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郎紅浣 > 劍膽詩魂 | 上頁 下頁
一二


  這位仙女帶著兩個小丫頭,徜徉竹林中尋采竹尖。

  溫克回避不及,迎上前哈腰笑問:「吉姑娘,早!」

  吉姑娘倒是頂大方,她伸手按一下雲鬟霧鬢,也笑笑問:「溫鏢頭您好。」

  紀翠瞧她年紀剛是十八九歲,芳容蔽月,潤臉蓋花,瑤池仙子不如也。

  他打量姑娘,姑娘也在端詳他。

  這當兒溫克只好再講話,他問:「大小姐今天又吃藥?」

  吉姑娘道:「可不是,藥裡要用鮮竹尖嘛……」

  她好像有點難受,低垂了頭走開。

  紀翠曉得她必是吉雲無疑,肚子裡暗叫慚愧!猛想到大好機會豈可錯過?

  他也真是有辦法,佯裝追趕前面溫克,搶一步打個踉蹌,一腳掃折了地下一枝石筍,靴底兒受不了馬上搬家,人跟著就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了。

  他叫:「溫克兄,不行啦!我走不動……」

  臉上裝著要哭的模樣。

  溫克回頭笑:「你這大孩子,扭了腿沒有?」

  他叫:「痛呀,誰知道……」

  溫克笑道:「來,我攙你……」

  他搖頭:「不,借我一隻靴子啦!」

  溫克道:「我的靴子你穿太長。」

  他叫:「先穿穿,派人替我配呀!」

  等溫克去得看不見了,紀翠這裡霍地站起來,火速竄到竹林裡找到了吉雲。

  他禮貌地給人家鞠躬,一本正經的壓低聲間:「姑娘,您可是吉雲姊姊……」

  沒等人家回話,他已經采手懷中摸出了一個厚棉紙,背後打滿紅火漆的信封,飛快的又說:「我是保鏢的叫柳紀翠,路過雲南昆明府,在旅店裡得遇一位姓趙的老婦人,受雇保這一封信的鏢,得酬五千兩紋銀,要教我必須秘密交到姊姊您手中……」

  說著,把信封去夾在竹枝上,再作一鞠躬,人便悄悄退了回來,故意繞著剛坐的那一塊

  大石頭踏步,像是測驗看看有沒有扭了腿。

  眨眨眼,那邊溫克手持著一雙靴子來了。

  他先叫:「溫克兄,還好,還好……」

  溫克笑:「你亂跑把襪底見弄髒啦!我這雙靴子可是新的呢!」

  紀翠道:「你小氣嘛!二兩銀子一雙我還賠得起。」

  溫克笑道:「送你啦!試試看怎麼樣?」

  紀翠三不管搶一隻靴靠在石頭上便穿,這一腳穿上那一腳卻不換,滿不在乎一長一短拖著便溜。

  溫克笑:「不行,你還是都換上。」

  紀翠說:「那有什麼關係呢?」

  他走他的,溫克只好代拿了一隻新靴子領他到下處來。

  那座高樓像是碉樓,樓下關緊門瞧不見裡面什麼?

  他們倆上了樓,兩個房間一個廳,拾奪得也還漂亮,可是周圍都是牆,牆上都是窗眼,另一方面的窗眼望得見園外那一方面院落。

  紀翠東張西望明知故問:「這樓房還不錯,可是特別,為什麼像一座孤城?」

  溫克大笑道:「兄弟,南拜沒告訴你關於我的事?」

  紀翠道:「你還不也是大通局的大鏢頭,怎麼搞的把你弄到這兒來呢?」

  溫克道:「這也就是我的際遇,我們六兄弟,和相爺偏偏賞識我,說我長得魁梧奇偉像個好漢,事實上羅莎比我更要高大,索諾可不也頂雄壯?但是相爺討厭他們太粗野……」

  說著,又哈哈大笑,一種無恥的得意神情。

  紀翠看看恨不得把他痛快揍了一頓,他翻了一個白眼說:「講了半天,你到底幹什麼的嘛?我想你總不會來當奴才!」

  溫克笑道:「你瞧不起奴才?我不說你不明白,封疆大使督撫司道,來到相府就都不過是奴才……」

  笑笑只道:「我十六七歲跟隨嶽鍾琪百戰沙場出生入死,大不了闖個把總前程,說灰心我是真灰心。」

  現在不敢講得志,我在這兒不算上頭人,卻也不是底下人,相爺當我心腹,穿房入室言聽計從。客氣點說,一二品大員見到我也只有哈腰問好的份兒。

  今年大正月,萬歲爺車駕微服降臨,有幾個人巴結得到上前服侍,我溫克就是一直聽候呼喚筵前,那還不等於保駕大將軍……」

  他再來個哈哈大笑!

  紀翠強忍著一口惡氣,懶條條說:「不算上不在下,那末你大概也是一位師爺、老夫子

  羅?」

  溫克笑道:「我們武夫那能當師爺?師爺掌文我掌武,我是堂堂相府的護院教師。護院教師府裡也還有的是,溫克我卻是個總頭兒。」

  紀翠氣不過,牙癢癢說:「你講得漂亮,怎麼連一個鬼影子也都不見呢?」

  溫克笑道:「護院老師夜裡當差,白天這地方不留人,玩的玩去了,懶的睡覺。平日嘛,我也少在家,因為這兒常有堂客前來游賞,究竟諸多不便。現在請歇歇,我去看看相爺回來了沒有。」

  說著,他笑笑撥頭下樓。

  紀翠追在扶梯口叫:「記著帶收條來好不好?我是非等到手不走的。」

  溫克樓下回頭笑:「傻兄弟,別嚷,別亂跑,我去去就來。」

  他搶步穿過甬道給帶上門自去了。

  紀翠急速爬到窗眼上張望,爬過東窗再爬西窗,果然讓他瞥見了吉雲。

  吉雲倚在對面一座非常好看的畫褸欄杆上,樓落園隔牆外,距離不算近,可是還能望得見。

  紀翠乾脆把頭探出窗眼,她那邊就也看清楚了。

  她那樣子顯得緊張,轉個身左右顧,忽然豎個指頭兒指著天,落下來輕輕敲著欄杆,一、二、三。

  她敲了兩遍,紀翠鬼聰明立刻明白,明白她表示三更天。

  他趕緊點了幾下頭,她的指尖兒又指到西邊短牆,翻腕掉指扭回頭,再一指背後洞開的窗戶。

  紀翠亮亮的一雙眼跟著她指頭兒轉,瞧瞧短牆再瞧樓,他又明白了她教他跳牆上樓。

  他再點頭,她向他擺手。

  他報她一笑,她繞過走廊消逝了。

  紀翠這便去床上一靠,架起兩條腿盤算晚上有一番什麼樣場面?

  人在沉思中就會忘記了時間,溫克這傢伙悄悄地回來了。

  他手上拿個大信封挨近床沿道:「傻兄弟,我出名代寫了給南拜的回信,提到了托帶的信及物件照收無訛,你要是再說不行,也就沒有辦法了。」

  紀翠這會見頂痛快,接信便往壞裡塞。

  他說:「我只要有個交代就好,咱們再見。」

  他站了起來,溫克又推他坐下來,說道:「那一隻靴子要換上,這樣一長一短登在腳上不像話。」

  他取那只新靴子遞過,笑笑又說:「南拜來書介紹你給相爺當一名隨從侍衛……」

  紀翠急忙下死勁搖頭。

  溫克猛的一掌撲到肩上叫:「儍瓜,忙什麼?聽我講呀—魏師爺倒是請示了相爺,相爺的意思眼前還不需要人,你今年十月既然議定了轉聘大通鏢局,以後隨時都會派你當差……」

  紀翠叫:「怪,大通局跟你們家東翁有關係麼?怎麼好說隨便可以派差呢?」

  溫克也還不肯講實話,道:「沒有關係,老主顧大通局還能不賣帳?」

  紀翠道:「我越聽越糊塗,堂堂宰相竟是鏢行的老主顧,他到底有多少紅貨托保嘛?」

  溫克道:「相爺現掌軍機處,緊急的軍報,緊急的文書,多半交由大通保送呀!」

  紀翠道:「不像話,我不懂。」

  溫克笑道:「現在不懂,將來總有一天會懂。這不談,咱們上街喝兩杯。本來魏師爺要留下你招待……」

  紀翠搶著道:「得啦!我當不起……」

  他趕快換上那只新靴子,拖著人家一隻臂膊揚長走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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