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郎紅浣 > 古瑟哀弦 | 上頁 下頁


  說字剛出口,姑娘搶過去,便把她的嘴給堵住,兩個人又是一陣拉扯。

  老太太望著南枝說道:「你瞧這一對孩子,整天都是那樣貓兒趕耗子似的,糾纏不清,倒虧她解了我不少愁。你表兄他只管喝酒吟詩,天大的事,他也是不理的,我的起居飲食那更是滿不在乎的了!」菊人說道:「媽媽說喝酒,倒把我提醒了,表弟來了半天,您老人家還沒有教人預備什麼去呢?」老太大笑駡道:「你這小鬼管什麼的,這些事還要我來分心?」

  菊人笑道:「您老人家沒交代,我們又怎麼敢出主意呢?等下弄得不合表弟胄口,又要罵不會辦事兒!」老太太道:「明明自個兒樂昏了,還要和我拐彎兒說話,快點替我滾。」菊人笑著,便待往外面去。

  這裡古農招呼南枝坐下,談到人龍和觀海身上,大家不免又是一陣傷感。一會兒,便有個丫頭端了一碗面,四碟子小菜進來。

  菊人卷著袖口,滿臉笑容跟在後面,笑道:「表弟胡亂吃一點罷,這是我親手弄的,反正比外面買的總還乾淨一些。」邊說,邊走到臉盆架上洗手。

  南枝急忙地站了起來,說道:「表嫂,別客氣,我是什麼都可以吃的,千萬不要多費心啦!」老太太笑道:「好孩子,你不必和她講客氣,你是頭一次來的,就勞動勞動她也不是罪過。她弄的菜還不壞,晚上要她拿出一點體已錢,弄幾盤菜請我們娘兒喝酒。」浣青笑道:「這樣才有意思,我好久沒有吃過嫂嫂親手弄的菜了。前天要她替我弄一碗肉丁豆腐,端了好大的架子,由著我這樣央告,她總不理,今兒個看她怎樣偷懶過去。」菊人伸著一個指頭瞼上一劃,笑駡道:「喲,饞嘴的姑娘,虧你不怕羞,聽見吃,就樂得什麼樣子了,媽媽還沒說請你陪客呢,你就這樣拿得定把得穩了。」回頭又對老太太笑道:「媽,您老人家偏心不公道,我是不能答應的,要我出錢,又要我賣力,浣妹妹卻讓她兩肩荷一口,充都統白吃,真是沒道理。」老太太笑道:「你總是喜歡作弄你妹妹,她是一個姑娘家懂得什麼?你迫她作事,她不願意也是沒有意思呀。」菊人道:「媽說她不懂事,她就處處比我聰明周到。媽媽說她不願意作事,今兒個,也許她是願意的呢,您不看她收拾的屋子多乾淨俐落?」說著看了看浣青,又看一看南枝,掩住同笑著出去了。

  這幾句話把小姑娘說得十分羞澀,緊緊地傍著老太太,只是不敢抬頭。

  老太太牽起她的一隻手,說道:「你別和這潑辣貨閒磕牙,她說的話,我就弄不懂。」菊人在外面笑著應道:「媽媽不懂,妹妹是懂的,您問她就明白了。」

  小姑娘聽了,一摔手便往門外面追。

  老太大喊道:「青兒,你跑那裡去,不帶表哥去看看你替他收拾的屋子麼?」小姑娘不理上,三步一跳的,跳出門檻找她嫂子的麻煩去了。

  南枝吃完了面,洗過了手臉,古農引他到花廳裡來。

  □□這花廳是一個玲瓏小巧的小客廳,有兩間精緻的屋子,小小一個廳,庭下築個小花台,上面疏疏地種了一些花草。高出簷際的有兩株梅樹,這時候恰正是爛縵著花朵,漫天錦繡。

  廊上排下兩列報歲蘭,夾雜著幾盆避煙草。

  廳上隨便陳設著十多樣古玩,壁間掛幾幅仇十洲的仕女圖,地下是一色的花梨木桌子和椅子。左邊房子裡,一排放下四座書架,有幾百部圖書,書香飄拂。

  對面是一合博古櫥,裡面是三五盒好圖章,一兩塊漢瓦秦磚,爐鼎尊彝,瓶盤杯壺。窗前橫著一張書案,筆床墨水匣,雅姿宜人。左邊屋子背窗放下一張楊妃榻,左右夾著兩盆梅,粉紅窗幛,湖線絨絛,窗下金籠鸚鵡,羽光若雪。當地一張紫榆的長形桌子,上面排一個美女聳肩花瓶,一副古瓷茶具,一個盤螭古鼎,兩邊疏落地散著兩行幾凳。當中安下一張獨睡床,白色的帳子,蘋果線的錦衾,底下是洋灰鼠的褥子,疊著一對雪白的錦枕,床邊側立一架玻璃鏡子的花櫥。雪白粉牆,並不濫懸字畫,僅僅是張起兩幅刺繡,一邊是添壽海鶴,一邊是滾塵駿馬。真是不華不樸,不脫不粘,好一個幽雅臥室。南枝把左右前後看了一個清楚,心裡暗暗喝采。

  古農笑著說道:「這地方本來是我的書房,我生平是不管那些的,對於收拾屋子,更是不善此道,所以一向這一個小花廳,弄得渾天黑地,一塌糊塗。前天媽媽忽然要浣妹妹把這裡拾掇起來,老人家似乎知道你今天一定會來的樣子,你說怪不怪?」南枝笑道:「我來了,還不是自己一家子人,又何必這樣費事。」

  古農笑道:「費事也還沒什麼,不過浣妹妹她倒切切實實的忙了一天。」這時候,老太太扶在玉屏肩上,走了進來。

  她把屋子看了一看,便笑道:「我喜歡浣青不冤枉吧,你們瞧憔,這屋子就收拾得多有氣氛呀!不懂事的,常常疊床架屋的亂堆著許多傢伙,糟蹋東西,又糟蹋屋子,我就喜歡這樣清清幽幽的不俗氣。」古農笑道:「您老人家心愛的人,她是永遠沒有錯的,這屋子如果是我拾掇的,您老人家就不滿意了。」老太太道:「你別找你娘的罵啦!你這懶蟲,好好的地方,弄得烏煙瘴氣,連開口叫人作事,都懶得動,還說拾掇,你還是拾掇一下你自己吧!」老太太說著,便坐下楊妃榻上看盆梅。

  老太太又笑道:「這兩盆盛畹送的梅花倒是不錯,這枝兒也虯屈得好。今年孤山的梅花應該很好,不然她們母女不會逗留幾天的。」古農笑道:「梅花可算是盛畹惟一的嗜好,這一下可飽償眼福了。」

  老太太道:「盛畹這女孩,別的都好,只是過於乾淨一點,怕她沒有福氣。」母子倆一問一答說著盛畹,南枝聽不懂,背上手看壁上掛的刺繡。

  老太太看著,又拋下古農向著南枝道:「你看這兩塊繡好麼?」

  南枝笑道:「人家都說杭繡好,杭繡真不錯。」

  老太大笑道:「這也不見得!不過這兩塊是浣青得意的玩意兒,所以也還過得去,這孩子忒聰明了,她繡的東西都還生動,你家裡應該還有我做女兒時繡的零碎,你也看見過麼?」南枝道:「好像看見過的,媽媽死後,就不知道擱在那裡去了。」

  這一句話,又勾起老太太的傷感,眼眶兒一紅,呆呆地看住南枝。

  古農走過來笑道:「媽媽,過去的事提他幹麼?我們到外面去罷。」

  老太太道:「你又來管我的事了,你出去,我還有許多話要和你表弟談談呢。教人掌燈來,我在這裡坐一會兒。」古農聽了,不敢多說什麼,搭訕走了。

  老太太和南枝談了不少時間,真是哭一回,笑一回,說不出她是悲是樂。在說話中間,她看出南枝是有很好學問的,接著她又知道了南枝學過武功。老太太雖然是女人,畢竟將門之後,也還能夠文武並重,所以她聽了南枝說的話,心裡非常快樂。她漸漸的問到南枝的婚事上來了,南枝把頭搖了兩搖,表示他還沒有訂婚。這一下更教老太太十分歡喜,娘兒倆談得有味,不覺已到晚飯的時候了。浣姑娘進來問道:「大媽,嫂嫂說菜好了,排在堂屋,還是排在這兒?」老太太道:「好兒子,不用你跑來跑去啦,喊玉屏教他們把菜端進來,人又不多,就外面廳上不好麼?」浣青笑道:「我也想堂屋上怪冷的,不如這裡好,我還得出去把嫂子拉來。廚房裡一切都齊了,其餘的事周媽都還會的。」說著不待老太太答應,一扭身又走了。

  一會兒,大家圍著一張桌,說說笑笑,不覺都喝了一些酒。

  老太太今天是快樂到極點,所以她也破例的喝下三五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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