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冰川天女傳 | 上頁 下頁
一一七


  原來內功練得最高境界,確有一種駐顏之術,但有道之人,不在乎外貌的衰老與俊朗,大多數不願分神練這種駐顏術,像冒川生就是。呂四娘是在年青的時候,贏得易蘭珠授以「潛精內現」之法,其後內功精進,不須著急,便得永藻青春。洞冥子卻是走入魔道,用邪派的由外而內的玄功保持不老,所以一到精力瘓散,立刻便露出他本來壽數的衰老之貌,而且氣血耗盡,身體也便乾枯,在深通武學之士看來,這現象是毫不足異。但洞冥子之猝然而死,即連呂四娘亦尚有所未明。

  黃石道人脫下道袍,將洞冥子的遺體裹好,向金光寺的主持金光長老稽首說道:「還要借貴寺的法壇一用。」

  金光長老合什說道:「老鈉也該替洞冥道友送行。」

  法壇與大殿毗連,內中設有火葬的場所,原來黃石道人以帶著屍體上路不便,故此擬將洞冥子火化,將他的骨灰帶回昆侖山安葬。呂四娘冒川生金光長老帶了唐經天冰川天女雷震子諸人都去觀禮。

  火光中洞冥子的遣體漸漸焚化,金光長老合什主禮,道:「咄,妄念貪婪一火燒,四大皆空相!」

  冒川生道:「四娘,我本來想遲幾天才走,你既然提早來了,我也該提早去了。」

  呂四娘道:「遲去早去,都是一樣。你的衣缽傳人已覓好了麼?」

  冰川天女心中一凜,正在琢磨伯伯與呂四娘說的話是什麼意思,只見呂四娘如有所悟,已是笑道:「她的達摩劍法已盡得武當真傳,還添了不少新的變化,你幾時收的女弟子,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。」

  冒川生道:「冰娥,你來見過呂大俠,以後多聽她指點。」

  笑對呂四娘道,「冰娥是我的侄女,舍弟浪遊異國,飄泊終生,有了此女,死也可以瞑目了。」

  冰川天女再施禮參見了呂四娘,呂四娘摸她的頭頂道:「有此佳兒,你也可以去得安心了。」

  雷震子聽得大為奇怪,心道:「師祖在金光寺住得好好的,他一大把年紀,正宜在此享樂天年,他還要到哪裡去?」

  說話之時,洞冥子的遣體已焚化淨盡,火光中升起一股黑煙,隱隱有股腥味。呂四娘面有異容,忽道:「原來是這樣,這倒出乎我的意料呢。」

  冒川生道:「四娘看出什麼來了?」

  呂四娘回首問唐經天道,「适才與洞冥子交手的那小夥子是誰?」

  唐經天道:「他名叫金世遺。江湖上人稱毒手瘋丐。行事可有點邪氣。」

  呂四娘道:「是邪?非邪,非邪?是邪?現在也還難說呢。他的師父是我至交,當年就是由邪歸正的。」

  唐經天直到現在還未知道金世遺的來歷,急忙問道:「他的師父是誰?」

  呂四娘道:「我見了他身法已自起疑,而今見了他在洞冥子體內的毒針化成的黑氣,他的師父必定是毒龍尊者了。」

  唐經天和雷震子都不禁驚詫失聲。他們熟知武林掌故,當然知道毒龍尊者是前輩高手中的第一個怪人。

  呂四娘緩緩說道:「我正奇怪洞冥道友何以擋不住我輕輕一拂,原來他是中毒已深,把全身精力都凝於一處,拚死一擊,被我的真力拂散,毒氣反攻心臟,所以一下子便死了。」

  雷震子諸人聽了,都是吃一大驚,金世遺的暗器奇毒無比,那已是駭人聽聞;呂四娘輕輕了拂,就能將洞冥子畢生功力之所聚的掌力一舉擊散,那更是聞所未聞的絕頂武功!

  呂四娘雙指一彈,秀眉一蹙,忽地歎口氣道:「可惜,可惜!」又看了唐經天一眼道:「金世遺也是後輩中有數的人物,你與他交情如何?」

  唐經天實是對金世遺毫無好感,但直答道:「我對他只有憐才之念,對他的行徑可不敢恭維。」

  呂四娘道:「那就行了。世人皆曰殺,吾意獨憐才。何況金世遺並沒有到可殺的地步。當年我救他師父毒龍尊者之時,連我的師兄甘鳳池都不同意,後來大家還是認為我做得對了。」

  唐經天心頭一動,道:「是不是金世遺有甚災難,弟子可有能盡力之處麼?」

  呂四娘微笑道:「待咱們辦了冒老師的大事,我再與你細說。」

  唐經天心中暗暗納悶,想道:「金世遺雖然中了洞冥子一抓,但所傷非重,以他功力,盡可自療,呂四娘的口氣何以如此嚴重?」

  轉眼之間洞冥子的遣體已焚化淨盡,黃石道人將他的骨灰裝進一個玉壇,自向昆侖山去。冒川生將他送出寺門,再回大殿。

  大殿中各派弟子恭立迎候,靜待冒川生再主持「結緣盛會」。冒川生登壇將未講完的易筋經奧義講了一遍,端坐壇上,緩緩說道:「老朽德蒲能魚,承各派同道不棄,推我主持盛會,三度結緣,實在慚愧之極,三度結緣之中,我眼見新人輩出,武學昌明,一代勝於一代,我在大慚愧中也有大喜悅。今次結緣盛會,就到此為止了。」

  依往次之會,冒川生的結緣盛會最少也有半月之久,而今只不過一日,冒川生便說結束。合座都是大為驚奇,有人正待發問,冒川生雙手一按,又緩緩說道:「各派武功都各有擅場,各位也都是一時俊彥,武學之道,一理通百理融,我今次的易筋經奧義,乃是內功修持的基本功夫,各位以本派功夫參融此理,回去向本門長老請益,也就不必老朽再饒舌了。今次多謝諸位前來,老朽倒是有點私事,要請諸位作個見證。」

  頓了一頓,道:「冰娥,你過來!」

  冰川天女走近壇前,冒川生道:「我身為武當派的長老,這幾十年來,卻只做了個『自了漢』,對本門弟子,疏于教導,以至弄得人才凋落,我甚是愧對列代祖師。我看你心地純良,武功也盡得本門心法,所以我也不避忌至親,今日我將衣缽傳你,以後領導同門之責,就得由你負起了。」

  冰川天女吃了一驚,她正是討厭塵世的繁囂,一心想回冰宮,哪肯做什麼掌門。冒川生似是知悉她的心意,道,「你且別忙,聽我一一交代。」又喚道:「雷震子,你過來!」

  雷震子走到壇前施禮,冒川生道:「武學之道,有如大海,你今日應知道不足了麼?」

  雷震子滿面羞慚,垂首稟道:「弟子知道了!」

  冒川生微笑道:「知道了就好了,掌門師兄日前上書給我,說是年老力衰,難任艱巨,請我另立掌門,我瞧你這一年多來,修養頗有進益,掌門的擔子,就由你挑起來吧。」

  雷震子做夢也料不到師祖指定他做掌門,驚喜羞慚交並,訕訕說道:「這擔子弟子可挑不起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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