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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三


  小翠道:「聽我話,還是住那邊書房裡好,長途跋涉,你還不夠疲倦?後天做新郎也應該養好精神。」

  念碧道:「你不答應,我賴也賴定了。」

  說著他喊小丫頭打水洗澡去了。

  十三這一天自然是真熱鬧,當天趕到家的有綽號諸葛亮先生的綠儀,和她的夫婿楊存之夫妻。

  雲姑水姑的洞房設在桃花榭,白芙院馬老太太臥室兩個大套間指為寶綠青廬,海棠廳權作女家,紫薇軒是舉行婚禮的所在。

  三位新娘由海棠廳坐上彩車抬到紫薇軒,這一段短短路程中就用了兩百名鼓吹手,其它的鋪張場面那就都不必說。

  且說禮堂上,三位新娘見到吹花忽然感激涕零,雲姑伏地啜泣不起,水姑嗚咽若不自勝,花姑——寶綠竟是哭出了聲。

  別看吹花好強,她心腸兒卻是軟得很,嘴裡雖然一疊聲叫:「伴娘,快攙小姐起來。」

  可是她嗓子分明已在發抖,偏偏那一位綽號畫眉兒楊吉庭夫人眉姑,和念碧的母親白玉,她們的婚姻大事也都虧吹花一力成全。

  尤其是白玉,她當年失身非人沉淪不能自拔,蒙吹花救出火坑配與馬爺,今日眼見佳兒佳婦花好月圓,睹今思昔,悲喜交集,她又如何不傷懷?

  本來含著一泡淚水沒敢往下拋,這會被三位新娘子一招,那也還能忍得住,她一哭眉姑也哭了。

  旁邊還有一位傅小雕的二夫人楊吉墀,她也有一段歷史,她也在吞聲哽咽。

  哭泣這回事,在娘兒們方面可比流行性感冒傳染極快,一霎時滿堂夫人少奶奶,小姐姑娘們都弄得鼻酸眉赤眼淚汪汪。

  就這不過片刻工夫,阿咱老上司燕達急忙過去眼燕夫人講了幾句話。

  燕夫人趕緊教兩個奶媽放下燕惕和燕來,親自哄小孩子溜到三位新娘子拜氈上。

  燕惕伸出一雙小手扯住雲姑叫:「不要哭!起來!起來。」

  他使狠勁拉,燕來卻爬在寶綠旁邊說:「醜呀,哭多難看。」

  這兩位雙胎出世的小哥兒還未滿三歲,剛學走,剛會講話,可是口齒頂分明,大家一聽都樂了。

  三位新娘子爬起來,底下還得參見很多人,可笑小寶寶上了癮,跟定旁邊一同起落跪拜,伴娘反而做了他們的褓母,新娘卻也要順著他們行事。

  小孩子長得胖胖的白白的,模樣兒漂亮,穿的戴的又講究,看了他們一對哈巴狗似的噘嘴拱爪,蹣跚起伏的姿勢,誰能不笑?

  一片笑聲洋溢裡結束了見廳的禮節。

  接著三對新夫妻各自坐上一輛特製的紮滿鮮花的香車,用兩匹小駟駕轅,分別駛往白芙院,桃花水榭兩地。

  兩地都排有百十來台豐富喜席,一憑客人愛留那一邊招待。

  在理說桃花水榭陳家兄弟雙喜臨門,而且迎娶的還是結髮元配,這邊應該要比白芙院馬家風光些。

  然而人家那邊卻也並不寂寞,原因是懷明戴明年紀較大,長年出外經商,難免跟一班兄弟姊妹稍為生疏。

  念碧在平輩間最吃香,崔小翠又是大家所敬重的大姊姊,再來三位新娘子中人緣最好的要算寶綠。

  於是如燕月、紀珠、紀俠,鄧家化鵬、蒙古喜王爺、小紅、小綠、喜萱、楚蓮、小晴、紀玉、楊家女神童頌花,李家小姐憶蕙、牡丹花畹君,小姑娘楚菊、楚櫻,他們都不過上桃花榭敷衍應酬一下就趕來白芙院淘氣。

  喜事要靠年輕人捧場,所以這邊反要比桃花榭熱鬧些,因此這邊的一對新郎新娘,也要比那邊的兩對新娘新郎多受罪些。

  第二天十四,凡是過去的,現在的,未來的?或是掛個名兒的胡吹花門徒,他們湊份兒排定這一天為吹花暖壽。

  吹花這天不出門,跟傅侯小雕,二夫人楊吉墀坐在家裡陪客品茗聊天。

  掌燈時光,紫薇軒大敞廳上,由地下起一直排到大橫案,雁翅般燃著百十來對壽燭,徒兒們捉對成雙登堂拜夀。

  平輩裡只有小孟起郭龍珠年紀比吹花小一歲,他算盟弟,也要來給姊姊點燭磕頭。

  小輩中唯獨小翠,吹花對她像對龍珠一樣接受她半禮,因為她也算是法明大和尚徒弟。

  這當兒大廳上非常肅靜,只聽得一陣陣環珮鏗鏘,裙裾悉率,起落跪拜和輕輕說,淺淺笑,柔和的,甜密的謙讓聲音。

  這班小輩行過禮退在一邊,平輩的爺們,郭阿帶、楊吉庭、趙振綱、馬松、鄧蛟鄧鰍、陳阿強、阿壯、崔巍、燕達。

  娘們是新綠、眉姑、楚雲、白玉、繁青、海恰、海悅、燕達的夫人和鄧鰍的太太,他們一哄向前,大夥兒圍著壽母賀喜。

  他們可不比小輩那麼拘謹,單是繁青,眉姑兩張嘴,就不曉得講了多少話,一霎時笑語哄哄鬧成一片。

  好不容易把這一段拜夀儀節結束了,便由紀珠、紀俠、念碧、燕月四弟兄和小紅、小晴,小翠、小綠、紀玉五姊妹,分頭趕往迎接楊老太太、馬老太太、章安、劉策、藍立孝、義勇侯張勇和三位老姨太碧桃、銀杏、紫菱、黃麟的兩位母親鐘氏、郝氏前來赴宴。

  一場酒排到三更天還沒有散席。

  大家酒都夠了,只有郭阿帶,楊吉庭還沒過癮,他們倆棋逢敵手,各不相下,另外搬到一旁去,要了兩罎子酒繼續放對。

  張勇十分醉,醉裡吵著要聽音樂,他是這些人中年紀最大的一位貴賓,他要不走,誰都不敢走。

  吹花顧忌到老年人不宜熬夜,好歹勸說酒後弄音樂決不能好,說這兒會音樂的人還真多,明兒白天無事,咱們到桃花水榭去玩一天。

  一邊勸一邊招呼小雕,要他攙扶老人家進去休息。

  小雕親自服侍他洗臉換衣服,又給喝了一碗醒酒湯,—看著他躺下去睡著他才出來交差了事。

  楊老夫人,馬老太太、章安、劉策、幾位老前輩卻已由紀珠等弟兄仍用小肩輿給送走。

  有道人逢喜事精神爽,吹花她就在屋裡打坐半個時辰,便又起來梳洗更衣。

  多少年來她就是沒有好好的打扮過,今天這一著意修飾,畫起眉毛點上胭脂,不要講站在一旁的丫頭使女和她的兩個梳頭媽看著喝采,掛在簾下的那一隻白鸚鵡也會朝著她美呀,美呀叫個不停。

  她倒是有點感傷的樣子,怔怔地望著鏡裡出神,她想起媽,媽長得跟她一個模樣兒,媽當年仰藥死的時候,年紀還沒有她大。

  她慢慢的眼眶兒紅了,慢慢的垂下了眼簾,慢慢的滴下了眼淚。

  服侍她的使女老媽們嚇壞了,有的悄悄跑到佛堂去通知二夫人。

  吉墀剛好做完了早課,慌不迭趕來看視,她不來還好,來了吹花率性抱住墀姊姊放聲大哭。

  墀姊姊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,好不容易講了兩車子好話把她勸住,親自給她重施脂粉,整理釵環。

  再向床上喊醒小雕,迫定他漱口洗手臉喝杯茶,穿下長袍馬褂,陪她去給長輩們磕頭請安。

  她出來先到楊老夫人那邊,回頭再找馬老太太,張勇老侯爺和三位老姨太並章安、劉策、燕達、藍立孝。

  忙個大半天歸來,家裡已經堆滿了客人,上自督撫提鎮,下至府縣巡檢,紡集壽堂上立等吹花出來拜夀。

  吹花繞道溜走了,一切交給小雕去料理。

  李五郭起鳳,他在紫薇軒後面初白園待旦樓照料幾位老人家。

  這會兒橫江白練章安跟阿咱老土司燕達在下棋,兩位工夫差不多,下得正吃勁。旁邊混水孽龍劉策負手觀局,他也觀得出神。

  那邊角落裡崔巍和藍立孝在放對喝酒,他們也喝得很快樂。

  起鳳沒有事,拿了一本書歪在短榻上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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