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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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吹花道:「您錯了,天地間大義滅親的豪傑還真多,令師青花老尼,牯惡不悛,殘殺生靈,我也不能在您的跟前,多講她的壞話。總而言之,她也就虧了有您藍大爺這麼一個好徒兒。 此次我上峨嵋山救人,當跟她決鬥那一刹那,我心念中浮起您藍大爺的影子,急切裡飲刃藏鋒,讓她逃過了一劍腰斬。」 立孝驀她拜倒她下,急聲兒叫:「謝謝您,夫人,我給您磕頭啦。」 吹花吃了一驚,她為人向來不懂什麼避忌,急忙過去攙起他說:「藍大爺,您這人真教我沒辦法,胡鬧麼!」 立孝淚流滿面說:「夫人,我要求您永遠饒恕她。」 吹花說:「為著您,我總盡力避免,不但我,我也還吩咐過我的師兄無玷玉龍郭阿帶,他那一枝八寶銅劉,實在不是令師所能抵抗,然而他在山上跟令師鬥個兩百回合,就是未肯傷她。 剛才我說有幾句話要告訴您,使您快樂,要說的便是這決鬥的情形,您覺得怎麼樣了呢?」 立孝打躬說:「夫人,我十分感激,師父她老人家忠言逆耳,我和白師姊無可奈何,既不能隨和她與正人君子為敵,又不能背叛師門為世人唾駡。我們姊弟可以說是傷透心了,又沒有辦法。 事到臨頭,難逃卻數,我們只有自刎殉師,以謝天下。夫人,現在請教我看看振綱三哥,我這就走。」 吹花道:「不,我不讓您走,我還有話要跟您商量。三哥的傷沒關係,雖然被番僧點著了死穴,還好救得快。他在睡覺,等會兒我們喝酒暢談。」 話說到這兒,義勇老侯爺出來了。 立孝搶著給老侯爺請安。 張勇一把拖住他,圓睜虎目看個半晌說:「你就是藍立孝?一心向善,自拔污泥,救護紀寶。保全小綠,這些事就都是你幹的?好漢子,我真不能相信你就是青花老尼的徒兒了呀!」 他老人家的巨靈掌虎爪似的猛的一爪拍在人家肩膀上。 立孝微微的一震,他覺得這百歲的老翁臂力還是這麼大,想得到當年何等英雄。想起不禁肅然起敬。 吹花教:「老爺子,他是來看振綱三哥的,我留他喝幾杯酒咧!」 張勇道:「好,我給你去吩咐七娘。振綱都好了,李夫人在照料他吃藥,據她說喝了那一大碗什麼藥汁就可以沒事。 可是那一位黃少爺,恐怕有點討厭呢,是不是應該派人上米市胡同,去通知他家裡人一聲呢?」 吹花叫:「老爺子,沒有關係麼,您就不管啦!」 立孝道:「請問夫人,黃少爺傷在什麼她方,很嚴重麼?」 吹花道:「左肩骨碎了,本來不成問題,偏偏我這次進京太匆忙,就是沒帶來藥囊,剛教人給磨了一個寬永銅錢調藥吞服,希望能把碎骨頭箍攏再說。不過這種治法太慢,要費我許多時間,我不能等麼。」 立孝道:「我那裡倒是還藏有一點好藥。」 吹花立刻搶著叫:「不錯,你師父殺人取材製藥救人,你藏的必是她的藥,那實在難得,算你替她做一分功德吧,快,快去拿來。」 立孝不做聲,拱拱手便走。 念碧追送他到大門口上馬,笑著叫:「藍大爺,您能來麼?」 立孝站在馬鐙上,苦笑著道:「老弟,你以為青花祖師太的門下就沒有講信義的人了嗎?」淒然策馬而去。 看他那種失意的樣子,念碧心裡萬分難過,他回去客廳裡兀自感慨萬千。 約莫吃頓飯工夫,藍大爺果然帶了藥趕來,親自動手為黃麟眉上開刀整理碎骨,然後敷藥紮縛。 他的手術相當高明,而且極其細心慎重。吹花旁觀暗自驚服,等到他一切都搞停當,這便趨前稱謝。 藍大爺依然怏怏不樂,他輕聲兒說:「夫人,傷雖重可保無虞,藥也不是師父給我的,裡頭並無罪惡成份。」 吹花一聽嚇個大跳,急忙說:「藍大爺,我講話有時很沒有禮貌,這得請您多多原諒才是!當然,誰又能願意聽人家笑駡自己的師父呢?成,藍大爺,我從此不談青花老師太好不好? 您千萬別生氣,我們出去,喝酒談天,我有很多事要請教您麼。再說黃麟也要靠您徹底成全。 明兒起我要求您每日早上到宣武門大街米市胡同給他換一次藥,務必使他完全恢復好人一樣,您可別講什麼留下藥交給我辦,我沒空麼,謝謝您啦。」 她眼睛看定藍大爺手中包好預備留下的藥末,人跟著拜倒下去。 吹花這一鬧客氣,立孝除了頂禮相還,什麼話都不好說,默默她跟她到小客廳來。 這裡排好了整台酒席,張勇親自作東,振綱念碧左右相陪。 夜來張勇喝的酒真不少,照平時他老人家這會兒決不能再喝,事出意外,居然還是酒到杯幹,毫無難色。 不用說這是吹花孝敬的那一顆藥丸作怪,老頭子自己心中明白。 振綱本來能喝,念碧要討藍大爺歡喜,他今天也肯放量。 十來杯過去以後,立孝好像不怎麼樣拘束了。 吹花的熱情,張勇的豪氣,振綱的雄渾豁達,念碧的恭順溫良,溶化了他的憂鬱陰霾,他從容飲啖,隨便談笑。 說了一會江湖勾當,朝野新聞,吹花乘機查問到黑努兒。 他說三十年前見過一面,為人生得短小精悍狀若小兒,戧頭跣足行走如飛,力大無窮,精通邪術。 陸擒虎豹,水捉鯨鯤,人稱三奇之一,可真是厲害不過。 他的年齡還比青花師太大得很多,所以師太以師兄之禮待之。 他們並非同學,但很有交情。 此人自言善知過去未來之事,還能百步內飛劍取人首級,這些話是否可信不敢講,不過他那身輕身縱跳的工夫,可以說絕倫超群無人可及。 而且身上練得寒暑不侵,刀槍莫入。 據說遍體只有一處穴道運氣不到,究竟這穴道在什麼她方,除了他自己恐怕並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知道。 他不是羅刹人,也不太會講中國人話,茹毛飲血,日與禽獸為伍,原是多少年前雲貴邊境亂山中一個遺棄嬰孩,相傳由一隻大狒狒把他撫育長大。 七八歲時就有降龍縛虎,拔樹撼山的力氣,終於得遇異人收為采藥童子,學成一生驚人能耐。 三十年前入川朝峨嵋山,小住虛靈洞府三天,後往東北雲遊,從此就隱居在大興安嶺,穴居不出。 立孝一邊講話,一邊留心看吹花臉上神色;料到她肚子裡必有文章。 話剛講完,她就又追著問:「藍大爺,您說他終於得遇異人,這異人總不能是神仙,至少也有個名姓呀!」 立孝笑道:「那恐怕世間沒有人能講得清楚咧!」 「青花師太已經是百歲以上的人了,他年紀比她還大得多,那不簡直是妖怪,有白鬍子麼?」 立孝道:「沒有鬍子,身上倒生有一層綠色的汗毛,白眉黃髮,滿口好牙齒潔白如雪呢?」 吹花道:「您見過他練什麼武藝麼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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