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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六


  「沒有,峨嵋山不是有很多神話上神猴嗎?他似乎對這種神猴特別有興趣,躡虛追逐,穿雲渡澗,捷若飄風。

  那時候大冷天,漫山大雪他只穿一件士藍布單大褂,雷洞裡頭人比寒風她獄,他進去逛了大半天,還不是沒事人兒。」

  「怎麼知道他身上刀槍不入呢?」

  「師父要迫他比劍,他空手應戰,師父就是刺不著他。最後他故意伸脖子讓師父砍上一劍,不要說砍不進去,連白痕也沒有嗎!」

  聽到這兒吹花忽然笑了。

  立孝看吹花笑得蹊蹺,他睨著眼說:「夫人,您決不能認識黑努兒,他隱居興安嶺不見人三十三年了,您今年恐怕還不過……」

  「不錯,我今年還不過四十歲人。」

  「那末你查問他那麼詳細幹嘛呢?」

  「您就見過他一面?彼此並沒有交誼?他也不是您的師伯?」

  立孝笑著直點頭。

  吹花接下說:「既然與您並無關係,請放心啦!現在我還要請教,怎麼說人稱三奇?哪三奇?」

  立孝道:「崆峒沙龍,祁連赤年,徭山黑努兒。」

  吹花聽著又大笑,笑著說:「人們論英雄可比捧美人,大概總是揚多於抑,譽多於毀。

  我落江湖上交遊不廣,知識淺陋,但義父胡天雕,他是一位博聞強記,見解極高的老人家呀。

  當年我聽他老人家講過,沙龍是個畸形發展獨臂莽漢,手格猛獸,走及奔馬,除了天賦神勇,並沒多大實學。

  赤年身世,完全出於裝點的神話,人說他是犀牛生的,頭肉角堅可觸石,所以他的大名叫年,他也不過一個力士。

  黑努兒倒是沒聽說,然而既與沙龍,赤年並稱,當然他也必是這一種怪物,生長徭山,自是徭族,無怪行走如飛,身輕似猿。

  徭民崇祀邪神,此人或具巫術,至於說會飛劍取人首級,我還不敢相信。所謂飛劍,我認為不是擲刀便是吹劍。

  苗徭這一類技能很普通,練得高明的,確實很可怕,假使利用他出來做刺客,狙擊什麼人……」

  說到這兒,她眨眨眼睛,頓一下酒杯又說:「除此人等於救青花師太,藍大爺您懂得我這話什麼意思?」

  立孝搖頭表示不懂。

  吹花道:「這很容易解釋麼,天下足與青花抗衡的,只有胡吹花郭阿帶一班人,不客氣說她終要失敗我們手裡。

  然而她不找我們,我們決不找她,她所以敢找我們,為的有黑努兒助惡,除掉黑努兒,絕其外援,她自然不會再找我們,自然也就不至失敗,這道理不是頂明顯麼!」

  立孝怔了半天說:「您想找黑努兒決鬥?」

  吹花笑道:「藍大爺,我不敢說必勝,但也不承認必敗,假使看透了這事非辦不可,那就不應該太多顧慮。

  我不怕邪術,飛劍決不相信。要說刀槍不入,更沒有什麼了不得。這有兩種說法,一曰氣功,二則天生皮糙。

  練氣工有練不到她方,譬如眼睛,耳孔,肚臍,可以暗器取之。而且鐵布衫、金鐘罩,人就只能練一門。

  金鐘罩避刃不能避捧,鐵布衫避棒不能避刃,這就是說能受千手准提的劍,就不能當無玷玉龍八十斤重量的八寶銅劉。

  天生皮糙,這也有辦法,這可以利器砍之。您說黑努兒身上生有一片綠毛,可能就是這綠毛能夠避刃。然而不管怎麼樣,他絕受不了我的鐵翎箭和蝶須針。」說著她又大笑。

  立孝看出吹花神情十分堅決,他就也不肯多說喪氣的話。

  一頓酒喝到天黑他稱謝走了。

  吹花便去梳洗更衣,親自騎馬跟車護送黃麟回家。

  她這一到黃家,學良學亮兄弟和郝氏鐘氏妯娌,就像接到皇后娘娘鸞駕一般的榮幸,二十餘年闊別,一旦喜相逢,那就不知道有多少話好說。

  無如吹花有事在身,剛坐了一會她就急著告辭。

  郝氏鐘氏當然不能答應,吹花只好講出實情,告訴她即要趕往朝謁皇上。

  人家妯娌覺得關係太大,這才不敢苦留。

  吹花由黃家出來天氣已經不早,料想今天不至闖禍,率性一直逕奔禁城上屋進宮,仍在禦書房見到官家。

  雍正帝看她打扮得端麗如仙,心裡不免驚疑,吹花乾脆把白天一切經過情形,詳細一說清楚。

  誰曉得這一位梟雄皇帝竟然一點不生氣,倒是說了幾句良心話。

  他說這些番僧太過狂妄,睥睨一切,目無長上,這種人既不足共患難也不可同安樂,更無足論忠孝氣節,除掉一個確是好事。

  吹花聽得非常順耳,底下她也有一篇直言高論。

  說的是王公大臣廣樹羽翼,接引左道妖孽入侍君側,此種惡習慣,必須及早痛絕,否則恐釀心腹大患。

  雍正帝認為卿言甚當,備加獎飾。

  最終吹花才提起關於小雕瓜代歸休,指斥隆科多居心叵測,多方刁難。

  雍正帝也總是怕她冒犯舅舅,到頭來使他左右為難,想了想痛快扶起筆寫了一道手諭,又由抽屜裡拿出一個特別兵符,一併交給吹花。

  接著笑道:「怎麼樣,要急你自己親跑一趟,我再吩咐他們辦文書隨後送達。」

  吹花道:「我走得快,怎麼辦?」

  雍正帝笑道:「何必這樣忙呢?今天才四月二十八,距離你壽辰還有一百多天麼。」

  吹花笑道:「陛下,我到西藏即日約小雕趕往興安嶺決鬥黑努兒,為陛下盡一次最後愚忠,預備九十天時間重返京都。」

  雍正帝猛吃一驚,站起來說道:「九十天?那怎麼趕得及呢?你知道要走多少的路程嗎?」

  吹花笑道:「這個我有把握,陛下請放心。」

  雍正帝怔一怔說:「這樣,我再給你一個字條,隨便到什麼她方,要地方官供應四匹好馬。」

  說著他又抽箋畫了幾個字蓋上小圖章,遞在吹花手中。

  吹花接著看了看,收到身上。點點頭笑道:「我預備走山路,馬還用不著,也好,留著回來用。」

  雍正帝不禁拱拱手說:「你,你太辛苦了。」

  吹花笑道:「不算什麼哩,我們在學藝的時候,最先要學的就是跑山路。所以這不算辛苦!」

  邊說邊就要告辭了!

  雍正帝道:「你等下走!黑努兒渾身刀槍不入,可以寶劍破之,我送你一枝好劍。」他喊人拿來一枝長劍。

  吹花這一次最後進宮,且喜一帆風順,她出來仍然回去鐵獅子胡同張府,可是什麼話也沒說。

  大家就什麼都不曉得。

  第二天清早她換了一身華麗的男裝,帶上包袱,騎了張勇老侯爺最好一匹紫餾馬,暗自找藍立孝告別。

  借用了他的水囊糧袋,另要了一些長途旅行應備的救急藥品。

  上午把一切行裝整理停當,中午藍立孝請她上酒樓餞行。

  下午薄暮時分,乘醉送她出城上路去了,眼看她鞭絲帽影在古道斜陽中消逝了,他才回頭。

  藍大爺得了她的吩咐,直等到第三天午後才來拜訪老侯爺和李夫人燕黛,報告她已經動身前往西藏。

  一來是怕老侯爺不放心,二來顧慮李夫人跟去受累。

  她說李夫人雖有一身驚人能耐,但是自幼兒沒下過爬山工夫,長時間跑山必然不慣,所以不敢奉邀。

  她此行一到西藏,即日約傅侯沿昆侖山、阿爾泰山,東迤山脈進黑龍江北部深山羅刹境外興安嶺決鬥黑努兒。

  獵頭歸獻朝廷,以報知遇之恩。

  長途往返估計九十天,晝夜兼程自限七月底趕回京都朝覲,然後逕返鄱陽湖做壽,請李夫人不必掛念他們。

  請李夫人早日陪同老侯爺和三位姨娘買舟南下。

  說此間暫留趙三哥和念碧等她回來,三哥的嫂夫人可帶兩位小姐隨侍老侯爺同行。

  聽完了藍大爺一長篇話,大家弄得目瞪口呆,半晌做聲不得。

  燕黛雖然老大不放心,卻不能不強打精神安慰一家人。

  他們渡過了端陽節結伴前往江西,才曉得前幾天無玷玉龍郭阿帶,帶了紀珠燕月回去廣東省墓,乘便長征西藏迎接小雕賦歸。

  這消息喜壞了張勇和燕黛,計算路程,他們翁婿三人假使廣東不作逗留,應該要比吹花先到,他們自然會陪她倆口子偕赴東北。

  有他們翁婿跟去幫忙,料想可保無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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