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郎紅浣 > 古瑟哀弦 | 上頁 下頁 |
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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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璧人和南枝結拜兄弟,那一夜真是轟動整個城市,看了他們哥兒倆儀容風度,那一個不說一句並生瑜亮,珠壁交輝。趙岫雲明裡不來赴宴,也暗地裡微服改裝參加熱鬧。 他是個工於心計,陰險狠毒的人,以往一直就被南枝壓得抬不起頭,這時南枝又與壁人結拜兄弟,更是如虎添翼,更不容對付了。報仇急不在一時,他暗中作了一番安排,定下心等候機會,傳柬暗中召來了一群不三不四的朋友。聞楚傑和萬夢熊也幫著準備,柬召好友前來安排計算南枝的陰謀。 明知公然挑釁動武占不了上風,便採納了聞楚傑的毒計,明裡與南枝保持相安無事,不再計較的良好風度,暗中卻徐徐佈置人手,靜待機會除去眼中釘。壁人和南枝盤桓了兩個多月,彼此比過劍,較量過各種武器。 南枝才算真知道璧人的真才實學遠在自己以上,因此跟歧西商量,寫信介紹壁人到雲貴總督潘桂芳那裡去求個差事。潘總督跟南枝的父親石人龍也是蘭譜之交,這年頭雲南正在鬧匪,恰是用人之際。這事璧人也並不反對,當時就這樣決定了。璧人動身的那一天,他和南枝說了許多的話。 他說他也懂得一點相法,說南枝血不華色,怕有甚意外飛災,勸南枝千萬不要再跟趙岫雲兄弟結仇。明年最好離開家鄉,假使肯去雲南的話,他就更放心。他教南枝務必聽信歧西教導,切不可任情任性。這些話南枝聽了嘴裡答應,心裡卻滿不在乎。 當時臨歧分袂,彼此灑了一陣眼淚,勞燕也就分飛了。 □□壁人去後,南枝心中忽忽如有所失,一天到晚,只是喝酒睡覺。歧西怕他鬧出病來,鎮日守住他想盡法子逗他玩笑,南枝還是鬱鬱不樂。這一天歧西忽然想起杭州南枝的姑母處,前年曾有好幾封信來要南枝南下玩玩,何不趁這時候,勸他赴杭一行?想著,便破費幾個時辰工夫,把江南風景說得天花亂墜,一篇話聳動石南枝遊興勃勃,即日整頓行裝南下。璧人的離開,本來就在趙軸雲意料之中,結拜兄弟不可能永遠聚在一起,親兄弟也各有各的前程。沒料到過不了幾天,南枝便又離開了。趙軸雲不甘心,暗中派了幾個人,跟蹤南枝南下。 他自己留下來暗中佈置,聞楚傑和萬夢熊也留下來,他們不能親自跟蹤,以免被南枝看破他的陰謀,所派的人都是南枝不曾見過面的人。南枝不知道有人在暗中計算他,無牽無掛沿途遊山玩水,梅開季節到了杭州。南枝的姑爹查觀海在世之日,署理過兩任河官,很剩了幾十萬家產,為人忒過工於心計,所以還不到四十歲,就赴召玉樓去了。查老太太是石人龍的同胞妹妹,二十五歲嫁到查家,和觀海恩愛夫妻僅僅廝守了七年,便做了未亡人。當時的規矩孀婦是不肯輕易出門的,而況石人龍連年迭在疆寄,更沒有給他兄妹會面的機會。這樣,南枝就不曾拜見過這一位姑母。 老太太膝下只有一個兒子,叫做查古農,為人蘊藉風流,不拘小節,雖然是個讀書種子,但還能夠淡泊明志,生平很看不起功名兩個字,好在家中有的是錢,便宜他無須進取,躲在家鄉,奉母自娛。娶的媳婦姓李,小名菊人,是一位秀外慧中,聰明豪爽的姑娘。 夫婦倆都是十分好客愛熱鬧的人,聽說石家有個表弟,生得跟美人兒似的,而且是多才多藝,便巴不得早一天能夠和他見面。尤其是李菊人,看了南枝前年寄來的一張畫像,總不相信他是個男兒,她取笑著說過:「這個表弟,我看也許是表妹假扮的,如果是個男兒,誰相信他有這樣的美貌。」這話被查老太太聽見了,老人家便急得了不得。 菊人知道老人家的脾氣,更是常常把這種疑問掛在口頭。 老太太真急了,她憤憤對菊人說:「你們不用不相信,我石家的子弟,那一個不是潘安似的?你舅舅在少年時候,就長得比姑娘還要美麗呢。你的舅母也是有名的美人兒,那樣一對玉人還會生個醜八怪的兒子麼?誰都像你爺爺一張臉和鬥戰勝佛一樣,養的兒子,自然也就是一個猴兒相了。」這幾句話把古農和菊人都說樂了。 菊人笑說:「媽媽,您愛護侄兒索性罵到爸爸來了,我總不相信人間真有什麼美男子。潘安衛玠誰又親見過了?您老人家不服氣,就把石家表弟請來,也給我們見識見識。」老太太本來就十分想念娘家的親人,再被菊人質難了幾天,便發急教古農連寄十多次信,要南枝即日來杭。看看空盼望了一年,老人家便有些氣起南枝來了。 □□這一天,老太大飯後睡了一個午覺,醒來已是黃昏的時候了。 心中總覺得十分想念南枝,一個人懶懶地躺在床上,望著窗外兩株桂樹出神,枕頭上已是粘濕了一片淚水。菊人看了他這個樣子,便坐上床沿來,笑道:「媽媽,您又在想念著石家表弟了,這一位爺,怎麼這樣大的架子,只是教人盼不到,望不到。媽,我想還是教古農北上找他去,好歹總要把他抓回來,您老人家狠狠打他一頓,也教我們出一口怨氣,這樣您老人家只管想他想出病來,他也是不知道的!」老太太道:「你別急,我的侄兒不至這樣沒良心,僅僅只有我這一個姑母,他能夠真的不來看看我麼?你去喊浣妹妹來,問她看看,我教她做的事情,到底做了沒有?」菊人道:「媽,您別說浣妹妹了,她昨兒還在埋怨您老人家呢!她說,表哥沒來,先亂著收拾屋子,就是拾掇得和皇宮一樣,他不來也是白費心的。」老大大道:「你這小鬼,總是左一個不來,右一個不來,你怎麼知道他是一定不來的呢?浣青這壞丫頭,我不過教她看著老媽們,把屋子整理一下,誰又不曾要她親自動手,她怨我什麼?她不管,我自己也還會。」老太太說到了這裡,忽然外面跳進來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小姑娘,口裡嚷道:「大媽,您別罵啦,屋子不是昨天就拾掇好了麼,誰又不管呢?」老太大聽了,坐起來笑道:「都是你大嫂子赤口白舌說的謊話。好孩子,你別生氣,過來我問你,你繡的那十八個海鶴和八駿馬,可曾把它掛了起來?」小姑娘滾在老太太懷中,仰著頭笑道:「掛是掛起來了,可是表哥來時,您可不要告訴他是我繡的。」老太太一邊撫弄她額前的短髮,一邊笑道:「怕什麼,你是有名的巧手了,難道那兩塊繡還不值得讚賞嗎?」菊人笑道:「妹妹,你當心你表哥來了,大媽就不疼你了!」 小姑娘呶一呶櫻桃似的小嘴道:「表哥來了,我回家去。」 老太太道:「好寶貝,你別聽你嫂子的話,南枝是我的侄兒,你是我的侄女,內外總是一樣,我不會有兩樣心,他來了,也許我還要做一回媒人呢。」小姑娘聽了,總有點兒嬌羞,闔上眼皮不理。 菊人走近來把小姑娘擰了一下,笑道:「浣妹妹,恭喜啦!」 小姑娘跳起來扭著菊人不依。 姑嫂兩個人正鬧得不可開交,霍地大丫頭玉屏搶了進來,笑道:「老太太,直隸表少爺來了,在堂屋上和少爺說話呢。」小姑娘和菊人聽了玉屏的話,爭著都向門外跑。 老太太一邊伸腿下床,一邊急促的問道:「玉屏,真的來了麼?」 問著,恨不得一腳便趕到外面去,偏是脫在地下的一隻鞋,剛才被菊人和浣青一扭扯,踢入床下去了。老太太兩個眼睛看住玉屏,下面的腳只是找不著鞋子,老人家急得直罵菊人。玉屏急忙轉到床後另外拿出一雙,伏在地下替老太太套上,扶著她正待往屋外走。冷不防菊人和浣青,嬉笑著撞進來。一邊一個把老太太給夾住,外面古農已是陪著南枝來了。 南枝抬頭,只見當地站著兩個美豔的姑娘,左右夾住一位頭髮斑白,身材瘦削的老夫人。南枝心裡明白,緊走兩步,雙膝一屈,跪了下去,口裡低喊一聲:「姑媽。」這時老太太早是老淚縱橫,淋漓襟袖,伸手撫摸著南枝的頭,哽咽著說道:「我的兒,你真的來了。」說到這裡,制不住索性伏下身抱住南枝放聲痛哭起來。 南枝被老太太來上這一招,也覺得一陣心酸,掛下數行眼淚。 菊人扶起了老太太,古農上去也扶起南枝,笑著對老太太道:「表弟沒有來,您老人家鎮日價想念,現在來了,正經話又不說了。」老太太聽著便也好笑起來,邊扯住袖口拭著眼淚,嘴裡喃喃著道:「可不是,都是你們……」一邊拭,一邊細看南枝。 她看他那模樣兒,怪似少年時的石人龍,想到當年兄妹一番情景,眼中的淚水,又好像斷了線的珍珠,一顆顆往下直流。南枝看老太太十分傷心,便強笑著道:「前年我接到表哥的信,很想南來,偏偏是有幾樁小事兒把我絆住,害姑媽只是惦念著,真大罪過了。」古農笑道:「你來了,滿天雲霧全消。這幾個月因為你,媽媽整日價都在生氣,可把我們累透。」菊人接著笑道:「真的,表弟再不來,我和妹妹連吃飯都是有罪了呢。」這句話把老太太和南枝都說笑了。 老太太揉一揉眼眶,扭轉身指著菊人道:「這是你的表嫂,是我家裡一個瘋婆子。」一轉指頭又指住浣青笑道:「她是你表兄叔父的女兒,是我的一朵解語花,你們見過面,以後好說話。」南枝聽了,看著浣青和菊人,作了兩揖。 她們倆笑吟吟地,拂花也似的回了一個禮。 浣青偷偷一推老太太,低聲說道:「表哥站了半天了,怎麼不讓他坐下來。」菊人聽見,微微的對著浣青笑一笑,姑娘羞得滿臉紅潮,低下頭看著鞋尖。偏是老太太耳朵有點兒背,聽不清楚浣青說的話,苦苦地逼問她道:「好孩子,你說表哥什麼?」問了幾句,浣青只是不應。 菊人笑道:「她說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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