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郎紅浣 > 古瑟哀弦 | 上頁 下頁 |
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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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的所謂讀書種子,他們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以及三教九流,什麼東西都要學。這位石孝廉對於醫蔔星相,的確下過一番工夫。 這時他嘴裡隨便談話,一對眼睛卻著實的把璧人端詳了一會,突然吃驚似的站起來說道:「龍兄,足下威而不猛,灌頂伏犀,坐若山嶽,聲如鸞鳳。一交目運,貴極人臣,豈可以傷醫自誤,貴造是……」 聽到這兒,南枝便嚷起來道:「得啦,哥哥,你又來這一套,告訴你,別看他個子比我高也好像比我大一點,他的模樣兒就跟我長得一樣,明天教他洗掉臉上晦氣藥讓你看看,怎麼我又是華而不實,又是……」 歧西急忙截口說:「南枝,不談這個啦,我們喝酒吧!」 南枝笑道:「喝酒你還行,好,我們上廳屋去!」 說著,大家站起來謙讓著出去了。 廳屋裡擺了一席酒,璧人是唯一的佳賓。歧西兄弟倆遣走了僕人,由南枝親自把盞。敬過酒,南枝重拾話題,向璧人說:「龍哥,說起來你我原是一家人,我的師父賈保春是勺火大和尚的親弟弟。你是勺火大和尚的師侄,其實大和尚與你師父李念茲同將一身絕學傳授給你。」 璧人笑道:「算起來你也是勺火大師伯的師侄,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裡見面,說巧也真巧。」 石歧西正色說:「我總認為你不能以傷醫自誤……」 南枝急拉了歧西一把說:「得啦!哥哥,你又來了。龍哥,我知道你師父是有名的神醫,他一定將衣缽傳給你了,所以你也行醫濟世,是不是呀?」 壁人有點傷感說:「其實,我追隨恩師十年,論武藝略有所得,醫術卻只是一知半解。那年我回家省母,先母一不小心摔了一跤,就此重傷不治。 因此,我重返華山學醫,下了四年苦功,這才下山行醫濟世,一是紀念先母,一是意在繼承恩師的濟世意願。」 他低聲長歎,又說:「先母本來不贊成我練武。當初先父拜五臺山小靜大和尚為師,但小靜大和尚根本就沒有真才實學。所以先父隨軍出征滇西,而至中年不祿。先母因而不願我學武。但恩師是先父的八拜兄弟,認為我秉賦甚佳,性近學武,先母也就不再反對。 恩師將我帶上華山授藝,勺火大師是恩師的師兄,一代異人,技擊蓋世,與先父也有交情,因此也將蓋世絕技傾囊相授,氣功點穴皆甚有根基。 我在華山學藝,前後十四年。華山真是學武的好地方,五千仞高的落雁峰,山路極為陡峭。 奇偉的仰天池、玉女峰、朝雲峰,處處都是練功的好境界,猛烈的風雪,更是鍛煉身手的好地方。勺火大師和恩師在我身上,花了十四年的心血,我不能辜負他們兩位老人家的期望。」 歧西猛地一掌拍在桌上,正色說:「這不是很明白的事嗎?你應該繼承你父親的遺志,投效國家隨軍立功異域,而不是要你繼承你師父的衣缽,做一個走方郎中。」 南枝急忙打岔說:「哥哥,這些大道理以後再說好不好?來,我們敬龍哥一杯。」 大家一面歡飲,一面傾談。歧西談文,南枝說武,璧人從容應對,左右逢源,弄得歧西十分驚奇佩服,南枝更是甘拜下風。他們兄弟都是河海似的酒量,而且南枝又是存心淘氣,哥兒倆左一杯右一杯把璧人灌了個十分酒。 當然壁人也是開心啦,他越醉就越肯喝,直喝得爛醉如泥,人事不省,南枝教人抬他到書房裡去。一切都是事先准傳好的,一大桶熱水,一碗調好的藥料,南枝親自動手把壁人衣服解開拿塊布醮藥替他渾身擦過,然後擰手巾抹個乾淨。 說也奇怪,一片晦氣色的肌膚,頃刻變成珠光玉潤,顯出了一張綺麗動人的俊臉。歧西站在一旁看得不住的點頭,說是不愧他的名字叫做壁人。 南枝只管調皮,他一邊和歧西說笑,一邊又替壁人裡裡外外全都換了衣服,再叫侍女進來為他梳洗整容。壁人醉倒酩酊,任人擺佈、一點兒也不曉得。 第二天正午時光,他醒來了,看身上換了一件淺色綢面子的狐皮袍和著睡在被窩裡,還以為是醉了酒嘔吐,所以人家為他換了衣服,倒也不以為意。 伸腳下炕,地下卻又排著一雙嶄新的緞鞋子,他怔了怔,想:「難道連鞋子都弄髒……」想著,心裡便有些後悔不該任性喝酒,登上靴子站起來,對面恰就排著穿衣鏡,這一下他可真的楞住了。 就這個時候,南枝和歧西牽著手走了進來,南枝笑吟吟地嘴裡念著:「鄒忌修八尺有餘而形貌綺麗……窺鏡……」 壁人弄得十分不好意思,他紅著臉道:「二爺,你別這樣打趣我。」 南枝不理,他把璧人上下看了一個飽,又望著歧西笑道:「不知子都之美者,是無目者也。」 壁人又是著急又是生氣,他跺一跺腳說:「南枝,你可以說是城北徐公,我怎麼配鄒忌呢?」 南枝大笑道:「好了,這下子可把南枝兩個字急了出來了,再叫我一聲二爺,今天晚上不把你變個女人才怪!請教你,人之髮膚受之父母,不敢毀傷,為什麼毀容變貌?你對得起老伯母在天之靈麼?你說!」這兩句話可把壁人問住了,他急著說:「這是師父的意思。」 南枝道:「想當時師父因為你寄居禪院裡,小孩子面目太過姣好跟那一群野和尚混在一起,恐怕有甚不便的地方。 現在你已過了十八歲,學得一身絕藝,你還怕什麼呢?再說,師父要你過了十八歲回復本來面目,你不遵守師父的約誠,這也就是不敬,你曉不曉得!」 璧人道:「這樣公子哥兒似的,一路上怎麼好行醫呢?」 南枝道:「誰教你出來當傷醫的,師父麼?老伯母麼?你對醫術有多大的把握?你也能起死回生麼?」 璧人道:「先母因傷殞命,當時我對醫術尚無所知,因此抱恨終身,決心行醫濟世。」 南枝道:「這話說來似乎是行孝哪!其實不然,我以為老伯母苦節撫孤,熊丸獲管,不見得只希望你長大成人當個走方郎中吧?若說濟世,文武才藝真是濟世的好工具,這一付好工具你可都有了,為什麼你不向大的方面著眼,專向小的邊沿努力呢? 顯親揚名,才算是孝子的居心。哥哥,我說得舌破唇焦,無非不願你流浪江湖,埋沒一生,你再不聽我的話,我就要下拜求你了……」 說著,他撩起衣襟真要跪了下去。 璧人感動,搶一步抱住南枝,含淚說道:「兄弟,你一片熱腸,辭嚴理正,使我沒話也沒理說。兄弟,一切都聽你的。」 歧西拊掌笑道:「精誠感人,今天南枝竟是真會說話。此情此景不可不賀。你們倆率性結個異性兄弟,我們也熱鬧的慶賀一番。」 南枝期待的問:「哥哥,你願意不願意?」 壁人喜歡的說:「兄弟,這是我的福氣,我有你這樣的弟弟太高興了……」 一句話沒說完,南枝霍地跳開去,推著歧西的肩膀說:「快去下帖子請全鎮人都來喝杯酒,明兒晚上,快……」邊說,邊把歧西拉走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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