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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四


  一會兒傅侯小雕來了,他來尋吹花,吹花不在這兒,隨便向下棋的、喝酒的打個招呼又走了。

  小雕走了藍立孝過來吩咐起鳳兩句話,起鳳立刻下樓,找遍了每一個地方都沒有吹花的蹤跡。五郎是個精細的人,越找不到越要找,結果自然讓他找到了。

  這會兒,吹花躲在蓼兒洲那邊岸旁,垂竿釣喜魚,已坐了一兩個時辰什麼就沒有釣上,望見起鳳她便叫:「別來打擾我,大半天了,魚影子也沒有麼。」

  話聲未絕,湖裡面忽然連拋上來三四條一尺來長的大魚,摔在草皮上打挺蹦跳。

  吹花扭回頭看著發呆,冷不防起鳳脫掉身上長袍馬褂扯下靴子,猛可裡翻筋斗倒栽蔥一頭紮下湖中。

  先頭只見水面冒起一連串泡兒,緊接著離岸兩三丈遠處躍出一條人影。

  這個人頭上挽對丫髻,穿一件藍背心,下面藍布褲叉子,人長得非常雄壯,個子卻不大,渾身肌肉還頂潔白,像白鯊那麼快法,轉掄一雙臂膊拍水如飛。

  水花兒再起,李五郎探身出水,脖上纏著髮辮,他穿的是白綢子短褲褂,說樣子就沒有人家乾淨俐落。

  然而他的水上工夫本來很不錯,一看距離那人不過七八丈處,那算什麼?

  忽的把身子平伏浪裡,載沉載浮的合掌向前伸,使個狠勁兒,雁翅張翼兩條長臂分兩邊向後劃。

  下麵兩條腿一夾一踹,整個人便像一枝水箭射出了七八丈。

  對面人剛好翻過身倒坐著反泳來看他,看他來得凶,他只好又往水底沉。

  起鳳撲個空沒抓到人,火速騰身魚躍,倒豎蜻蜒穿下水,那人卻又由岸邊鑽出頭來。

  吹花岸上叫:「兀那漢子,你是幹什麼來的?」

  漢子笑嘻嘻說:「來看看你的呀,為什麼叫人擒拿我?」

  說著他又沉下去,起鳳跟著又竄上來!

  吹花急忙高喊:「五郎,別魯莽。」

  那人遠遠地浮在水面,打個哈哈說:「阿哥,你水裡原來也很了得!」

  這一下起鳳沒有動,那漢子施展踏水法,端的高明,腰以上全出了水,兩隻手向吹花作拱抱拳,踏得那麼快,站得那麼直,如履平地的一逕走到岸旁,堆著滿臉笑,忽的一聳身,人便跳上岸頭,撲翻身望著吹花便拜。

  吹花趕緊扔下釣竿起立,嘴裡叫:「喲,不敢當,你太客氣了。」

  她竟然伸手去攙他起來。

  那漢子起來了又跪下一條腿說:「小人魚殼,特來給前輩拜夀,謹具薄禮,伏祈哂納。」

  他雙手獸上一顆小小漢玉印。

  吹花一聽魚殼兩個字,喜得打跌叫:「魚殼……你就是魚殼?起來,起來。」

  回頭急找起鳳,起鳳濕淋淋地卻站在她背後。

  吹花道:「五郎,趕快回去換衣服,另外給帶一套褲褂來,還要一大壺酒,一點什麼吃的,你可別吵得人家都知道。」

  魚殼叉手畢直的站在一邊笑吟吟說:「我駛一條小船進港的,船上帶有穿的,酒倒是要拜領兩杯。」

  起鳳橫人家一眼,撿起地上靴帽袍自去了。

  這裡吹花下死勁瞅緊魚殼,手中握著他送的禮物漢玉印就沒看。

  魚殼也在打量她,忽然他又拜手說:「前輩丰采還像二十許人,真是天上神仙!」

  吹花笑道:「那裡,那裡,老了,滿四十歲了,你今年尊庚了?」

  「小人十九歲。」

  「是麼,我也看差不離。真是英雄出少年,你出來行俠好幾年了?」

  「小人十五歲流落江湖,虛度日月毫無知識。」

  「你過謙了,請坐,請坐。」

  說著彼此就岸頭坐下。

  坐下了吹花才去看掌中握住的玉印,那是一方極品的漢玉印,鈕上雕刻著非常工致的九條龍。

  看了九條龍心裡覺得可疑,急忙再看印文,印文深篆四個字「四海一家」。

  看了這四個字,猛記起那天晚上在禦書房裡,雍正帝給她沿途向地方官要長的字條兒,上面欽蓋的正是這一枚花章。

  她立刻叫起來:「那來的這件東西,你取了皇上的?」

  魚殼從容笑道:「是的,前輩,你不妨說我偷來的,前輩既然稱呼他皇上,小人只好隨俗叫他一聲萬歲爺。

  哈哈!這位萬歲爺說是來給你拜夀的,不知道怎麼搞的卻逛上了洞庭湖,洞庭湖眼前就有一場大水患。

  長江上游連朝大雨,江水劇烈上漲,可能倒灌入湖成災。小人怪他做皇帝的微服閒遊,熟視無睹,不服氣乘夜偷了他這一顆圖章。

  人都說這兒鄱陽王鄧蛟,聲威遠鎮洞庭,小人深恐給鄧英雄引起誤會,以致牽累到前輩盛名。

  所以特來拜謁威儀,繳呈此印。前輩如果不以小人為是,小人自甘就縛座前,決不皺眉的。」

  吹花眨眨眼笑道:「放心,我還不是這樣人,我曉得你的意思是想來鬥鄧蛟,我可以告訴你,他這個人可以說與人無忤,與世無爭,自從二十幾年前參加過一次南昌府舉義反清失敗以後,他就洗手什麼也不幹了。

  要說鄱陽王這三個字,那是真是不知道從何說起,他不敢自居於英雄豪傑之流,近來上了年紀了,更是一點兒野心也沒有,你又何苦來呢!

  我講的你大約總能相信,這話可以不談。現在請問,雍正帝怎麼來的?坐了什麼船?帶了多少保駕侍衛們?這時光他是不是還在洞庭湖?」

  魚殼笑道:「這個皇帝倒沒有什麼大架子,坐的是一隻不很大的畫舫,身邊帶四個人,兩位是護衛,兩個好像劍客之流。

  本來他今天是必來這兒的,現在不敢說,因為失落了心愛玩物,大概他會留在那邊來一個大索天下。」

  吹花笑道:「來一個,你知道要牽累多少人?這樣啦,我帶你去見他,有什麼事你可以當面請求,當然我要負責你的安全,敢去嗎?」

  魚殼笑道:「他那四個保駕將軍全很了得,而且還都是水陸兩路人物,但是我並不怕,我又為什麼不敢去呢!」

  吹花道:「你能夠上他的船,偷他隨身的物件,我不能不佩服你藝高膽大。不過你要明白,也許那是僥倖!

  別管四個保駕的多好腳色,光講允禎本人恐怕就不容易對付,他的水裡的能耐頗不等閒呢……」

  話說到這兒,李五郎親自持個大菜盒,遠遠地穿花拂柳來了。

  魚殼望了半晌問:「這位少年確是一條好漢,前輩的什麼人?」

  吹花得意笑道:「我的徒弟嘛!我再告訴你,我這兒水上好本領的人可真多,鄧蛟鄧鰍兩叔侄和他們一家人。

  男的女的這個不必說,此外有陳阿強阿壯懷明戴明父子叔侄兄弟,我的四個姊姊,楚雲、燕黛、海恰、海悅、海皇帝無坫玉龍郭阿帶,前輩老英雄橫江白練章安,混水孽龍劉策。其餘我的兒女徒弟,他們大約水裡也都會兩下。」

  聽了這幾句話,魚殼駭然汗下,慚愧萬分地說:「小人班門弄斧,有眼不識泰山……」

  花青趕緊擺手說:「快不要講這些話,五郎來替我敬魚英雄一杯酒。」

  起鳳一邊已經打開了菜盒,這便拿起酒壺斟滿一大杯酒來敬魚殼。

  魚殼跪倒地下面向吹花再拜稽首,站起來雙手捧杯一飲而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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