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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六


  第十一章

  第二天璧人接見了各官,略略的說了幾句話,便端茶送客滾蛋。忽然又出一個命令,請趙人龍趙大人便衣相見。

  趙岫雲剛才上帳,才曉得這位總鎮竟是當年的龍璧人,心裡頭真有如十七八個吊桶,七上八下亂個不停。

  雖然只有一刻兒工夫,他已經嚇得汗透重袍,面無人色。

  這會又單單傳他便衣相見,直弄得他渾身不得勁兒。

  可是事到如今,不見又怎麼行呢!這就只得硬著頭皮上去了。

  不見還害怕,見了倒沒感到什麼,龍大人絲毫沒有架子,而且是十分和顏悅色。

  當然,趙岫雲認得龍璧人,龍璧人豈有認不得趙岫雲的道理?但趙岫雲總希望貴人多忘事,也許僥天之幸,璧人真的忘記了他。

  其實璧人的腦筋,斷不是豆腐做的,想他當年在真定縣趙家和趙岫雲比武,又那裡能夠都無一點影子呢?

  不過,他眼前是個大員,行動舉止上,學也學了一些大臣的局度,他不願意以私棄公,或且是以公報私,顯見得他沒有容人之量。

  又顧慮趙岫雲懷慚負疚,所以決計懷柔,巴巴地傳令便衣相見,這無非表示寬大,也就是一種做大官的必須權術。

  所以在趙岫雲進來的當兒,我們潘大人老遠的搶向前牽牽手,笑臉相迎。潘大人說:「趙大人,我們便衣相見,一切不要客氣。」

  恭敬不如從命,趙岫雲只得打起精神,和他周旋。

  先頭還覺得十分局促不甯,談了一會兒,也就漸漸的從容了一些兒了。

  璧人很細心的查詢過去和湖匪交戰的情形,岫雲倒是一點不撒謊,把怎樣乘勝追擊,怎樣受包圍。湖匪怎樣使用火攻,怎樣埋伏,一古腦兒和盤托出,其間就單是不曾提到盛畹王氏母女兩人。

  璧人當時一邊安慰他,一邊留他吃了一頓飯,才讓他走了。

  趙岫雲回去以後,他冷靜地一想,他覺得璧人待他太好了。待他太好了,這又使他不安心,他疑惑璧人棉裡藏針,暗地想法子收拾他。

  他越想越害怕,因而決計寫信去京,運動調缺。

  信是發出去了,但這還是緩不濟急的辦法,左思右想,暫時便先來了一個託病請假,避免和璧人見面。

  他不請假還好,這一請假,璧人居然跑來探病,而且,臨走忽然偷偷地問到石南枝,他問南枝是什麼病死的?

  問石家近來是什麼樣情形?問南枝的堂兄歧西還活著沒有?

  他以為趙岫雲和石南枝是同鄉,一定知道得很詳細,他拉攏岫雲,一半也就因為要查問這些情形。

  固然,他是明白岫雲和石南枝是世仇,但他自命是岫雲的上司,上司向下屬問話,還怕他見怪麼?還怕他不說麼?

  可只是趙岫雲給他這一問,又嚇得四肢發抖,心懸脈跳,還好請的是病假,一張臉預先用菜葉絞汁,擦得一片慘綠,所以璧人也還不覺他神色有變。

  岫雲也曉得光怕是沒用的。別先露出馬腳,急忙強自鎮定,回說:「回您的話,離鄉多年,一向和石家就沒有通訊,對於石二爺的死,完全不很清楚。」

  璧人走了,岫雲求去之心益急。

  然而請病假離職,看璧人的神氣,一定不會照準,盼望京裡運動調缺有效,更不是一朝一夕之事,這怎麼辦呢?

  正在自思無計自全的時候,璧人又派人來問話。問的是:「據報探太湖有兩個女匪,非常猖獗,究竟是何等腳色?」

  這一問,更增加了趙岫雲滿懷憂鬱,他想:「如果璧人打聽出華盛畹是石南枝的太太,或且是華盛畹母女明白了這來的潘總兵,就是當年和石南枝要好的瘍醫龍璧人,他們還不是要鬧到一家去啦!璧人還能夠不替石南枝申冤麼?那麼,我岫雲的一顆腦袋,可不是就丟定了。」岫雲愈想愈怕,他恨不得鑽到地下去,躲開眼前的危險才好。

  有道:「急極計生」,趙二爺在這水盡山窮,束手待斃的一霎那間,猛可裡想出一個暫救的辦法。

  第二天,他裝做力疾從公的神氣,冒死謁璧人,請令率領原有部隊,進兵雙龍鎮,痛剿登陸騷擾民居的各股湖匪。

  這辦法果然不錯,璧人馬上准如所請,著其即日出發。

  岫雲由帳上下來,立刻召集他的一班朋友,迫不及待的,拔隊走了。

  龍璧人對於剿匪這一回事,他簡直不以為意。

  他自命身經大小數百戰,割雞用牛刀,要他對付幾個水寇,真是不費吹灰之力,一鼓就可以蕩平太湖。

  他由趙岫雲口中,和各路哨探的報告,已經十分明瞭了湖匪的虛實,他略略的想了想,便定下了幾個策略,下個命令:「進軍十裡安營」。

  一口氣又休息了三天,這才調見一班遊擊都司千總把總,著他倆各人管帶一百名士兵,十號戰船,乘夜進兵。

  同時猛攻十裡以外各處港汊,急戰奪泊,務必在勝,佔領以後,堅守勿動,遇有緊急,隨後自有接應。

  這一班將爺,一聲得令,退出來分頭出動,大家檢點隊伍,奮勇廝殺去了。

  三軍健兒,靜極思動。

  璧人大軍到達太湖,慢吞吞地一連休息了六日,憋得那些將爺們一肚皮悶氣,巴不得早一天開仗,一試身手。

  這種悶氣,大約就是所謂銳氣了。

  可只是如果憋得他們太久,那卻也是不好,靜極則盛,盛極則衰,所謂「師老則疲」,這似乎又是一定的道理。憋得他們一股氣由盛而衰,那還行麼?

  璧人久在兵間,他深深的懂得將爺們的心理,所以他讓大軍短期休息一下,養足了銳氣,才放他出去戰鬥。兩千五百個健兒,好似出柙的猛虎,撲出湖面,各奔港汊而去。

  那些港汊裡頭,都有湖匪駐守,黑夜裡官軍突如其來,輕師猛襲,弓勁矢堅,各處湖匪,同時受敵,無從接應。一霎時狼奔豕突,棄舟登陸,各自逃生。

  殺到天亮,南面二十五處險要港汊,均被官軍完全佔領。這一來,把一個水老虎王霸氣得要死,緊急間他又召集各家寨主,緊急會議。會議的結果,還不過是分兵反攻,然而那二十五個佔領港汊的將爺們,只是一味死守,王霸幾番親身挑戰,都給官軍們一陣強弩炮石,打了回來,眼看不能勝利,這就只得另想辦法。

  現在派出二十五個將官佔領港汊,各帶一百兒郎,十隻戰艦,他的中軍僅僅留有五百精卒,幾十艘大船。

  這一些行陣,駐在浩浩蕩蕩的湖面,委實沒有多大看頭,光說陣容,那就簡直比不上趙岫雲來得整齊壯旺。

  因此王霸生了覬覦之心,幾天來他留心偵取璧人軍中動作。

  原來這位潘大人由江甯方面約來幾個老名士,和一兩位有點經濟的候補道台,整天价飲酒賦詩,玩賞湖景。

  軍中晚上刁鬥不鳴,燈火無光,大家躲在艙裡,猜枚行令,煮酒聯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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