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郎紅浣 > 古瑟哀弦 | 上頁 下頁 |
一四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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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又捨不得拋下這名勝的花園,這裡有很多他的手澤心血。我母親死了,我父親長年出門,我從六七歲起就一直是爺爺身邊的寶貝,我學會了他一身好武藝。 趙家人都曉得我們祖孫身手不平凡,他們不敢過問身世,我們也決不管他們的閒事。名系主僕,情如路人。夠了吧?少爺,你該講你的啦。」 玉奇想一想說:「我的怨家不是趙砥海,是砥海的胞弟岫雲,前十幾年已經有人替我報了仇了。今夜我要找一個人,我可疑他潛藏這兒。山西人,年紀二十七八歲,有很好的武功,長得也漂亮,個子不太大,但有一身精壯的肌肉。這個人無惡不作,會使毒鏢,薰香害人,真可恨的還是一味糟蹋婦女,我要拿住他送官……」 姑娘道:「你是行俠?為什麼一定要送官?官還能靠得住?他有錢有靠山,你今天拿他送官,他明天就出來了,那你怎麼辦?」 玉奇聽出姑娘話裡藏機,趕緊站起來說:「姊姊,我也不是行俠,因為我的骨肉至親蒙冤在獄,其間名譽問題重於性命,所以必須擒他送官。」 姑娘微微一怔,說:「這樣講,關係很大?」 玉奇道:「我是芒刺在背,心若油煎。姊姊,請你告訴我,這裡是不是來了這樣一個山西客人,他來京也不過幾個月。」 「山西人不對,他一口江南口音。王慕陶。」 「不,他姓張。」 「姓張?為什麼不許他改姓王?」 玉奇怔住了。 姑娘又說:「這個先別講,你講蒙冤在獄的是不是華梅問——龍家的孫少奶?那麼你一定姓石,石南枝前輩的公子。你來時在屋上一陣縱跳,我就看出你的本領不弱,所以我才曾請教你這許多話,我還不是頂隨便的人。你現在可以講實話啦!」 玉奇十分詫異,姑娘冰雪一般聰明,這就只好什麼話都講。 他承認他是什麼人,也告訴她此來一切的經過。 他的一篇話相當長,姑娘靜靜地聽,聽完了,她笑笑問:「華山勺火大和尚與你什麼關係?尊大人的師父是什麼人?」 玉奇愕然回說:「大和尚是我的師祖,先父的從業師姓賈……」 姑娘笑道:「我姓賈。」 玉奇怔一怔問:「爺爺?」 姑娘道:「不敢當,老人家上一字春,下一字保。」 玉奇忍不住驚喜欲狂,他搶著叫:「姊姊!姊姊!」 姑娘笑道:「別姊姊,看樣子你要比我大兩三歲。再告訴你,我們祖孫在北京不姓賈,姓我們曾祖母的姓,曾。爺爺沒有名字,他就叫曾老二。 你要找的人決定是王慕陶,王慕陶就是張極,口腔也是裝做的,裝得非常好。這個人狡詐至極,他仗著一身好工夫絕不露相,但是瞞不住我們祖孫。不因為他竭力裝偽,我也不會生疑,也不會夜探他的行藏。 在他的行裝裡我發現他帶有薰香噴筒,許多各種紅白色藥丸子,那都是毒藥。還有十來枝毒鏢,一皮囊子做賊的工具。 這賊絕不容易對付,遨遊侯門,身懷奇技,明爭斷難成功,暗算或有希望。你要想在趙家擒他,萬無可能。趙砥海最近也養有八名死士,身手頗不等閒,你兄妹一共只有三個人成麼?一擊不中,鴻飛冥冥,你大姊姊還肯出獄麼? 謀而後戰,急必償事,我說暗算,就是要你們用計策。當然我很願意幫忙,可是我爺爺八十九歲高齡。手足不仁,耳目不聰明,我不敢為他老人家牽禍招災。」 玉奮道:「姊姊……」 姑娘道:「你又姊姊。」 玉奇紅著臉說:「這不過禮貌……」 姑娘說:「不必,不必。」 玉奇道:「我不敢驚動妹妹,但是我想不出計策。」 姑娘說:「那是你客氣了。看你的眉目並不像不會用心的人,爺們若是只講打鬥不知用寄,還不過一勇之夫,楚項羽又如何?」 玉奇受了教訓,他就垂下頭。 姑娘笑道:「別難過,我是指點你。計策倒有一個,不過我不好講。」 玉奇大喜道:「請告訴我,妹妹。」 姑娘笑道:「你帶來兩位妹妹一定都長得很美?」 玉奇道:「還不醜。」 姑娘道:「我想用美人計。美人計三個字似乎很難聽,其實事急從權,顧不得那許多。賊人認識我,不然我也還肯幹。」 玉奇道:「只要不受過份侮辱,她們一定願意。」 姑娘笑道:「侮辱?那還成!這條街離趙家後門不過十來步遠近,有一片小酒店管沽酒不管燒菜,生意很清淡。店主人一對老夫妻,無男無女,店裡也不用夥計。老人家姓張,本名騰蛟,五十年前江湖上大有名氣,現在人就知道他叫張老頭。張老頭是爺爺的好朋友,明天一早我去通知一聲,讓你一位妹妹到他店裡,要他認為外孫女兒。這不算侮辱吧?」 玉奇趕緊說:「那裡,那裡,祖師爺的朋友……」 姑娘道:「成,賊人出門必過張家酒店門口,假定他是步行,你妹妹可以用一盆水,或者一碗酒汁兒潑到他身上。 他穿的總是很講究,不容他不光火,他必會闖入店裡揍人。 這時候你妹妹只露些眉眼兒,賠他一個無禮諾,底下的戲讓張老頭夫妻唱。 他坐馬車,你妹妹就裝個碰車倒地,他一看是美人兒一定獻殷勤,送人進店,底下的文章你妹妹也不要管。總而言之,以色釣賊,必自投羅網,決無可疑。 外孫小姐只管裝壞脾氣不理賊,外祖外婆盡力巴結賊,結果給賊一杯酒滲入迷藥。怎麼樣?少爺,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。我想,神佛鬼神也都是歡喜的吧!不過,這樣辦算不算侮辱呢?」 玉奇撫掌笑道:「不算,不算。這樣辦太好了。」 姑娘道:「迷藥呢?這東西,買是有地方買,但是不太容易,而且也怕不能好。賊對此道必有經驗,不夠勁兒的迷藥反而害事。有個人家裡有,這個人和龍家有關係,他叫玉堅,人稱玉標統,他的大姑娘是龍夫人的乾女兒,你去拜訪他,不妨將詳情講講,還能求不來的嗎? 到時候,萬一發生危急,我必來幫忙。你放心回去跟兩位姊姊商量一下,明天晚上我會上酒店跟去的那一位姊姊請安。現在你可以走,事辦完了,假使有空,能來看爺爺嗎?」 玉奇道:「我們兄妹都要來給祖師爺磕頭的,什麼時間便當呢?」 姑娘笑道:「二更以後這園子就是我們祖孫的天下,你們只管來。」 玉奇道:「謝謝妹妹,我走了,再見!」 說著,離開了草房子。 姑娘後院遠遠地送著他,眼見他不住的回頭,大姑娘心頭一陣跳,不送了。 「……一朵花落在賣酒家……」安定門大街許多青皮小夥子,亂騰騰的在傳說這些話。這是小妹妹蘭韻到張老頭店的第三天。 她叫蘭兒。 蘭兒打著黑油油大髮辮,辮末紮著一大把紅絨繩,老是由胳肢窩裡牽過來料正在指頭上,站在店門口,溜著一對烏黑大眼睛東張西望。 車兒轎兒馬兒驢兒什麼東西都好玩,老的少的夯的俏的什麼樣人都好看。 她活潑像個鄉下大姑娘。臉龐兒是一隻透熟的蘋果,一張嘴比櫻桃大不了太多,柳腰兒窄窄,小腳兒尖尖,一身大藍布褲褂,下麵撒著褲腿兒,七分天真三分嬌憨支持她三個字:美而豔。 說芳齡就更動人——甫屆破瓜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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