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郎紅浣 > 古瑟哀弦 | 上頁 下頁
一四三


  破天荒的九重異數,振撼著整個帝都,肩挑負販,隸卒倡優,誰不曉得龍家孫少奶勁節孤標,上膺帝眷。

  然而勤殷聖意,難回節婦白壁之羞,華梅問我心匪石,終不可轉。

  沒出息的皇帝聽到了姑娘堅執的成見,他認為步軍統必然混帳可惡,接連的幾個嚴旨,勒令迅速緝捕飛賊。

  飛賊究竟是誰呢?安魯被逼得走頭無路,只可忍著一肚皮委曲,入獄探問姑娘。

  姑娘恨殺他那一句:「年輕輕的守節,何苦……」,同時也怕他打草驚蛇,走了蛇反而棘手,因此決計不說出張極名字。

  安魯無法可想,時時跑去找福貝子訴苦。

  福三耳聞眼見官家對華梅問種種關懷,他雖是出了名的傻瓜,卻也懂得利害關係,他還會告訴安魯什麼呢?

  好幾次安魯上王府都碰著張極,對面不相識,提督大人總把飛賊看做貝子爺上賓,寒喧拉手,執禮甚恭。

  張極也原是頂有錢人家子弟,生得一表不俗爾雅溫文,實在很不容易讓人察出破綻。

  再來他在此也不叫張極叫王慕陶,名字上表示他不慕富貴,不是名利場中人,這對他眼前身份非常適合,尤見清高。他自稱是江南人,難為居然一口南腔。

  你想這狡猾的惡賊,渾身塗上嚴密的保護色,又絕對不露一點練過工夫的神情,安魯還有什麼理由可疑他呢?

  因為安魯察不出他的破綻,他的膽子越來越大,整天价高軒肥馬,周旋於朱門酒肉之間,真個是雖居虎口安若泰山,這又怎麼不教人埋怨到天老爺不生眼睛呢?

  這天夜裡四更天刑部大牢裡進去了三個人,菊冷、蘭韻和玉奇,他們兄妹三人私入中原,存心要辦兩件事,第一便是上山西太原府決鬥張極,意在斬草除根免生後患。

  姊妹易釵而弁,玉奇扮個珠寶鉅賈,在太原府逗留三天,兩次登門拜訪張富戶,張極的父親張天雄,以賤價脫售了二十顆好珍珠。

  有錢的人家占了便宜分外歡喜,備酒款待客商。

  席上查知張極在京,玉奇卻說此來意欲聘請張極保鏢,不惜跋涉,請教張極人才容貌以及投止居停,自願赴京尋找,說是張武師名聞天下,非他不足保護長途價值連城重鏢。

  張富戶一聽這話,直樂得無不可言。做父親的還能不清楚兒子儀錶狀態?但卻不知道他的好孩子留京住址,倒是萬分抱歉。

  玉奇告辭回店,即日帶了兩位妹妹進京,履行他們的第二個使命:探問大姊梅問。

  路過長辛店下馬打尖,玉奇免不了要喝酒,喝酒自不免耽擱時間。這當兒他就聽見了隔座兩位老頭子聊的什麼天。

  玉奇立刻以晚輩禮貌過去致敬。

  老人家歡喜青年人,偏又都生有一張快嘴,他們不憚煩地將梅姑娘犯罪經過,或增或減的,長長短短的告訴了人家。

  玉奇當場還能不動聲色,菊冷、蘭韻就都變了一臉鐵青,酒未足飯未飽,他們三匹馬飛進北京城。

  天黑時下的客戶,商量的結果,他們準備鬧翻帝都,因此就不肯往見浣青。

  初更時分頭上街打聽消息,四更天飛入刑部囚牢,姊妹會面憤極流涕,但是梅姑娘不許他們蠻幹,責令設法擒獲張極歸案迫供。

  五更天弟妹離開囚牢,這一整天他們走遍了北京城酒樓茶室。

  世間事決不能太如意,沒有那麼湊巧就讓他們找到張極,倒是每一個地方都在讚歎頌揚著大姊亮節堅貞,菊冷蘭韻對這一點頗為高興。

  夜間回店兄妹互相交換一下意見,玉奇這就決策分途辦事,只許暗地秘密探查,不許單獨下手拼鬥。

  菊冷被派上豫王府。

  蘭韻奉命偵伺福三。

  玉哥哥自己逕奔安定門大街東鐵獅子胡同,前代義勇侯張勇舊邸,現在趙岫雲胞兄砥海府第而來。

  三更光景,他施展身手飛進這出名廣有園林台閣之勝的故宅,漆黑裡由一座好像養花房門兒口經過,裡面忽有人低聲兒問:「那一個?來幹什麼的?」

  聲音非常尖細像姑娘們,但是玉奇也就嚇得一陣倒退。

  一個黑影快得跟狐狸一樣,竄過玉奇頭上,猛可裡把他攔個正著。

  玉奇急忙拔劍準備應戰。

  那人說:「你帶劍我可沒帶劍,不過我不怕你。你是想拿話告訴我呢,還是一定要丟臉?」

  玉奇一聽的確是姑娘,個子也頂窈窕,可是口氣太大。

  然而人家是姑娘,玉哥兒這就不肯先動手。

  那姑娘又說:「你決定了沒有?怎麼樣?講話呀!」

  玉奇道:「你先講你是趙家什麼人?」

  姑娘道:「我只能告訴你我不姓趙,與姓趙的也沒有什麼關係,我是這園子一個花兒匠的孫女兒。你大約跟姓趙的有仇,因為你穿著夜行衣服又帶劍。但是,你並不像做壞事的人,一臉正氣。……」

  玉奇心裡想:見鬼了,她會看見我一臉正氣?

  他這裡停疑一下,姑娘又說啦,她說:「不要奇怪我會看見你,我是天生的一對好眼睛,黑夜見物。請放心,我也不是肯做壞事的人。」

  玉奇道:「姑娘,你爺爺在家嗎?」

  姑娘道:「可惜,他今天不在家,出城買樹苗去了。沒有什麼,你不妨上我屋裡坐一會。」

  玉奇道:「很好,姑娘。」

  姑娘這就挺翻身走出花徑,一直把人家帶到東北角兩間小小的草房裡來。

  這裡點著燈,有簡單清潔的陳設,非常好看的兩三盆花,這些卻引不起玉奇的興趣,他老是直著眼平視姑娘。

  姑娘讓他坐在小凳子上,給倒了茶,她斜倚在窗臺邊,笑說:「我臉上沒有什麼好文章,不要只管看,管講你的話吧。」

  玉奇紅了臉說:「姐姐,你既然曉得我跟姓趙的有仇,你現住在趙家,我怎麼好對你講什麼呢!」

  姑娘道:「你是不相信我?也難怪。告訴你吧,爺爺是這園子的老花匠,園子數度易主,老人家都沒離開,因為他有很好園藝知識,又會相馬,每一個主人總歡喜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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