又怒,白敏在他身邊問道:「那王照希真是強盜麼?」卓一航閉口不答,面色鐵青。白敏難過至極,急忙說道:「是我連累你了!」卓一航道:「不關你事。」牢頭喝道:「犯人不許私自交談。」將兩人分開押入監房。 卓一航一人住一個監房,房間居然頗為整潔,不像是普通監房。住了三天,也不見有人提問。心中祗盼家人能來探監,好請祖父的門生故舊營救。但三天過去,卻無人來,不知是管家的怕事,還是府裏不准。到了第四天晚,忽然王兵備和那日與自己交過手的那個軍官,開了監房,將卓一航提了出來,穿房繞室,走了好久,把他推入一間小房,房門迅速關上,卓一航抬頭一看,房中端坐著一個紅面老人,眼光陰森可怕。招手叫卓一航坐下,含笑道:「太子很賞識你。」卓一航摸不著頭腦,那老人又道:「萬歲爺年紀老邁多病,太子不久當可登基,但有許多事情,也許還要仰仗魏公公。」 卓一航變色說道:「我是犯人,你要審便審,說這些話幹嘛?」那老人道:「魏公公也很賞識你。」卓一航怒道:「誰要他賞識?」紅面老人道:「你倒是一條硬漢,但你可知道你的性命卻捏在洒家手中。」卓一航冷笑道:「你想怎樣?」紅面老人忽道:「鄭洪台是你的老相識了?」卓一航心頭一震,道:「怎麼樣?」紅面老人道:「他臨死前對你說些什麼?」卓一航道:「你說什麼?我不知道!」紅面老人笑道:「真人面前不說假話,我叫雲燕平。你聽過我的名字麼?」 卓一航驀地一聲大吼,雙臂往外一分,手銬頓時斷裂,卓一航一掌掃去,喝道:「好,原來你就是奸人!」紅面老人向後一倒,腳尖一踢,將坐凳踢得飛了起來,祗聽得「卡嚓」一聲,凳子給卓一航掌風劈裂。雲燕平解下腰帶,向前一揮,笑道:「果然試出來了,卓一航你到如今還敢說假話嗎?」 你道卓一航何以如此動怒,原來鄭洪台臨死曾供出五個同黨,都是私通滿洲之人,其中三個是大內衛士,兩個綠林強盜,三個衛士中,有一個正是叫做雲燕平! 卓一航揉身進掌,雲燕平將腰帶一揮,驟然呼呼作響,卓一航連搶幾招,橫掃直劈,雲燕平身法輕靈,斗室之中,迴旋自如,手中腰帶使得似軟鞭一樣,鬥了二三十招,卓一航佔不到絲毫便宜,驀然想道:「事已至此,我不如逃了出去,稟告太子。」掌法一緊,又搶了幾招,忽然一個轉身,「砰」的一聲將房門踢開,雲燕平哈哈笑道:「你想逃走,那祗是做夢!」 卓一航飛步竄出,驀地裏掌風颯然,迎面劈至,卓一航斜身滑步,正想出掌相抗,忽見竄進一人,掌心似硃砂般紅,大吃一驚,那人呼呼兩掌,掌風勁疾,卓一航怒道:「難道我就怕你的陰風毒砂掌?」使出五丁開山掌法,掌掌雄勁,並與那人兩敗俱傷,那人不敢逕接,雙掌祗往卓一航穴道拍去,卓一航不敢給他碰著身軀,也闖不出去,反給他迫得又退到房門,雲燕平腰帶一抖,卓一航給他一捲一拉,驀然仆倒。用陰風毒砂掌的那老頭跟身搶進,關了房門,在門口一站,問道:「雲兄,試出來了麼?」雲燕平道:「這小子不肯吐實,金兄你賞他一掌。」 那姓金的老頭抬起手掌,作勢向卓一航腦門拍下,卓一航兀自不懼,冷冷說道:「你打死我也沒有用。我死後我的朋友會上京告御狀,將你們都抖露出來。」雲燕平身軀一震,問道:「你是說玉羅剎麼?」卓一航昂首瞪目,傲然不理,那姓金的老頭道:「好,瞧不出你小子,居然敢和玉羅剎往來。」雲燕平突發好笑,說道:「這小子倒可以大派用場。」姓金的老頭驀然飛起一腳,踢中卓一航後腿彎的「委中穴」,這穴道正當大腿骨與脛骨聯接的骨縫間,是人身九個麻穴之一,卓一航頓時暈倒。雲燕平叫王守備進來,再將他送入監牢。 卓一航去後,雲燕平與那姓金的老頭相視而笑。原來不獨他們二人私通滿洲,連魏忠賢和滿洲也有往來。鄭洪台死後,岳鳴珂到了北京,把鄭洪台臨死時說出的秘密告訴了熊經略(廷弼),熊經略進官面聖,揭發內奸,明神宗笑為「不經之談」,擱下不理。那三個宮中衛士消息也真靈通,一有風聞,立刻逃走。神宗聽得那三名衛士逃走的消息,後悔已來不及。 但那三名衛士祗是逃出宮外,卻並未逃出北京,他們與魏忠賢仍有往來。鄭洪台與魏忠賢關係較疏,他與滿洲密使聯絡時,祗知那三名衛士是同夥,卻不知魏忠賢也是。而魏忠賢卻知他是同黨,但兩人從不談及,魏忠賢也捉摸不透鄭洪台是否也知道他的身份,所以大為惶恐,暗中派遣三名衛士來陝,並派出一名心腹御史,假充欽使,到延安府來,想從卓一航處打探秘密。適值皇帝派了兩名欽差到卓家宣詔,魏忠賢遂定下毒計,叫那兩名衛士暗害欽差,移禍卓家,好藉此罪名,將卓一航拿來審問。 這兩名大內衛士,一個擅長於西藏密宗秘傳的「柔功」,即剛才用腰帶和卓一航對敵的雲燕平。這種「柔功」若練到爐火純青之境,能以至柔而克至剛,雲燕平雖尚未臻爐火純青之境,但也已有七八成火候;另一名則是那個使陰風毒砂掌的老頭子,名叫金千巖,他的毒砂掌能令人三日之後毒發,七日之後身亡,能殺人於鬧市之中而不被發覺。這次他們奉了魏忠賢之命,在途中暗算了欽差,本以為可移禍卓家,不料卻給卓一航看破,將欽差救了。這事後來引起宮廷中的暗鬥明爭,此是後話,按下不表。 再說卓一航被點了「委中穴」後,押回監獄,越想越恨,怒火上升,更覺酸麻無力,暗道:「不好!」心想:滿洲暗中收買宮中衛士、綠林大盜、廷臣督撫,這事非同小可。我所知者祗有五人,其他被收買的尚不知多少,這事須即設法告訴太子。但我被關禁在此,無人相救,必須靠本身能耐越獄,我這一動怒,氣血更不能暢行,如何能夠解穴。想好之後,怒火漸平,索性盤膝靜坐,運氣凝神。卓一航內功本來甚有根基,坐了一個時辰,漸覺氣透重關,全身舒暢,穴道已解,正想震斷手銬,破門而出,忽聽得遠處隱隱似有廝殺之聲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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