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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八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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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簷下春雨未停,桌上燈紅酒綠。毓青算破例,他也暍了三兩杯,平常不沾唇,初試杯中物,酒落肚中作怪,口裡絮絮不休。 他又開始問難姑娘,那是不用多說,說還不過背書。 姑娘有問必答,對答的大概總是沒有錯,毓青笑著必定要讚美她一聲高明。 他老是用這兩個子,姑娘聽也聽膩了,有了一點酒意,回波送睬,莞爾笑問:「大哥,元朝永嘉人高明字則誠,他有個很出名的南曲腳本叫什麼?你知道。」 毓青瞠目莫對,漲得滿臉通紅。 老太太慢慢說:「哥見,你是說琵琶記?他不懂,我不讓他弄那些蔽聰明亂意志的玩意。」 老人家話說重了,姑娘羞得垂下脖子。 老太太忍著好笑又說:「青兒,你可見很笨,平日直想觀光大羅劍,怎麼又會忘記了請教哥哥。」 毓青駭得跳個尺把高。 姑娘猛的抬起頭,她也嚇得怔莊了。 老太太從容不迫,擺擺手舉起一衡杯酒一飲而盡,姑娘瞥見地老人家這只右手只有四個指頭兒。 老太太頓下酒杯子,眼瞅定滿面疑雲的小萱姑娘說:「哥兒你不是北京人也不在旗,目前府上可能在新疆,你是前輩巾幗英雄千手准提傅老夫人的孫少爺。我沒有猜錯吧?」 毓青兩個眼睛睜得燈籠兒一般太,立等姑娘答覆。 姑娘站起來回話:「是的,大媽。」 老太太間:「那末現在用兵大小金川的博侯……」 姑娘道:「是我的同胞哥哥,他居長,我老三。」 老太太道:「小萱是你的別號……」 老太太話老是講到一半停住,姑娘不敢裝糊塗不懂,她紅了臉說:「賤名霓。」 這個大名也虧她實在揑造得快,但是一雙聰明的眸子卻在告訴人家撒謊。 老太太不禁笑了,笑著說:「你請坐。」 她又舉起酒杯。姑娘趕緊伸手搶了酒壺,為老人家斟滿。 老太太酒杯子碰到嘴唇邊,搖搖頭感慨萬千的又說:「公曾祖玉翎公,少年得意壯歲掛冠,英雄蓋代千古留芳,晚來采藥阿爾泰山,修到地行仙境界,他老人家是頂有福氣的人……」 歎口氣暍了半杯酒,接下去又說:「令祖小雕公,受業峨嵋派青花老尼門下,出污泥而不染也不愧一世豪傑。說到你祖母,我簡直不曉得應該怎麼樣恭維才好,譬之為河嶽,比之為日星,我還覺得不夠形容……」 又歎氣又喝酒又說:「後一代數義勇侯寶三爺得天獨厚,文武兼長,入仕為忠臣,在家為孝子,目下也不過四十來歲的人,他已經拋盡了利鎖名韁……唉,天下英才孕育君家,富貴神仙雙修福慧,誰家還能趕得上呀……」 說著又是一聲長歎,又舉起了酒杯。 姑娘再替她斟滿酒,明知人家必有隱衷,可只是未便冒昧開口。 老太太呷口酒再問:「跟你一輩的聽說傅震也很了得,還有誰?……」, 姑娘道:「家祖慈聯合楊郭馬鄧李陳林魚幾家人遁隱哈密,長侄兒一輩的差不多都是家祖慈門徒。其中李家燕月大爺,馬家念碧大爺,郭家燕來二爺,李家起鳳五爺都頂高明,太太們好的更多。和侄兒平輩的震哥哥算不錯,馬家紀翠哥哥尤佳。女的是李燕月大爺膝下的小蓮姊姊,她的本領也不在震哥哥紀翠哥哥之下。」 老太太笑道:「這位小姐叫小蓮,大概還有叫菊、蘭、蓉,蕙的名兒了?」 姑娘不經意,率爾說:「是的,大媽。」 老太太笑道:「所以你叫小萱。」 姑娘臉上一片紅,慌忙解釋說:「大家都說侄兒像女孩子嘛……」 不解釋還沒有什麼,男孩子未見得用不得花草命名,這一認真自圓,反而露了馬腳了。 還好毓青不會注意。 老太太也不肯冒然揭破她行藏,笑笑又說:「你剛提到的,『今夕複何夕,共此燈燭光』,說難得是真難得,可否使兩手大羅劍,讓我母子開開眼呢?」 姑娘笑道:「練得不好,我害怕弄斧班門,我的劍卻也留在縣城客寓裡沒帶來。」 老太太笑道:「鏢客豈有不帶防身兵器之理?這可見你藝高膽大。沒關係,青兒,拿我的劍來。 毓青巴不得媽有這一句話,他一聳身飛走了。 小萱姑娘辭無可辭,卻不可卻,再來也總是眼看毓青拿來的這枝劍,鍔首莖壇甚有章法,古色古香像個寶物。 武朋友沒有不愛劍,一時心喜她便接了劍,就筵前使開了家學秘傳大羅神劍。老太太和毓青一旁屏息肅立,口噤神往驚喜不可名狀。 姑娘沒藏私,使完了一百零八手一手不漏,然後從容獻劍。 老太太襝袵還禮。 毓青趕緊作揖打恭。 姑娘把劍放在桌上,等老太太坐下了她才歸座,笑笑說:「劍太好了……」 毓青喜不自勝拱拱手說:「哥別客氣,兄弟嘆觀止矣,禪門秘笈,果然不同凡響。」 姑娘笑道:「八仙劍六十四手演化一百零八手便成了大羅劍,嚴格講該是道家劍不是禪門劍。道家說四人天外曰三清,三清上曰大羅。李商隱詩『曾記大羅天上事,眾仙同日詠霓裳』,大羅天可不分明是仙道的境界嘛,劍名大羅怎麼能說是禪門秘笈呢? 人謂大羅劍是老祖師爺法明大和尚的看山法寶,其實大和尚受法於家曾祖玉翎公,因此大和尚不把此劍授與大門徒家外租郭阿帶公,獨傳家祖慈一人。 大和尚先知先覺,他是曉得了家祖慈將來於歸寒家,所以……世說異能絕藝不傳女傳媳,大和尚與玉翎公至交,為著為老朋友打算,就也不能免俗。」 說著她笑個花枝招展。 老太太問:「晚來懂得大羅劍法的是不是很多呢?」 姑娘道:「寒家老少男女大概沒有不會,外姓長一輩的是馬大爺念碧,李大爺燕月練得出神入化。後輩馬紀翠哥,李小蓮姊最好。」 毓青道:「既是外人也可以學的,我今天就要拜師……」 姑娘驚笑:「喲,你千萬別胡鬧,聽我說,我反對世間所謂不傳之秘,大羅劍你當然可 以學,但是我自己也還沒練到家,再來我年紀決不能比你大,說拜師豈不是笑話?我說,假使你有意去哈密走走的話,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位師父,出類拔萃,絕倫超群,三家叔紀寶三爺。他老人家是海容老人,法明大和尚和玉翎公合力栽培出來的奇才,胸羅萬有,澈地通天,你能夠北面而事之,哥,你想想看……」 毓青直搖頭,眼睛覷著老太太。 姑娘又說:「自然你是不能離開大媽,我的意思,你可否奉母移家呢?」 毓青喜上眉梢,嘻著口對老太太呆笑。 姑娘又說:「人生何必逐名逐利,修其天爵,樂以人倫,便是地行仙。哈密好地方,山高皇帝遠,耕牧由我,無慮饑寒,哥,你再想想看。」 明知毓青做不得主意,她是說給老太太聽。 毓青到底忍不住,他笑喊:「媽,我們……」 老太太擺手說:「誰都知道千手准提幼得海盜窖藏富堪敵國,投奔地老菩薩那兒去,還用怕缺少了我們母子兩人衣食?不過,將來可以,現在不忙,我要是沒得到你父親存亡生死滑息,怎麼好輕離蓬萊縣呢。」 不提父親還好,一聽父親兩個字,毓青立即垂下了一顆頭,鼻子裡一陣辛酸,淚珠兒掛上了眼睫毛。。 毓青為父傷感,小萱就也弄得愁重眉心。 老太大沉痛地搖一下頭說:「萱哥兒,我們母子的隱情這裡沒有人知道,我們數千里移居為的是避仇,今天我把話告訴你,因為府上跟寒家前代原有一段因緣。青兒姓張不姓藍,藍是我娘家姓,世住石家莊。你該曉得當年隨延平郡王成功誓師海上,以福建沿海為基業,北擊浙,南襲粵,搗瓜州,圍南京,退守廈門,進略臺灣的名將張名振公?……」 姑娘趕緊站起來拱手說:「侄兒聽講過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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