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郎紅浣 > 莫愁兒女 | 上頁 下頁 |
八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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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這半麻袋東西一直扔在床底下,各位如果問我丟了怎麼辦?我可以告訴各位丟了就丟了,我決不在乎。 不過我怕的是得去的人未必是福,所以今天我必須帶走寶貝,也就必是招災引禍殺身破家的媒介。 我不敢給蔡老伯留下禍胎,所以今天我必須帶走,現在勞駕那一位上街買個竹簍子給裝上,順便再替我弄一瓶白茶油回來……」 蔡文和他是個生意人,生意人自有生意經,聽了三爺的話,一邊分發人上街,一邊笑笑說:「三爺,您剛講的話是大道理,大道理這年頭攪不通。這年頭人們飽暖思淫欲,誰不想爭奇鬥異,炫露財富豪華呢,金珠寶玉恰正是鬧排場的最好幌子。 您講饑不能為食,寒不能為衣,偏偏就是這東西賣得好價錢,換得好衣食,您這又有什麼話好講呢? 我也聽說過,宋末天下大亂,一鬥黃金換不到一鬥穀子,然而那是亂世,那是饑荒,那是求生存年頭。 人們原始求生存,既能生存,就得作孽。眼前是太平盛世,作孽時代,您相信不相信,一百擔穀子就不如一顆明珠。 我想拿一百擔穀子換一顆明珠,這是混帳,但拿一顆明珠換回一百擔穀子,那豈不是頂聰明……」 紀寶笑道:「換了那麼多穀你一個人吃得了麼?」 蔡文和從容笑道:「到時候是不是可以施捨別人呢?那時候自然是一百顆明珠換不到一擔穀子時候……」 紀寶心動,不禁站起來拱拱手說:「你這是菩薩心腸,我這一點東西大約還可以換幾擔穀子,假使你有需要辦善舉的話,請隨時通知我一聲。」 說著他接過買來的一瓶白茶油望後面廚房去了。 紀寶在一枝春茶行,拿白茶油洗掉臉上晦氣藥,裡裡外外換上遍身羅綺。本來人長得碩長雄壯看就不像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,這一打扮起來,越發顯得英姿颯爽,旖旎風流,真是個玉貌珠顏平欺妙年張緒,金聲寶氣等閒擲果潘安,喜得多少老少夥計們一疊聲喝釆。 等他一切拾奪停當,老掌櫃派人扛起竹簍子,送他回鐵獅子胡同。 張勇老侯爺不在家,三位老姨太捧住他,打量他一張粉妝雪塑帶著幾分薄醉的臉龐兒,那就像是捧著鳳凰一般歡喜。這一位給他倒茶,那一位給他脫衣服,擰臉布,打扇子,大家鬧個手忙腳亂。 喜萱不上前,她怔在燈光下,傾聽三爺詼諧言笑,她想到大爺紀珠,那方寸芳心好生淒慘。時間不早,大家圍坐廳屋上閒話家常,就只等侯老侯爺回來開飯。 不一會工夫,老頭兒由門樓上一窩風捲進來,他後面緊跟著黑凜凜大漢,他就是張維。 老頭兒大聲喊紀寶,紀寶跳到院子裡,老頭兒擒住他瞧,立刻把他舉在懸空,呵呵大笑道:「妙呀,難為你長得這樣美……寶寶,我把人帶回來了,你該怎麼謝謝我……」 紀寶叫:「該……該……讓我下地啦!」 他掙扎著跳下地便奔張維,張維抱他走上石階。 喜萱悲喜交集,長跪廊頭淚流滿面 侯爺揮手說:「別哭,別哭,起來……」 張維等老頭脫去長袍馬褂坐定,他這才放下紀寶,過去磕頭,隨後拜見老姨太,大家不免都有幾句客氣話。 喝過茶,張勇想了想說:「老七去找幾件過去我不大穿的夏衣交給琴兒書兒,教他們給送上大環樓。紀寶陪你張大爺花園去讓他洗澡換下衣衫,傳阿壽給剃個頭,我等你們出來吃飯。」 紀寶連聲答應幾個是,歡天喜地拖著張維告辭去了。 義勇侯張勇賜第,在當年是有名兒的大宅,那裡頭廣備亭台花木之勝,大環樓是許多樓中間最好的一個。 為什麼叫大環樓?說來話長只好不說,總而言之,是一座感念聖恩的樓罷了。樓上雕樑畫棟,金碧輝煌,排的,掛的,供奉的大半都是朝廷賞賜恩物。 張維被安頓樓後一個廂房裡下榻,這會兒他在樓下洗澡剃頭。 當天義勇侯酒後躺在客廳大躺椅上睡個大覺,醒來時耳聽前後鴉雀無聲,悄無人語,曉得昨夜大家熬了一個通宵,這會兒大家都睡下了。 可是什麼人會留下給他打扇子呢? 睜開眼看,小凳子上坐著喜萱,她垂著脖子若有所思,手中拿著的是一枝紅拂,輕輕的緩緩的揮逐蒼蠅。 老頭兒老眼看著倒很歡喜,驀地挺腰坐起來說:「姑娘,就剩你一個人還掛記著我。」 姑娘趕緊起立,陪笑道:「不,我是睡不著出來看看您,這兒蒼蠅太多了……」 她笑得柔和,講得輕鬆。 老頭兒不禁歎口氣說:「你是很可愛,我總算沒做錯事……給我一碗茶啦,你也會裝煙麼?」 姑娘點點頭便去倒茶,倒了茶再拿旱煙袋裝煙。 張勇道:「你坐下,我們談談。」 他喝半碗茶把茶碗頓在身旁茶几上,伸手接過煙袋就又躺下了。 爺兒倆暫時都不作聲,眼前彌漫著一片煙霧,老頭子好像心裡在想什麼,半晌這才慢慢說:「我想,今天就去接你父親回來,免得你不放心睡也睡不著,是不是呀?」 姑娘道:「您不忙吧,他在牢裡有人招呼還不吃苦,刑部楊大人總也有他的道理,他原是好官呀!」 張勇道:「楊吉庭那人我就不信他,做官要懂得天理,國法,人情,書呆子光會執法,不顧天理,抹殺人情,那算什麼呀,今天我非要……」 他躺不住猛的又坐起來放下旱煙袋。 姑娘急忙把手去按在他膝蓋上,柔聲兒說:「今天不去好不好?明天,明天請神力侯夫人商量,她肯幫忙那是好辦,我聽說楊大人是她的結拜哥哥咧……」 張勇牽起姑娘那只手說:「孩子,我們何必求人?你說我為什麼怕楊吉庭,方超病發身死已經定了案,錢有為一條命,有我張勇出頭承當,根本與你父親毫無關係,他有什麼理由還把人下在死囚牢裡?今天我找他保人,他有種拿我論抵啦!」 姑娘道:「那一條硬漢子可真不敢說。」 張勇大笑道:「義勇侯家藏鐵卷丹書赦免九死,不要講懲治家奴傷命律不過丟官,我要犯了更重大的罪,朝廷也不能把我怎麼樣……你放心啦,我走走就來,今天保管讓你父女團圓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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