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郎紅浣 > 劍膽詩魂 | 上頁 下頁 |
一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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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倆上酒樓喝酒聊天,紀翠一味胡謅,溫克也沒有幾句實話,一個淺斟低酌故意拖延時間,一個狼吞虎嚥存心裝飽肚子逃席。 溫克他是忙,他的頭銜決不單是護院,和珅來家便會客,他是會客堂前一名捉刀侍從。 他總算還夠朋友,硬著頭皮勉強挨個半晌工夫,抬頭望箠窗外日影,恰是主子晝寢起來的時候。 他再也留不住了,笑笑說:「兄弟,你多喝兩杯,恕我沒空……」 紀翠道:「不行,忙什麼?你自己講護院晚上差事嘛!」 溫克笑道:「我與眾不同,白天差事更多,你得原諒。馬包那一百兩銀是相爺賞你的,這裡吃的喝的算我巴結的啦!」 紀翠道:「不,我不能要,銀子請帶走。」 溫克不理他,搶步溜下扶梯逕自上馬走了。 紀翠喃喃自語:「你是六猛獸中聰明的一個,可也是最無恥的一個,我非要你倒楣……」 他哼哼又拿起了酒壺,再喝了幾杯。 這時樓下上來一位客人,年紀約莫五十歲左右,儀錶不俗,穿韻也還講究,但臉上浮映著幾分愁容。 這位客人望著紀翠,紀翠也停下杯回望。 客人點頭,紀翠急忙起立。 客人扯回脖子對垂手跟在背後的堂倌說:「來兩壺玉梨春,這裡座位我全包了。」 堂倌打躬兒回了一聲「是」,去了。 客人負上一雙手,踱到窗戶上站了一下,這才翻身拱手禮貌地說:「柳鏢頭,還不急看出城麼?」 紀翠走出座位還他一個長揖,陪笑道:「老伯請坐,晚生閒人,有什麼吩咐嗎?」 那客人眼覷扶梯口,堂倌點著腳尖兒送酒來了,他信口說:「這家館子總要到這時光才會清靜,你要是不忙著回去,咱們就多留一會兒。」 紀翠摸不著人家路數,糊裡糊塗的唯唯答應。 堂倌上前安好杯盤匙筷,那客人立刻揮手叫他下樓,隨即搶起酒壺斟酒,雙手擎杯,輕輕道:「我叫德來,相府大小姐是我的女人奶大的……」 說著乾酒照杯。 紀翠嚇了一跳,料到惹出麻煩,說不得只好裝傻呷酒靜聽下文。 德來頓下手中空杯,歎口氣又道:「哥兒,吉雲這妮子精通人鑒,她相你是個古俠客一流人物,身懷絕技,力可回天……」 紀翠衝口叫:「怪,了不得嘛!」 德來道:「她說你好義能仁,肝臟如鐵……」 紀翠笑:「也許說的有幾分對。」 德來道:「所以,所以她才會苦苦哀求,求准了大小姐約你晚上鳳儀樓會面……」 紀翠道:「我不懂什麼意思。」 德來道:「你喝酒,聽我講。」 他又給他斟滿,接著道:「你知道大小姐許給了川督國泰的大兒子德麟?」 紀翠道:「知道,翮翩佳公子,樂善好學。可惜乃翁太壞,貪贓枉法,積惡如山,早晚恐有家販之禍。」 德來咬緊牙齒道:「案發啦!禍迫眉睫,吉雲她就是要向你求助。」 紀翠笑道:「你們家相爺在皇上跟前說一不二,怕什麼呢?」 德來擺手道:「糟在相爺今早上朝才得到稍息,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,還有什麼辦法救人?」 德來講話神情萬分淒慘,紀翠熱衷人免不了瞧著難過,他不忍再調皮,誠懇的壓低聲道:「老伯請您告訴我詳細情形,國泰自是罪有應得,但是德麟無辜,我們不妨研究研究。」 德來道:「我也不能曉得太清楚,府裡頭瞞得澈底秘密,簡單說,大學士溫福川中拜摺控奏國泰。國泰得到風聲暗地派人攔途截獲,卻不想又遭一班粉墨繪面的強盜所卻掠,那摺子還是被送進京,而且居然落到端王爺手上。端王密呈官家,御批發交軍機處協辦朱奎嚴查……」 紀翠心裡雪亮般明白,所謂強盜必是郭燕來弄的手腕,他還是要佯驚詐問:「強盜搶奏摺這很少聽見,貪贓案發交軍機處辦又怎麼講呢?」 德來道:「罪名是積壓軍報,侵克糧餉,這與軍機處有關。相爺掌握軍機處大權,官家偏偏批交朱奎辦理,這其中有鬼。 朱奎出名兒強項,他是和中堂死對頭,專會找相爺麻煩。你大概不知道端王爺橫到什麼程度,這事他放下臉要管。官家也得幾分怕他,何況還有恭王爺、裕貝勒,他們家父子就都是相爺的對頭尅星。 這些人聯合起來搗亂,相爺本身能不能擺脫干係還是個問題,你想他又怎麼敢從井救人呢?」 德來口頭上少不了袒護和賊,這使紀翠聽著不高興,他又犯了毛病,聳雙肩笑笑道:「國泰這一下糟糕,脫不掉抄家滅門,事到臨頭,你們家相爺懂得怎樣裝聾作啞,否則他就是不夠好滑,橫豎他有皇帝保鏢不至大不了,壞了一個國泰算不了什麼。」 說著,他舉起酒杯喝酒。 德來道:「你不好這樣講話,他還不過愛莫能助……」 紀翠頓了酒杯子接下說:「助則惹火燒身,國泰後面還有糊塗蛋,一千個走狗一千個下場如是。這不談,現在我要請教吉雲姊姊的意思怎麼樣?」 德來囁嚅著道:「她,她相信你能夠救得德麟一條命……」 紀翠笑道:「既蒙賞識,敢不盡力?我答應幫忙。」 德來道:「她一定要跟你會面商量。」 紀翠道:「晚上我準時赴約。」 「你曉得危險麼?」 「我腦子裡沒有危險。」 「你會走壁飛簷?」 「視同家常便飯。」 「怕不怕機關削器埋伏?」 紀翠笑著直搖頭。 德來道:「哥兒?那別說不怕,你就是長有翅膀會飛,也還是要當心留意,府裡面機關星羅棋佈,護院值夜的多至五六十人,走錯一步路便要出岔,吉雲顧慮的在此,所以才要我來找你。 請聽我說,西牆外是個死胡同,同口緒上幾尺高磚石,那大概擋不住你,裡面可以藏身躲避巡邏。 跳西牆上鳳儀樓近得很,牆下機關吉雲她已經替你加以破壞,下牆順一條鵝卵石鋪砌的小徑走,可保無事。她還預備等到三更天插一枝香欄杆上引你登樓……」 紀翠急忙擺手道:「千萬別插什麼香,須防溫克生疑反而不好。老伯放心回府,我還得出一趟城。」 他站起來抱拳拱手,德來只好告辭。 紀翠離開酒樓,他就是連買靴子的工夫都沒有,一路上快馬加鞭疾駛長辛店,將一天經過詳細情形,暗托章小玲轉告總鏢頭出林鶯,說明晚上決計赴約,但看人家主婢如何居心,然後再作營救德麟打算。 他驚奇的是林鶯並不加以攔阻,除了吩咐一聲謹慎臨事,還把她的切玉斷金輕紅劍私借給他。 天色黃昏,他帶上應用傢伙,單身匹馬悄悄地又走了。 進了城,天剛剛黑。 他逕去東城鐵獅子胡同採花府,冒稱金陵王家差人,請見趙又秋的如夫人紫雲。 王家趙家原是一家,聽說家裡來了急足,紫雲立刻出見,大廳屋上,他就不過拱拱手笑笑。 紫雲瞅他像個公子哥兒,瞅他不免動疑。 她這邊怔了怔,他那邊頂上前輕輕道:「紫雲姨,侄兒馬幼松,哈密來。」 紫雲大驚低叫:「馬念碧大爺的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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