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郎紅浣 > 劍膽詩魂 | 上頁 下頁
一一


  紀翠道:「我不用再見魏師爺了,這兒是南拜哥托帶的信,請代轉達,給我要回一千兩金錠子回執我就走,這裡人簡直比老虎還凶,我可沒預備跟他們較量。」

  他由懷裡摸出一個大信封遞給人家。

  溫克笑道:「天上神仙府,人間宰相家,他們都是官嘛,你怎麼好不講禮貌?」

  紀翠道:「都是官,不是奴才?」

  溫克趕緊擺手道:「索諾剛剛來,他說你還是個小孩子,可是你昨天片刻之間……」

  說著大笑!

  紀翠道:「他倒痛快,什麼話都告訴你了?我對武朋友總是肯讓步的,你們六猛獸都還像個英雄,值得我巴結,狐假虎威的奴……」

  溫克急忙又擺手說:「不說啦!我領你見見魏師爺。」

  他伸手抓起地下馬包。

  紀翠道:「我不見他行不行?他當然更是一個官,我受不了,你代我要來收條,咱們還是上館子去喝兩杯。」

  溫克道:「不要儍,走……」

  他收起信把他拖進二廳內帳房。

  內帳房裡有一大群人,包圍著一張龐大紫榆木的簽押桌子。

  桌正面大靠背椅上挺坐著魏師爺魏良才,是一個四十來歲乾癟瘦漢子,三角眼短眉毛鸚

  哥鼻子,滿臉陰皺紋,留一撮掩口鬍鬚,海青緞馬甲銅鈕子,藍寧綢夾袍,倒勒起兩邊袖口,掀露著嶄新白棉綢子襯衣,手中托一枝銀光燦爛的水煙台,神氣十足卻也顯透著幾分精明能幹。

  紀翠走在回廊上,隔窗兒已把人家打量個仔細,進屋人家也不過抬抬眼,接著便看見他使眼色攆走了那一大群人。

  溫克近前低回了兩句話,拿南拜那封信排在桌頭。

  他點點頭笑笑,紀翠頂上去拱手抱拳。

  他椅上微一欠身,口角唇邊流出一聲地道京片子:「啊!柳鏢頭,多辛苦了,請坐,請坐!」

  突出右邊手,輕快美妙的攔客就座,好像客氣嘛,其實還是趕人。

  紀翠曉得他要看信,乾脆退到老遠處窗兒下坐下。

  魏師爺放下左手水煙台,拆開大信封抽出信箋擱在桌底下看,看信也看人,他的三角眼忍上忽下的閃著黃光。

  紀翠瞧出這個人必然多疑,人家還沒看完信他先道:「魏師爺,請您派個人點一點,收好給我回據,那是兩百錠每錠五兩重一共一千兩。我是忙……」

  講著話,人跟著站起來。

  魏師爺垂著脖子道:「請稍等。」

  溫克接著道:「你忙什麼呢?」

  魏良才慢條條折疊信箋套進信封收到懷中,左手就又伸向桌上水煙臺,可是並沒有拿,心裡在打估掇。

  終於水煙台到了手,嘴巴隨之張開,他笑笑問:「柳叔宏是你的第幾公叔?」

  紀翠駭得一跳,料到南拜信中有他的底細報告,好在安排得嚴密,南拜也總是沒查出破綻。

  因此他也笑笑說:「我的三叔父,您老人家認識他?」

  良才隨口撒謊:「十幾年沒見面了,我們原是好朋友……」

  他鬼紀翠更鬼,立刻給他請安,正色說:「魏大爺,恕紀翠不知。」

  良才笑道:「你那能知道呢?今年你尊庚?」

  紀翠道:「紀翠十八歲。」·

  良才笑道:「那就是了,我和叔宏一別十九年,他現在還鬧窮?」

  紀翠道:「可不?不因為窮紀翠也何至出門流浪。」

  良才道:「你是初次出來保鏢?」

  紀翠道:「我十四歲就在鏢行裡玩,每月多少也混幾個錢寄家,那不算當鏢頭,只可說是幫傭。

  前年玩到昆明府,結識一個朋友叫章小玲,他比我還小,但是頂能幹,他約我同來北京,說當鏢頭要在天子腳底下當才夠漂亮。

  那時我混得還好,不想動,他就先來了,去春他又給我去信,為我介紹了長辛店大明鏢局。

  當然我還不是不喜歡北京,何況,抬舉我當一名正式鏢頭。我到太原府不久便交上了南拜,他的武藝使我敬服,我們彼此要好,不是章小玲哄騙我大明局已經訂定合約,我也許就在通達行住下了。」

  良才笑道:「大明局不錯呀,北京城第一家。」

  紀翠笑道:「說規模大概不能小,不過那一位總鰾頭女當家的太討厭……不,我是剛到,魏大爺給我收條嘛,我這就回去。」

  魏良才搖搖頭說:「你年輕太不懂事,這地方那能隨便給人打收條?收到了就是,改天我自然會給那邊回信。」

  紀翠睜大眼睛即要不依,溫克背後急忙捏他一把。

  良才笑道:「我沒得空,溫鏢頭領他出去招待,等會兒我再找你們。」

  溫克搶著答應一聲「是」,不由分說拖走了他。

  繞過廻廊,穿出一座角門,看看是個兩邊隔牆的胡同,牆高胡同長,無盡止的一片黑。

  溫克在前,紀翠落後,他們差不多摸索著走,其間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同樣的角門,可是那些門多半總是關上的。

  紀翠裝儍抱怨著道:「這還不像是門中的隧道,外面走不好麼?」

  溫克笑:「走外面你還不夠資格。」

  紀翠道:「笑話,郭令公的汾陽王府,肩挑負販也都可以走的嘛!」

  溫克笑道:「那不能比。」

  紀翠道:「怎麼不能比?你說。」

  溫克道:「我也不懂應該怎麼解釋。」

  紀翠立刻站住不走,他說:「得啦!溫克兄,這裡既是有那麼多規矩,你不如讓我告退,我就不會這些婆婆媽媽了,不留心走錯了一步沒得牽累你,我還是回頭找魏師爺要收條……」

  溫克叫:「你怎麼這樣笨,一定要回執我打給你啦!」

  他使勁拉他走。

  紀翠道:「不是笨,我是受人所托,必須有個交差……」

  講著話,眼前驀地大放光明,瞟目覷前面是個大園林,長橋臥波,高花拂雲,樓閣玲瓏,亭台掩映。

  紀翠至此忽然呆勁大發,不住的搖頭擺腦,咋嘴舌,說是這般好花園生平所僅見。

  他們走在一長列行徑上,竹在北方不簡單,摩挲著綠篁碧玉竿,紀翠直歡喜得跳足打跌。

  溫克笑道:「你高興嗎?我不妨告訴你,這裡也不是普通客人能進來的呢!」

  紀翠道:「那難怪,這兒恐怕有仙女下降吧……」

  說仙女,鬼使神差恰教他碰著仙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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