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郎紅浣 > 莫愁兒女 | 上頁 下頁
八七


  說著兄妹倆來到廳屋上。

  眉姑生長廣東,燒得一手好粵菜,可是她做事向來慢,廚房裡忙了半天,還是拿不出什麼東西。

  吹花等不及,叫大丫頭給削了兩個梨子,切個一片片堆在盤上,再要來兩根銀簪子,就這樣刺著梨片下酒。

  一邊喝一邊談。

  吉庭說:「紀珠不是娶了郭阿帶的大小姐麼,怎麼你又給說下張家姑娘呢?」

  吹花道:「那裡我給他說的呢?他們倆自己搞的呀,紀珠路過拉薩為張維醫好背疽,姑娘感恩圖報,事實上就是這麼簡單,紀珠倒未必答應她婚嫁,可是她情有獨鍾自甘為妾。

  小妮子在拉薩鬧了一場病,張維冒險送女兒入關,誰知道來京不過幾天偏偏又鬧出命案來。

  紀寶在場目擊四阿哥偷抽唐治佩刀刺死錢有為,小孩子有點能耐難免好事,他盤詰張姑娘身世。張姑娘這一洩露行藏,他越發非管不可,請求開棺驗屍,照料張維牢中吃喝,全是紀寶一個人包辦。

  張姑娘讓八阿哥接到西山,紀寶暗中跟去保鏢,姑娘毀容自全,八阿哥還是要定了她。

  紀寶臨救姑娘,獨力酣戰群賊,不虧我和燕黛姐姐同在義勇侯家裡得到姑娘的居停萬居老掌櫃密報,前後趕往接應,紀寶必然無幸,底下的事自然是一團糟……

  我很可疑四阿哥,明曉得紀寶要鬥八阿哥,何不把詳細情形告訴燕姐姐,卻也不設法通知小雕,任小孩子去一味胡鬧,什麼道理呢?是不是存心要小孩子吵出殺身之禍,然後好讓我們找八阿哥拚命呢?」

  吉庭慢慢的頓下酒杯,擺擺手輕聲兒說:「可不,這就叫做驅虎吞狼之計,交結這般人決沒有好處,他們只顧利害無所謂人情,兄弟還不能和睦,講什麼朋友?

  八阿哥壞到那裡不必說,就說四阿哥吧,也還能好到那兒去?陰沉險狠,手段毒辣,我曉得你跟他很有幾分交情,這實在是很大的錯誤,我說,你還是趕快帶紀寶回家去啦,這是非之地不是你應該逗留的呢!」

  這當兒,眉姑從廚房裡送來三個菜。

  一個燒鴨子,一個炒雞片,一個冬瓜盅。

  菜送來人也跟著來。

  老遠處,她叉紮著一雙手叫:「唷,看這一對難兄難弟啦,饞到這個程度麼,等會兒也不行?」

  吹花招手兒說:「百靈鳥不要叫,過來,告訴你我們這是仙飲,你曉得什麼?」

  眉姑道:「算了吧,像這樣喝,不喝出一個癆病鬼來才怪。」

  邊說邊走到桌旁。

  吹花一把抓住她,按她坐下,笑道:「別時容易見時難,你不陪我喝兩杯麼?」

  眉姑道:「野婆子進京多少天啦,難為你今天才來看我們……來了難到就要走?廚房裡還有事呀,還有五六個菜呢。」

  「強將手下無弱兵,你的老媽子決不能全不會,讓她們去弄吧,怎麼弄都行,反正我有三個菜管飽了。」

  吉庭笑道:「我覺得這三個菜夠美了,何必要那麼多。」

  眉姑笑道:「大人,請放心,一斤肉,一個瘦鴨子……一隻童子雞,花不了您多少錢,像這樣說給姑太太接風,您不怕人家笑掉了牙……」

  說著話伸手接過吹花遞給她一杯酒,送到唇邊喝了一口,回頭又叫:「張媽,把鴨架子胡亂弄個湯好啦,看看獅子頭蒸得怎麼樣啦,一道兒給拿來,其餘的等下我自己搞……」

  吹花笑道:「真吵,真吵,安靜點喝酒啦。」

  眉姑道:「你倒像不太喜歡講話的,別管我,管自己吧。」

  她把剩下的半杯酒一口氣喝幹了。

  她放上酒杯兒又說:「剛才你們談什麼講我聽呀。」

  吉庭道:「紀寶也在京,你曉得不,母子都不肯安份,到處惹禍招非,我攆他們回去。」

  眉姑道:「紀寶,不是老三麼?他能多大呀。」

  吉庭嘿嘿笑著道:「說大不大還未滿十二歲,可是,不但好勇鬥狠而且還學會包攬詞訟呢……」

  眉姑急忙問:「怎麼說,出什麼大大不了的事麼?」

  「結仇八阿哥,夜上西山忠孝齋行兇殺人……」

  「哎呀,那真不是好玩的呀!」

  「所以,所以我要攆他們母子回去。」

  「大妹,快說怎麼樣結仇,怎麼樣行兇,殺了什麼人?」

  吹花笑笑喝了半杯酒,約略把張維涉嫌命案,前後經過情形粗枝大葉說了一些。

  眉姑一聽又驚又喜。

  吹花接著又說:「我可不能就回去,大約還得出關大開一次殺戒……」

  說著,她喝幹大半杯的酒。

  聽吹花說還要出關大開殺戒,這就嚇得楊吉庭一個大跳。

  他怔一怔說:「你,你這又是受了四阿哥的誘惑。存之來信告訴我,他們成婚那一天,四阿哥突然臨賀,留在你那別墅裡住過兩天,他必然拿話說服你,借重你替他上邊疆去剪除舊日大阿哥的一班潛伏餘孽,免得被八阿哥網羅利用,是不是呀?

  我說,你也快四十歲的人了,怎麼搞的還是野性難馴,過去為著報恩復仇,闖蕩江湖殺人放火,報過於施肆無忌憚。

  現在一身恩怨已了,正該閉門思過恰養天年,還要為人作嫁開什麼殺戒,這成話麼?大妹,我不許你這麼幹,就是這一兩天內我要你動身回江西去。」

  眉姑也著了慌,趕緊搶著說:「妹妹,千萬要聽大哥的話,眼前兒女成行,夫婿貴顯,你還想當強盜去麼……」

  吹花翻了兩個白眼,笑笑擺手說:「書呆子,不要自做聰明,畫眉兒你也不要亂叫,你們也想想看,胡吹花是不是隨便讓人支使的呢?不用說允禎,當今皇上對我總算有點恩意吧?他叫我幹什麼我還不一定答應哩……

  說來話長,我不妨告訴你們一個眉目。

  當時我為存之一班兄弟主持婚嫁,六對新夫妻中一雙要算外人,新娘叫章玲姑,姑老爺姓李叫起鳳,兩口子生長松花江。

  玲姑的祖父章安,原是一行沒奢遮的好漢,當年投身延平郡王麾下,很立下一些戰功,延平不幸中道逝世,章老頭痛心事不可為,流浪大江南北隨遇而安。

  可不想松花江老家,被羅刹人洗劫屠戮幾乎不留孑遺,玲姑由李起鳳的父親救護逃難入關,不久也就找到了祖父。

  章老頭感念李父好處把玲姑許給起鳳,一晃多年章老頭念念不忘復仇,卻讓玲姑絆住不能脫身。

  前次思潛別墅出事,小紅畹君失風遭擒,人家祖孫毀家仗義追賊入川,事後紀俠邀請他們同返江西安身立命。

  玲姑起鳳婚期剛剛議定,章老頭就要隻身回去東北找羅刹人算帳,人家八十三歲高齡,同時也還是有恩於我,這事我能不管嗎?

  羅刹人侵佔中國土地,殘殺我父老兄弟姐妹,凡是有人性的人都要管,更何況我胡吹花呢……。」

  說到這兒她霍地拍一下桌子,人跟著站了起來。

  胡吹花這一拍案起立,吉庭、眉姑又都呆住了!

  吹花沉住氣接下去說:「敵愾同仇,不單是我要出關,凡是我的人,只要能執干戈的我全要他們去,紀珠、紀俠,念碧、燕月、鄧家陳家兄弟,男的女的都得去。

  紀寶年紀太小原是不許他參加,小孩子潛逃來京,竟想單獨前往冒險——這也總是他有志氣。

  再來我在忠孝齋眼見他獨戰群賊,倒也十分了得,我做母親的又為什麼一定要禁止他?你們的兒女是沒練過武,不然的話,他們也跟我走,我還不怕你們兩口子不願意。」

  說著又坐下喝幹了前面的大半杯酒。

  吉庭偏著頭想一下說:「這回事,你是不是跟四阿哥商量過?」

  「對,我跟他商量過,他滿贊成的,還給章玲姑兩封信,介紹她上璦琿找居停。」

  「那就是了,他對你講了什麼話呢?」

  「說朝廷今秋恰要用兵尼布楚,叫我們一班人暗助官兵一臂之力……」

  「你又受騙了!」

  「不相信,料他不敢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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